《良缘》穆彤·Joy

10、第十章

　　从子安那里，我大体知道了娘与子玥后来的情景。
　　当日，娘跳进钱塘江是为了救两名落水幼童，但娘低估了水势，虽然她武艺超群，但还是很快就被潮水淹没了。
　　娘在落水的一瞬，双手急抛，已将随身常带的‘银丝金钩’掷向幼童，使两根细长的丝线绕在他们身上。
　　娘跌进江水，仍然心系两个幼童，逐渐收紧丝线，把幼童拉到身边。
　　幸而娘自小生在一个山谷，在那个山谷里有一个深潭，娘幼年常在深潭里游水嬉戏。
　　凭借良好的水性与深厚的内力，娘带着两个幼童，在钱塘江里与汹涌潮水抗衡着。
　　娘随着江水起伏着，最终看到江边的一颗弯曲的柳树，整个树杆都向江里倾倒延伸着。
　　娘屏足一口内力，当临近这老树时，全身的力量瞬间暴发，整个人直冲出江面，带着两个幼童落在树杆上。

　　当天下午，两个幼童就分别被娘安然送回家，娘那时已疲累不堪，仍匆匆赶到月轮山来找我与子玥。
　　娘回到我与子玥所在的半山腰，却没有见到我们，便急得四处寻找，可江岸到处都是乱轰轰的观潮人，娘根本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才好。
　　天色渐黑，娘怀疑我带着子玥等不及她，已先回城了，便放弃沿江搜寻，而一路往回赶。
　　就在回杭州城的途中，娘不经意地一眼，却发现了昏迷在路边草丛中的子玥。
　　能找到子玥，娘喜出望外，可当娘发见子玥浑身上下有被人踩踏过的脚印时，顿时痛彻肝肠。
　　娘仔细检查了子玥的伤势，发现内伤极重，而且脑后有一块淤血，明显是被重击或是摔伤的。
　　子玥的严重伤势，让娘更加担心我的安危，她用内力稳住子玥的内伤，抱着又到处寻找我的下落。
　　娘的整个心绪里都是找我，急切地寻找她心爱的儿子，一向稳重的她在那一晚变得六神无主，以至于爹与姑姑带着那么多仆妇点着火把从她附近走过，她都没有看见、听见。

　　次日天亮，娘还没有找到我，她的心已落到低谷，最终还是子玥的低微地呻吟声震醒了她。
　　娘抱着子玥回到家，把子玥交给姑姑，仍要出城寻找，可还没有迈出家门，便晕倒在地。
　　娘与子玥都是一场大病，在爹与姑姑的细心照料下，娘很快恢复了体力，可是她的心却因为我的失踪而重伤难愈。
　　子玥在昏迷了近半个月才苏醒，可当她醒来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子玥变得谁也不认识了，不说话，不笑，不哭，无论爹娘怎么唤她，她都不理不睬。
　　爹娘不知请了多少大夫来为子玥诊治，有说是惊吓过度所致，有说是头部受伤所致，大夫们开了不少药方，也尝试过针灸，可都没有减轻子玥的病症。
　　子玥就这么呆呆痴痴着，喂她饭她就嚼，喂她水她就喝，扶她躺下她就闭上眼，拉她起来她就怔着不动。

　　我听着子安的叙述，再看着身旁呆板的子玥，更加痛恨自己的莽撞，要是那天我一直带着子玥在原地等娘，子玥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子安无奈地看一眼子玥，笑道：“二哥，你知道吗？子玥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多了，这全都归功于子瑶。”
　　我忙又看向子瑶，她‘呵呵’笑着，立在子玥怀前，子玥的手正拉着她的手。
　　子宁笑着道：“我记得，舅娘把初生的子瑶抱到姐姐眼前，跟她说‘这是妹妹’时，姐姐的目光立即盯在子玥脸上，眼神里似乎有了笑意。”
　　子安点点头，道：“是啊！那会儿，我们大家都以为子玥要清醒了，只可惜...不过，随着子瑶的大长，子玥会开始关注子瑶，只要觉得子瑶长时间不在身边，她就会满园子里找，直到子瑶出现才停止。”

　　我瞧着子瑶，她真的好像子玥，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似乎子玥的灵气都跑到她的身上了。
　　芷姗紧挨在我身边坐着，她没怎么言语，却从始至终都紧握着我的手，给了我很大我慰藉。
　　这会儿，芷姗也注视着子瑶，笑问：“妹妹有十岁了吧？”
　　子瑶看向芷姗，笑着回道：“都快十二岁了。”
　　芷姗微一摇头，道：“十二岁？看上去...似乎要小得多。”
　　子瑶笑了笑，道：“嗯，我娘生我的时候没足月，提早两个多月我就出世了，所以长得小。”
　　子安伸手抚着子瑶的脑袋，对我道：“二哥大约不知道吧，你还在家那会儿，舅娘就已经有了子瑶，子瑶出生的那天，正是二哥失踪百天的日子。”

　　我微微一愣，忽然想到了一个场景。
　　那天，娘拉着我们刚登到月轮山的山腰，就有些气喘，我只当娘是累的，却不知道是娘的身子不便。
　　按着子瑶出生的日期往前推算，在娘带着我们去观潮的时候，应该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
　　我更深刻地意识到那时的我真太不懂事了，只是为了观潮，便跟娘胡搅蛮缠，让娘依顺着我。
　　娘是疼爱我的，她应允了我的要求，她只要看到我开心，就能感到十分满足了。
　　娘也是善良的女子，正是如此，她才不顾自己的安危，舍身相救两个陌生幼童。

　　想到这里，泪水又一次止不住流出来，我起身道：“咱们快回家吧，要等不及要去见娘了。”
　　就听子瑶慢声道：“娘这会儿不在家，爹陪着娘去苏州了。”
　　我颇觉失望，跌回原位坐下，喃喃道：“去苏州？怎么偏这时候去苏州了？”
　　子安应道：“二哥，每年八月，就是舅娘最想念你的时候，因此年年此时，舅舅就会带舅娘离开杭州，到苏州的别院去休养。”

　　是啊！又是一年八月了！
　　八月十五的团圆之夜，我已有十二个年头没在家里过了。
　　十二年前的八月十八日，是我与娘亲、子玥失散的日子。
　　可想而知，十二年来，娘是朝也思我、暮也念我，尤其到了八月，娘亲更是悲痛难熬。
　　我，我做了天底下最不孝的儿子，我枉受娘对我的疼爱。
　　娘，和儿再不会离开你，和儿从此会好好孝顺你的。

　　2007.7.1 2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