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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芸芸生灵可为天 ...


  •   就像是光与影的“亲密”,又亦乎是阴与阳的戚合,阿修罗的睡脸像孩子般沉静。龙芷眯着眼睛看,金黄的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是冰冻的湖面,即使是狂风呼啸也不会影响到冰层下面的水流。可那水流,分明是狂涌着的。

      手指划过火红头发,卷起几缕绕在指间摆弄,冷笑毫无例外地攀上唇边的一刻,窗外闪过一抹金红。龙芷抬了抬眼皮,逝羽升出水面般在窗外点点显现,她冲着龙芷勾手指,示意她出去。

      跃出窗外,逝羽一把抓住龙芷,“走,让你见个人……”,拉起她就走。融入星空,夜风低语般在耳边呢喃,飞行中的龙芷沉浸在点点星光之中,从心底升起一种感动,一直在孤独中找寻灵魂的自由,何谓生,何谓死?她自嘲地轻笑,本是没有灵魂的存在,只拥有美丽的躯壳,如此无足轻重的生命,究竟该何去何从?

      远离官邸,远离宫帏,脚下的景物渐被荒芜所代替,零散在红色岩砾山脉间的微绿斑驳着春意。龙芷微皱了眉,这里已经离开南领主城很远了,再往前就快到西领了,逝羽这是要去哪儿?正想出言询问,逝羽猛得向下飞落,龙芷对她如此鲁莽的举动有些讶然,但还是跟着她落向地面。转过几许大石,一条幽密的小径突显眼前。龙芷跟着逝羽前行,身后的路被迷雾笼罩。结界?曲径通幽,小路慢慢没入岩砾山中,蜿蜒在山脉深处。

      龙芷祭起冥火,四下打量,脚下是条碎石铺就的路,抬头是惨绿光亮中映着的突兀石壁。逝羽脚步略停,似乎在等龙芷跟上来。当笼在银色光团中的小屋在眼前显现的时候,龙芷突然觉得心里“突”地抖了一下,有种莫名其妙地悸痛感。屋内的人分明是紫云,却憔悴地如同霜打的花朵,原本闪动着生命光泽的双眸被一双血乎乎的黑洞替代,那张粉嫩的脸此刻却苍白地如同僵尸。紫云直挺挺地坐在床边,不动不说话。如果不是胸前规律的起伏,龙芷一定会以为面前的是具尸体。怎么……回事……?

      正思忖间,“捆仙索”突出其来地缚住身体,逝羽冰凉的手猛地扼住龙芷的咽喉,“龙芷,不想变成这样,最好乖乖听话……”说着,另一只手燃起火焰将龙形耳扣团团包裹。龙芷吃痛,闷哼出声,逝羽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厮磨,“这个封印……还是……不要解开的好……”

      火焰闪动着邪恶的光芒将耳扣紧紧烧溶在耳朵上,“啊!”疼痛让龙芷咬破下唇,自喉咙深处迸发惨呼。龙芷不解地瞪着面前这个笑得有些妖异的女人,她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个女人是那个闪动着清纯眼眸的逝羽。可是现在,这个女人的眼神却比地狱深处最邪恶的修罗的更让你感得彻骨冰冷。

      “龙芷,帮我做件事……”腥臭如腐尸般的味道瞬间侵入鼻腔,龙芷的意识突然间如土崩瓦解,眼前不停晃动的只有逝羽金红的双眸,不停地晃动,叠加……晃动、叠加……还有逝羽鬼魅般的声音,“杀……”昏倒前的一瞬,龙芷似乎在暗影中看到一双银色的眼睛,摇光?……

      龙芷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也记不起在这之后发生过什么事情,一丝一毫的印像都没有。如果可以,她想将这一切全部放归记忆,或者归于梦境。可手脚上沉重的镣铐,身处闪动着银色波动的牢房都让她迫切地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风的精灵守在门边,龙芷动了一下,锁链引发的轻响引得他回头,空洞无神的双眼盯着龙芷,好像望向遥远的虚无。

      “为什么把我关在这儿?”

      精灵发出闪锐刺耳的声音,龙芷皱了眉下意识捂住双耳,触手生痛。烧溶的封印像长在耳朵上的金属瘤子。逝羽……好像还有摇光……为什么?

      “看来还很享受嘛。”龙芷盯着来人,目光扫过他的断臂,“惊雷?”

      惊雷顺着龙芷的目光扫视着自己的残臂:“怎么?对自己族人的杰作还满意吗?”

      龙芷淡淡地说:“你自找的。”

      “的确,是我自找。你现在的处境我想也不用我多说,刺杀守天殿下,死罪……”

      刺杀守天?我?龙芷心里陡然惊悸,很是讶然,脸上却始终晕着冷冷冰霜。只听惊雷接着说:“你们所造成的结果,我们会成百上千,上万数亿倍讨还……”

      惊雷的尾音犹在耳畔,龙芷极力搜寻着记忆。仿佛有一堵墙横梗在她想记起的地方,无论她如何努力,始终无法逾越。

      风的精灵用空洞的双眼盯着她的脸,龙芷报以同样无神的眼光。蝉翼轻抖,收紧的风突然将她紧紧包裹。龙芷神情木然,周身冰冷的触感让她颤抖不止。她缩在角落里,任凭冷风将自己团团包围。没有灵魂的躯壳在无意识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刺杀守天……除了这个,到底还有没有做过什么事?或许……或许可以将空虚的心灵瞬时填满?

      并行的时间轨迹可以从不同的出发点起始,然后循着不同的发展趋势向着运动,或平行;或相交;或者……相交后平行;平行后再相交……亦或者永远缠绕;永远平行……

      飘浮在五彩云霞间的天主塔,精灵好奇地贴在窗上向内张望。守天摒退众人,独自晕在淡红色的霞光中,轻抚着左肩上的纱布,眼睛却越过房间里的物件定格在门边的暗影里,“我不出声,你打算一直站在那里吗?”

      暗影中飘动着黑色衣角,来人轻叹着:“为什么?”

      守天站起身,所答非所问,“你难道都不问问我伤得怎么样吗?”

      来人默然,静寂中却传来衣角摩擦的声音,苍白的手在距离守天伤处寸许停滞不动,“迪亚……你一定要挑起争斗才满意吗?”

      “你叫我迪亚?你有几百年没叫过了,不是吗?”守天侧转身,面对着他,目光在他眉眼之间游移,好像在看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每一个笔触;每一个色彩;每一片装饰;每一滴心情……守天伸出手,两指相接的瞬间,来人的手却触电般缩了回去,缩回去的还有他如黑雾般消散的身体。

      直到那片黑雾消失殆尽,守天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侍从敲门进来,将众人的请愿书放在书案上。守天冷冷地盯着他进来、出去,除了呼吸像尊木雕般木然。案头的请愿书堆积成山,无一例外的全部是要求进攻魔界的。守天随手抽出一册,从头翻到尾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你就这么怕?守天冷笑着将肩上的纱布猛得扯掉。血,浸出肩头,点点殷红……

      是日晨,高高在上的守天漠然地看着位前嘈杂的众人。东南二领主前所未有的团结,力主进攻,其他人亦随声附合,一力主张进攻。雷帝涨红着脸,裂着嘴大叫:“守天殿下!魔族入我天界如入无人之境,居然胆大包天刺杀殿下,如果不给他们点颜色。我天界如何自处?!”

      守天显然对雷帝的说辞不甚满意,轻摇羽扇,不置可否。炎帝见势在一边帮腔道:“殿下,魔族一向以‘非天’自居,觊觎我天界何止千年?其心可诛!现今,魔族众人做乱三界。殿下向来以天下众生为重,以芸芸生灵为天,以教化为首。然,魔族不思我天恩浩荡,居然假借臣服刺杀我天界上主,其行可灭!”说着炎帝跪在当地,“小儿无识人之能,竟令魔女龙芷数次犯上做乱。臣下教子不严,愿领其罪,率南领大军踏平魔冥三界!望殿下附允!”

      雷帝一见,忙不迭跟着跪倒:“我东领精英皆枕戈待旦,以守天殿下马首是瞻。”

      西北两领领主一见,也跪在当地:“臣下如能以生命捍卫守天殿下,万死不辞。”众人见状,齐唰唰跪了一地:“请殿下下令,荡平魔界!”

      守天扫视着众人的头顶,或红或黑,或长或短,他突然觉得很好笑,眸子里闪过的冰冷无人可见,他沉吟片刻,“我天界自天地初始即为三界统领,以人界福祉为首要。现,魔族做乱三界,为祸苍生。我天界众人应以天下众生为重!我以天界上主之职命令……”。他站起身,将手中的折扇收拢,做了个“劈杀”的手势,“踏平魔界!”

      “踏平魔界!踏平魔界!”众人的怒吼如雷鸣般震惊三界。夜色深重之时,“七紫仙”破天荒地聚拢在守天书房。守天殿下将准备好的手令一一下发,众人散去之时。守天却开心地笑了:“得到你并不是件难事,不是吗?”低沉的呢喃不知会令谁惊觉。

      阿修罗跟在父亲身后,急步而行,“父王,既然东领愿意出兵,这不正是削弱他们力量的大好机会吗?您为什么也争着出兵呢?”

      炎帝停步:“这固然是削弱他们力量的好机会,同时也是壮大他们的好机会。你没看西北二领也在争着出兵吗?先代守天已经放出话来,谁先占领魔界,谁就拥有优先处置权,现今的守天殿下也不会轻易改变他父亲订下的规则。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对进攻魔界感兴趣。”

      “以天下众生为重……”

      “什么以天下众生为重,守天只是想要个好名声,所谓师出有名而已。”炎帝冷嘲着说,“只要我们先一步占领魔界,我们南领就是天界第一。到那个时候,就连守天也要………”

      “那龙芷怎么办?”

      “啪!”阿修罗脸上挨了记耳光,“想不到你还在惦记着那个魔女?你是南领的继承人,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说!玩玩儿可以,陷进去万万不可!”阿修罗垂首而立,“是,父王。”

      “不过,我们还是要感谢她的。给了我们一个这么好的理由,哈哈哈哈……”

      望着父亲的背影,阿修罗仍然不解。那天晚上,听待从说是逝羽带走了龙芷,然后就传出守天遇刺的消息。据说龙芷是手持利刃被当场擒获。他不认为龙芷会笨到自己去行刺守天。就算她要刺杀守天,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混进天主塔?还在行事时被当场抓住?更何况,逝羽回来后好像什么也不记得,无论怎么问,她就是想不起曾经带走过龙芷。就连摇光的宝镜也什么都没有照出来。这段时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他很想去亲自问问龙芷,可天主塔的牢房只有守天殿下和“七紫仙”可以接近。不用说守天殿下,就是这“七紫仙”究竟是何方神圣谁也不清楚。他们每每出现尽皆长袍覆面,看不到真面目。听说,甚至他们内部之间都互不相识。

      正当阿修罗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的时候,身在冥界的青岚得到龙芷刺杀守天的消息。夹裹在雷云之中的他,怒冲冲闯进魅音的宫殿。魅音的房间里永远没有暖意,如同此时青岚的眼神。魅音讪然:“你怎么这副表情?”

      “你到底让龙芷去天界干什么?”

      “刺客……”

      “她会听你的?”

      魅音妩媚地笑,手指轻轻划过发稍,轻舒口气:“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冰冷的旋风利刃般将房间里的桌子、摆设统统撒得粉碎,青岚的身影闪电样晃出,只留下冷冷的语音:“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小心我不认你这个姐姐……”

      “这小子,唉……”魅音托着腮对着青岚远去的背影轻叹,低沉的乐音突入耳鼓,“熏,有事?”

      “他去了天界。”

      “知道了……”,魅音随意摆弄着衣带,“熏,传我命令,不惜代价守住前两道防线……”

      “不惜代价?”

      “对,不惜一切代价。你去吧。”熏领命离开。

      魅音起身,踱到窗前,对着自己的影子自言自语,“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荼毒自己的心灵,直到所谓的邪恶在没有光的日子散布谣言……”

      此时的人间界,人们惊讶于天边涌动的红云,夹杂着闪电雷光的红云有种令人骇然的力量,整个夜空如同血影浮动。密林深处,茅草屋前,轻抚着白色狼犬的老者盯着天边的红云看了片刻。轻拍着狼犬的头,低声说道:“这帮小子,一点儿也不消停……或许不该把修罗三界交给他们,你说是不是?银?”狼犬乖巧地舔拭着主人的手。“你说的对,无所谓了。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老头子我,乐得清闲……”

      战事的惨烈无法用语言形容,地狱……恐怕只有这个词可以形容眼前的一切。遍布浓烟与腐臭的味道,分不清天与地,昏暗无光。目光所及布遍血痕,断落的肢体散落得到处都是。剥离开骨骼的□□在残存的生命博动之下剧烈地扭曲。□□的碎屑像飘落的血雨挂在枝头,砾石之上。耳力所及均是惨呼与嘶杀声,一具具血淋淋的白骨或躺或立。活着的唯一标识只有手中挥舞的带血利器。

      正如魅音所料,天界大军在进入修罗界以后遭受了强烈抵抗,东南二领几乎倾其所有,意在攻占魔界。而修罗搏命般的冲杀仍然令天界众人骇然,双方渐渐陷入鏊战。

      魅音下令关闭修罗界的大门,进入修罗界的天界大军处于前有敌军后无援兵的境地。此时,魅音站在高处,头带着金色皇冠,穿戴着铁甲,注视着冲上山坡的天界军队。翅膀,黑色的翅膀突然在身后展开,发出像疾驰马车一样的声音。熏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用翅膀上的毒针攻击天界众人。他知道这些针虽然不会给予致命伤,但是活着的人却要在活着的五日之间尝受着死一般痛苦的日子。五日后,双方消耗均快达到极限,谁能发动新一轮的有效进攻,谁就是这场战争的胜方。

      刹那手持着尖端涂以胆汁的枪,牵着夜嗥的地狱犬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身后的十二对翅膀全部收拢,毫无战意。青岚看了哥哥一眼,别转头指挥手下的幽灵大军向山下的天界军队发起一波又一波冲击。透明身体穿过天界人的身躯引发凄厉惨叫,被接触过的□□被外力剥离开骨髂,一片片变成黑灰。目睹自己的身体寸寸掉落,点点变成微尘,身体的痛楚早已跨越生命的底线,恐惧侵蚀着内心,以几何基数咬噬着,排山掉海般涌来,那种无助与恐慌前所未有的将你吞没!

      刹那看了一会儿,长叹出声。将手中的枪高高举起,十二对翅膀扑扇着鼓动腥风。立时,魔物蠕虫般拱出地面,伸着利爪长牙冲出敌阵,令天界军队措手不及,顿时乱作一团。熏在魅音的示意下,吹响进攻的号角。如遮天蔽日的乌云般,修罗军队展开了猛烈攻势!使神的造物一同堕落,开启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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