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龙飘雪

32、利镞穿骨沙入面

　　烦乱，此时此刻守天殿下的心里只有烦乱。他手上的羽扇打开合拢，合拢张开，不停反复。窗外的精灵好奇的聚在一起向内窥视。微蹙双眉的守天在他们看来有着别样的魅力，这样的他好像更加真实。也许是因为兴奋，精灵们透明的蝉翼发出鼓噪的轻响。

　　手中的羽扇再次合拢，守天殿下站起身，踱到窗前。他突然扬手，金黄的光瞬间将窗子击得粉碎，看不清有多少精灵在这光芒中失了灵动，化为虚无。精灵们四散逃开，风荡起水蓝长发，扬起衣襟，他的目光落在遥远的，连玄天镜都看不到的地方。

　　他转身，目光定格在斜对面的椅子，曾经有个妖魅的人坐在那里，张扬着自己的美丽。魔族居然在天界来去自由，想到这里，守天殿下的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目光冰冷的可以冻结灵魂。数年前那惨烈的场面再次浮现：

　　飞蝗般的利镞呼啸着戳入□□，穿骨时发出的闷响夹杂着力竭的悲鸣。灵力所旋起的风沙扑面而来，魔族的嘶吼、天界众将的喊杀、号角阵阵，旌旗烈烈全部交织在一起。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焦糊味儿、还有强烈到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一切的一切都让人兴奋到极点，肌肉、骨骼和皮肤皆自动剥离，最后化成一具具血淋淋的白骨……如果，这是你们想要的结果，我成全你们。

　　天地人神鬼，存在于不同空间的不同个体，又有何不同？爱人，却不懂如何去爱，想靠近却越离越远。是渴望，是幸运，是嘲弄，是期许，还是……悲哀？谁能说清，谁可以分明？纵有一双慧眼如何？拥有四海又如何？

　　没有阳光、没有星斗也没有月亮，唯有如墨染般的深黑，四周不时飘来飘去的灵体带来阵阵微凉。面前的一片姹紫嫣红显得是如此得格格不入。“我愿为你值花种草，甘心成为一名园丁。承诺魔咒般萦绕，挥之不去。龙芷远远地看着，犹豫着。

　　青岚站在窗内看，魂牵梦移的身影朦胧在窗纱的另一侧。她远远地站着，注视着那片花圃，只是看着。几许惆怅爬上眉稍，青岚深邃的眼眸里有些晶莹的东西微闪。他盯着龙芷的眼睛，目光追随着金黄的双眸。顺着路径滑向绿草、在草叶间停留。然后慢慢上移，花茎、绿叶、花瓣……向上，再向上……终于，两双眸子交织在一起。

　　隔着花圃，隔着窗纱，两个人凝视着彼此，交流着心绪，默默地……

　　躲在角落里的魅音差点儿用头撞墙，如果有墙的话。不远处的这两个人让她有想冲上去踹上两脚的冲动。真的搞不懂这两个人，明明心有彼此，可谁也没有先迈出那一步。“青岚，你在等什么？你究竟在等什么？”她嘟嘟囔囔地念叨着。身旁突起的黑雾让她闭了嘴，斜着眼睛看雾中的刹那。“这小子怎么还这副德行？”魅音看了眼弟弟，心想，我也有同感。刹那看了一会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这有什么好看的呀，我走了。磨磨叽叽的……”

　　看刹那走了，魅音也将身形隐没在浓雾之中。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

　　青岚用目光传递自己的想念。另一边的龙芷却低垂了眼帘，青岚的眉头攒得更紧了，拧着结，他向前迈了一步。另一边的龙芷惊觉，向后退。青岚的心好像被什么刺入了一样，钻心地痛。龙芷默不作声，抬眸看着青岚，默默地向后退。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仿佛刻在青岚心上，刀刀见血。你究竟在怕什么？究竟在怕什么？

　　莫名的怒意自心底升腾，门没有任何预兆地猛然裂开，龙芷迅速转身。可青岚已经伴着纷飞的碎屑立在身前。他一把抓住龙芷的手臂，定睛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在一起这么久，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信我？你究竟在怕什么？”

　　青岚的眼神好像可以直视内心，直视内心深处那片荒芜。龙芷无法正视这双眼睛，她错开目光，看着花圃低低地，近乎自语般：“我……不知道……”

　　“你总是这样，总给人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青岚想扳过龙芷的脸，被她闪开。他的手停在半空，“你想做什么，去哪里，我都不会挡你。但是，至少给自己一个机会，学着去相信些什么。”正说话间，熏在不远处显身：“三殿下，魅音殿下请您过去。”

　　青岚看了看龙芷，松开手：“等我回来。”说完和熏一起消失在黑暗中。

　　龙芷坐在自己房间里发呆，对着桌上的鲜花发呆，连疾风推门进来都没有察觉。没有灵魂的存在，却拥有渴望自由的身躯。我放弃了婆婆，究竟有没有做错？至少给自己一个机会，学着去相信些什么。我要去相信吗？

　　疾风站在门口盯着龙芷的背影看了半天，肩膀的轻微抖动昭示着她内心的纠结。“龙芷……？”龙芷好像受了惊吓，猛然抬头，迅速抬手拭过眼角。你……在哭……？疾风没有再问，只是走到她身后，轻轻环住微抖的身体，低声在她耳边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青岚顾不得心痛，也没有时间去伤心。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魅音带回的消息以及三人共同商讨的对策已经报给长老并通令全境。不管长老们同意与否都会按既定计划实施。修罗并不是可以亟指颐使的种族。

　　不过，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你一个人，绝对不会。青岚一拳击在桌上，可怜的桌子无法承受主人这等的心境表达，稀里哗啦地散了一地。

　　永暗的幽冥界分不清夜与昼，就像龙芷的心掰不成爱与憎。魅音的“命令”她无法拒绝；青岚的逼视她不能回避，心底的感动究竟是什么，她说不清楚。疾风略显冰冷的手轻抚在肩头，龙芷为自己内心深处那一抹温暖而心悸不已。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些什么？有什么洪水猛兽会让自己望而却步？如果说她留恋疾风的关爱，那么她对青岚又是什么？

　　游走在晨昏之间，龙芷第一次觉得丢了自己。如此渴求自由的躯体却始终逃不开羁绊。天界的人、人类死后的灵魂都会归于幽冥界，恶者入地狱，善者或转世或升华，而掌管幽冥界的修罗却没有灵魂，这真是种莫大的讽刺。何去何从？

　　龙芷站在结界前驻足。苍凉的乐音在无光的身后似迷雾般飘荡而至，龙芷没有回头唇边却挂上一丝笑意。谢谢你，熏。

　　再踏出一步就是人间界，那里漫着片片红紫，那里晕着阵阵幽香。余光里，透明的小小身影躲在树后向这边窥探，龙芷轻笑，对不起，凝，我不能带你走。身后如墨染般的深黑中总让她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习惯性的冷笑攀上唇角，踏入人间界的一瞬间，跟在身后的疾风再度化为白色猎隼，而龙芷的双眸也罩上黝黑。

　　白色翅尖在眼前划过，龙芷抬眸浅笑：“不用担心我……”不用担心吗？疾风看在眼里，心里阵阵悸痛。你真的要去吗？

　　我有的选择吗？留下或者离开，一切好像都随我自己，可一切却都不能为我所左右。龙芷依然在笑，目光却显得冰冷。

　　行走世间，踏入正道便能功成名遂，误入歧途就会堕入深渊，有些人或事本不是可以左右的，既不能左右，还不顺势而行？

　　满天漫地般铺陈开来的太阳花张扬着金黄的笑脸，在风中摇曳。灿如碧波般的清空下，漫浸的金黄赏心悦目。逝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站在花丛之中背对着自己的是，龙芷？淡紫的长发晕随风轻动，似微波般晃在眼前。她负手而立，一身黑色装束。逝羽小心翼翼地问：“龙芷？”龙芷回头，对着她笑。

　　直到龙芷站在阿修罗面前，逝羽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捏了捏自己的脸，又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甚至跑到龙芷面前摸她的脸，以确定她是真的，“你真的是龙芷？”

　　龙芷闪开她的手，微笑：“如假包换。”

　　火样的阿修罗用一种冰冷到骨子里的语气对逝羽说，可他的眼睛却盯着龙芷：“逝羽，你出去。我要跟她单独谈谈。”

　　门在逝羽身后关上，“为什么回来？”阿修罗坐在桌子后面，一脸肃然。那双火红的眸子盯着龙芷看，仿佛要将她烧融了一般。

　　龙芷迎上他犀利的目光，淡淡地说：“如果你不想我回来，我现在就可以走。”说着，做势要走。灼热的火焰突然横哽在眼前，龙芷反射性地后退，跌进阿修罗怀里。

　　“我不会再放你走。”阿修罗扳过龙芷的脸，盯着那双金黄的眸子一字一顿地说，“既然回来了，就不可能轻易离开。”龙芷回视他火红的双眼，目光慢慢越过他的头顶，瞥向窗外。

　　跟在阿修罗身后，龙芷迎视着每个走过身边的人怪异眼光，或鄙夷，或嘲弄，心里再次漫上层层冰霜。

　　“你还是我的副官。”阿修罗抄着手倚在窗边，看着面无表情的龙芷，用眼光示意她，“换上。”他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用这种方式对待她的自己。可是，就算是再怎么亲密也无法走近的挫败感太过沉重，沉重地伤了自尊。

　　龙芷慢慢弯腰捡起制服，看了阿修罗一眼，“你……”

　　“现在就换，马上。”

　　龙芷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她咬咬牙，慢慢抬手解扣子。哼，天界人……始终高高在上，就算是曾经弯下腰……她慢慢将衣衫褪尽，毫无惧色地迎着阿修罗站定。

　　阿修罗火红的眸子里映着龙芷玲珑有致的肌体，皮肤上修罗特有的纹身凭添了几许神秘。淡紫长发有意无意遮挡在胸前，阿修罗走过去，伸手拨开几缕，上上下下打量着，直到对面那双金色的眼睛轻轻闭上。阿修罗的心疼得像有把钝锯在里面硬生生地磨。你宁愿如此顺从，也不愿打开心门；无论我做什么，你的眼睛里有的只是冷漠，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哪怕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