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东英雄传》》老桂东

3、第三章:民团司令

　　贺江是广西桂东的一条江，古称贺水、临贺水。因流经广西桂东的贺县而得名。贺江又是珠江流域干流西江的一级支流，其上游富江，发源于富川县麦岭乡的茗山。向南流经广西桂东的富川县、钟山县、贺县、信都县。再往南流下去，就是广东地界的开建县、封开县，然后流经江口镇注入西江。

　　广西桂东信都县，属于贺江在广西地界的最下游。信都县有个端南镇，镇里的墟市叫官潭墟。县府驻地就在官潭墟上。日夜奔流着的滔滔贺江水，将官潭墟平原分成南北两半，江的北岸是官潭墟。江的南岸就是一个叫渡南坪的寨子。我爷爷的家，就住在渡南坪。

　　公元一九四四年，民国三十三年九月十四日，农历七月廿七日中午。

　　出了我爷爷家门口，就是一条石板路。石板路南北走向，向北通往河埠头，向南则通往铺门乡河东村。

　　长长的队伍一字形摆开，向南开进。天上的大雁也一字形摆着，向南飞去。

　　走，走，走，打鬼子去；杀，杀，杀，杀日本仔去！

　　爷爷现在的头衔可不得了了，他是信都县河南民团副司令。河南一带各村寨的民团自卫队，也全部归我爷爷指挥着。

　　渡南坪民团自卫队89人全部到齐，还有十几个不怕死的村民也拿着大刀、砍蔗刀、禾叉等农具，跟着队伍上了路。加上各村寨里的民团自卫队，这支杂牌军共有508人。

　　我爷爷穿一套“广西灰”的制服，头戴灰布军帽，腰扎武装带，着布鞋，打绑腿。按照广西省主席黄旭初和白崇禧长官的要求，从省里的最高长官，到乡村三位一体的村长、校长、民团队长，都要像士兵一样打扮。爷爷是民团干部学校毕业的人，是民团队长，所以这种打扮是必须的。

　　爷爷不敢骑马，走在队伍前面。听说鬼子专门打骑马的指挥官，爷爷说他不想死得太快，家里有六房太太，不能便宜了别人。就是要死，也得拉几个日本仔垫背。

　　爷爷的副司令不是他自己封的，是国民政府按照正规的程序委任的。

　　那天晚上,按照黄赞明县长的要求，他要亲自渡江过来开战前抗日动员会。在渡南坪柳氏祠堂里，黄赞明县长人还没到，我爷爷就拼命的鼓励大家奋勇杀敌。

　　寨里这支抗日自卫队，队员里有复退伍军人，有15岁的学生，也有50岁的雇农，还有聋哑的残疾人。

　　爷爷正吐沫横飞的说着，一个年轻的寡妇挺着胸膛走进祠堂。

　　寡妇是寨里开诊所兼接生的柳陈氏。柳陈氏二十二岁，娘家是世代行医的郎中，因此懂药理。她还到南宁大医院受过培训，是寨里中西医都懂一点的难得人材。去年，鬼子飞机来炸信都县，整个渡南坪被炸死6个人，她丈夫就是其中一个。那恐怖的一幕，至今仍历历在目。她清楚的记得，丈夫的肠子被炸飞，挂在龙眼树的枝杈里；头颅飞进了牛栏，整个身体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柳陈氏是个新青年，和丈夫是中学同学，他俩冲破层层阻栏相亲相爱走在一起。谁料，结婚才两个月，这对恩爱夫妻就阴阳两隔。她个性刚强，大哭一场掩埋好丈夫后，就没哭过一次。她早把对丈夫的爱化作了对日本鬼子的恨，恨不得活剥鬼子的皮、生吃鬼子的肉。

　　今晚上她在诊所里听一个病人说自卫队要去打鬼子，就风风火火来到祠堂。

　　爷爷瞪着眼睛问她：“你个撒尿不上墙的，来这干嘛？“

　　“我要参加自卫队，打日本仔。”

　　“去去去，男人的事，女人凑啥热闹？快，快，快回去，快回去等着，等着人家喊你接生去！别耽误人家媳妇生孩子。”

　　“今晚没人生孩子！”

　　“那你先回去暖好被窝，等我回来。”

　　柳杨氏羞得满脸通红，底下队员哄堂大笑。

　　柳扬氏恼羞成怒，一脚踢在我爷爷的命根子上，疼得我爷爷眼泪鼻涕全下来，幸亏那传宗接代的活儿没损坏，不然后来就没有今天的我了。

　　我之成为今天的我，全靠柳杨氏当晚哪一脚。她这一招真够损，比灭绝师太那招还毒，害我爷爷打完鬼子后，才叫嚷着下身不适，天天跑到她的诊所里开药吃。中西药吃了足足一年后，寡妇柳陈氏就稀里糊涂成了我的奶奶。

　　当然，我有七个奶奶，但只有柳陈氏才是我真正的亲奶奶！

　　大家伙正笑着闹着，黄赞明县长就来了。黄县长也是穿着“广西灰”的制服，同来的还有爷爷的师傅李德标、保安队队副唐世星、县作战科科长莫学叙。

　　黄赞明县长说，鉴于目前抗日的紧张形势，县里决定成立一个临时指挥部。河南一带各个村寨的民团自卫队，即日起成立一个临时民团司令部，由黄赞明县长任司令，我爷爷柳艺臣任副司令。

　　我爷爷16岁时，就当上县警备队队长。他打过军阀，杀过土匪，是个官瘾很大的人。后来听说他脑子发热，自身控制能力有限，和当时的县太爷小妾勾勾搭搭，眉来眼去。可惜，后来还没得手，就被县太爷一脚踢回老家当地主去了。后来我爷爷就总结了一条经验，千叮咛万嘱咐，告诫后代子孙，当官千万不要和上司的女人发生关系。否则就是玩火自焚，轻则丢官，重则丢命！切记，切记！此言非虚，至今还管用。

　　我爷爷念念不忘当官的好处。现在，黄县长当着上百号人的面，封自己当副总司令，虽说是临时的，但我爷爷还是高兴得手舞足蹈。

　　我爷爷有句名言：“老子抱着靓女困觉，决不允许别人打扰！”

　　那晚他把这句名言在动员会上说了三次，黄县长急忙制止：“有女士在旁，你就不会用别的方法来比喻？比如：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文皱皱的，我们老百姓不懂！你县长是大学生，文化比我高，见识比我多，我老柳得跟你学。说到和靓女困觉这事，你得跟我学！要不这样吧，黄县长，这次如果能抓住个日本妹，我亲自示范给看？！”

　　“去你妈的！三句不离老本行，狗嘴吐不出象牙！得得得，开动员会呢，别扯东扯西。”

　　“啥叫扯东扯西啦？这就是动员会！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光干活不讲女人，这活谁干得下去呀？不累死也得闷死！是不是啊兄弟们？！”

　　“是——！”底下的自卫队员欢呼着拍起掌来，有人还打起了呼哨。

　　我奶奶羞得满脸飞红，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第一次领教到了我爷爷这把口没遮拦的臭嘴。

　　爷爷当了副司令，心里高兴，当晚慷慨激昂的喷了几斤口水，说是一定要把小日本赶出去，直把队员们说得热血沸腾。

　　会后唱起了《大刀进行曲》。歌毕，群情振奋，人人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上阵杀鬼子。

　　爷爷拗不过奶奶，那天打伏击，她也跟着去了。

　　出发前，奶奶背起药箱，关好了诊所的门，把家里的银钱全部交给她当时的婆婆，嘱咐她说：“妈，你跟着寨里人躲到址洞村磨刀冲大山去吧，如果我这几天回不来，你也别找我了，让我下辈子做你的子女来孝顺你吧！快去吧。妈，日本仔就要来了，快去快去。”

　　婆婆一愣，问：“大嫂，你、你、你这是干啥？你、你要上哪去？”

　　“去找日本仔算账！”奶奶边走边说。

　　她婆婆双手拍着大腿说：“日本仔不是很牛逼的么？怎么生孩子还记帐？他们就没有接生婆吗？”

　　“妈，是打日本仔去！”奶奶边走边说。

　　她婆婆耳聋，走远就听不明白，“死咯，该死的日本仔！又来抢我们的，又喊我媳妇去接生！哼，依我看，反正生下来也是个畜牲！哎，哎，大嫂，生下来就掐死他算了，免得长大了又来欺负中国人......”

　　道路坑坑洼洼不平，长长的队伍在行进。这是一群老老实实的农民，这就是我可爱的家乡广西人。家乡人淳朴又可爱，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美丽的贺江水，养育出他们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的性格。家乡人不好斗，家乡人与世无争！谁打破家乡人恬静的生活，家乡人就会奋起抗争！

　　跟着队伍后头的是几辆马车和伙夫。马车轮子吱吱呀呀响着，和着马脖子悬着的铜铃叮铃当啷声，就像是一首交响曲。车上装着锅盆碗碟柴米油盐，其中一辆车上装着两只捆着四蹄的大黑猪，这是准备给队伍做晚饭时杀的。

　　我奶奶就坐在马车上，看着官道两旁的甘蔗林。甘蔗像是一片青纱帐，绿油油的，一望无边无际。风一吹，叶子沙沙响，绿色的叶子随风摆动着，像是海里的波涛，彼起此伏。

　　这些甘蔗林全部是我爷爷家的，爷爷家有上千亩甘蔗。

　　按照黄县长拟定的作战计划，爷爷的队伍要去打一场伏击。

　　出发时，爷爷杀了自己家里的两头猪，请大家饮酒壮行。他和兄弟们吆三喝四猜着拳，喝得正高兴时，黄县长忽然渡河过来了。他把爷爷手里那碗酒抢过来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喝下肚，脸红脖子粗的说：“你妈的是怕死还是怎么着？啥叫打伏击？打伏击就得提前去埋伏！”

　　爷爷摇摇晃晃站起来，问黄县长：“你去么？”

　　“我是司令，是总指挥，那有总指挥跑前头的？！”

　　“放屁！怕死找借口。”说着，爷爷把黄县长裤腰带里的勃朗宁手枪卸了下来，放在我奶奶手里，说：“拿着防身。”说完就对大伙吼叫一声：“杀日本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