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东英雄传》》老桂东

2、第二章：兵发梧州

　　早在几天前，日本仔要从广东清远窜犯广西桂东的传言，已在信都县传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

　　就在我爷爷柳艺臣在县长办公室斗嘴时，日军南支特派遣军第23军第104师团137联队长川上护大佐，率部绕道广西怀集县，已经侵入广东开建县境内的长安乡。

　　开建县长安乡，毗邻广西信都县铺门乡，两乡距离只有二三十里路程。

　　1944年，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进入了战略反攻阶段，国际局势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苏联红军开始战略大发攻，把战事推至德国境内，美、英两国军队，先后在法国诺曼底和南部的土伦、马赛登陆，开辟了欧洲第二战场。

　　在我国，日军则妄图打通南北交通线，支援孤悬在南洋东南亚各地的日军，借此威胁陪都重庆，迫使国民政府投降，以挽救其行将灭亡的命运。在接连发动了打通平汉线、湘桂线、粤汉线南段的战役后，日军南支特派遣军总部拟出了“一号作战计划”，计划的第三部分称为“广西会战”，与湖南战局联系起来，便称为“湘桂作战”。

　　1944年秋，日军分三路沿湘桂、粤汉线进攻。9月7日攻占长沙、衡阳，逼近陈纳德的美国空军第14航空队的零陵机场。日军的大陆南北两段作战，意图是非常明显的。一方面是妄想通过攻击零陵、梧州而逼近桂林；另一方面，在南中国先发制人于温州、福州，实行奇袭登陆。这个行动一旦得逞，既封住了中美空军的活动，又对我参加太平洋决战产生了牵制作用。

　　日军南支特派遣军第23军第104师团，则奉命进攻桂林的外围基地——梧州。

　　梧州是广西省的军事和交通要点，一旦沦陷，门户洞开，将使桂林处于岌岌可危的境地。

　　按照104师团长铃木贞次中将的计划，日军兵分三路围攻梧州。

　　第一路步兵第161联队，由清水圆大佐率领，在其海军第二遣舰队的配合下，沿西江逆水行舟，一路耀武扬威，杀奔梧州。

　　第二路步兵第108联队，由大青野三郎大佐率领，占领肇庆后，沿云浮、德庆、郁南前进，一路杀气腾腾，进逼梧州。

　　第三路步兵第137联队，由长川上护大佐率领，沿广东清远、广宁、开建，一路气势汹汹，逼近广西信都县地界，兵锋直指梧州。

　　日军137联队从广东清远珠坑出发，一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于9月12日侵入长安乡，对附近村寨实行了三光政策后，把指挥部设在乡公所里。

　　此刻，长川上护大佐正坐在乡公所的办公大厅里。一个翻译站在长川上护大佐旁边，帮他打着葵扇扇凉。

　　几个日军参谋、中队长、小队长，站在挂着军用地图的墙壁旁，指手画脚的比划着。

　　长川上护大佐年纪五十出头，矮个子，身材壮实得像头黄牛犊。他蓄着仁丹胡，左嘴角有一道两节手指长的伤疤，伤疤从嘴角往耳朵边翘起来，咋一看像鲶鱼的角。这刀疤倒不是他在战场上受伤留下的，而是他在侵犯广东清远时，一天夜里出去找花姑娘，被一个广东妹子用瓦片刺破的。

　　翻译姓苟，名叫苟雕，人送外号‘狗刁’。狗刁苟雕是个被奴化的北方人，胖脸，长一双牛眼，脖子又粗又短。

　　上护大佐用冷酷傲慢的神态看着门口，问苟雕：“苟刁君，休息两天的，就要进入广西的了。你的，对广西猴子，了解的有？”

　　苟雕不假思索的说：“报告大佐，广西佬野蛮、刁钻、狡猾，习惯赤着脚来打鬼子。”

　　“嗯——！？八嘎！”

　　“啊呀！我这张臭嘴！是皇军、皇军！”苟雕唬得胆战心惊，急忙用手狠狠的扇着自己的嘴巴。

　　上护大佐满意的点点头，用日语说：“美国《纽约时报》远东特约记者，亚奔特和皮林汉丁，1936年合著了《中国的命运》一书。其中就有一章，专门称赞中国的模范省。他指的就是广西。苟刁君，你怎么看广西猴子？”

　　“这、太君，恐怕是徒有虚名罢了。”

　　“不不不，你不知道。山西、广西，都是模范省！‘广西有着险峻的地形，剽悍的军队，名战的将领和大广西主义的精神，谁想把它蹂躏，我敢说是徒然空想。’苟刁君，这是谁对广西的评价，你知道吗？”

　　“这、这个，嘿嘿，太君，你真是中国通啊！佩服！我、我吗，这个、这个是谁评价的，我实在是不知道。”

　　“告诉你，这是我大日本的一个记者，叫和田广浩，是他考察完广西后说的话。”

　　“······”

　　上护大佐气恨恨的骂道：“该死的李宗仁、白崇禧、黄旭初！大大的坏！专门和皇军的做对！大大的狡猾。”

　　“是是，不过，任凭他李白黄奸似鬼，这回也无力回天了！大佐先生，您看，那梧州屁大的地方，我大日本皇军精兵强将，何况有飞机大炮，谅那守护梧州的国民党军队，只怕听到我们大日本皇军到了，早就弃城跑啦！”

　　“哦哈哈哈，狗刁君分析的大大的对，我的大日本皇军，一定能雪昆仑关之辱的！哼哼，李宗仁的焦土抗战，是低不住我大日本皇军的铁蹄的！用你们的中国话来说，这、这就叫什么的？以什么的击石头的？”

　　“太君，叫以卵击石，以卵击石！”苟雕低头哈腰的说。“也就是拿鸡蛋碰石头的意思。”

　　“哈哈哈哈，对对对。狗刁君，你的认为，卵硬还是石头的硬？”

　　“嘿嘿，大佐先生，您说呢？”

　　“哦，哈哈哈哈，你的大大的坏，你的，在侮辱我的智商！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

　　上护大佐站了起来，嗐的喊了一声，在地图旁边的几个日军指挥官立马走过来。

　　“各部，休整两天，进攻——信都！”

　　“嗨——！”

　　中午在县府里吃饭时，我爷爷喝了一瓶官潭香酒。这酒是我家酒厂出的，劲道足。借着酒劲，爷爷发起了酒疯，当场就拍着桌子叫骂起来：“就你他妈的县保安队是嫡系，我们渡南坪抗日自卫队是后妈养的！你们保安队的手榴弹多得都发了霉，都拿到贺江去炸鱼啦，为啥不分给我去炸日本仔？”

　　“谁用手榴弹炸鱼啦？”黄赞明县长丢了饭碗，忽的站起来，双手插腰，瞪圆了眼睛问他。

　　保安队队副唐世星满脸尴尬的走过来，拍了拍我爷爷柳艺臣的肩膀，说：“柳家三少爷，我们保安队是用手榴弹炸过鱼。不过，那批手榴弹吗，你应该也知道，是二十年前沈鸿英的部属沈荣光旅长遗留下来的，我们也是想试验一下，看看能不能用。”

　　“屁！”柳艺臣气淋淋地说：“我家就住在贺江边，放个屁都能臭过江去。老子经常听到手榴弹的爆炸声，吓得我家那几个赔钱货夜里又哭又闹，鸡飞狗跳。害我六房太太没觉睡，以为她们是鬼上了身，请了牛心庙里几个道士来驱鬼，请道士不要花钱的啊？你们保安队赔我钱来！没钱就拿手榴弹抵押。你妈的试验要试几天？要试几十颗手榴弹？操！”

　　黄赞明瞪眼看着唐世星队副：“是哪个扑街投的弹？给我查出来，日本仔来了叫他冲前面，专门负责投手榴弹！”

　　“是是是。”

　　我爷爷眉开眼笑的对黄赞明县长说：“老伙计，打日本仔是帮你的忙。哦，我帮你打了一天工，我还得饿着肚子回家呀？手榴弹没有，机枪没有，老汉阳你也得给我几枝，就是烂枪老子也得先背着。”

　　“你妈的分明就是个无赖！打日本仔是帮我的忙？你还是不是中国人？”

　　我爷爷柳艺臣是村里的抗日自卫队队长。他的一个同学叫罗高斯，和黄赞明是同学，因此三人走得比较近，经常口没遮拦的斗嘴。

　　县游击队队长李德标，苍梧大坡人，和李济深是同乡，曾在国民革命军第十九路军服役，团级军衔。第一次淞沪抗战时，他与日军拼过刺刀，捅死一个，刀劈死两个。后来左手掌被鬼子的子弹打穿，因此退役。

　　李德标平日里和我爷爷交好。爷爷是个犟馿脾气，谁都不服，就服李德标。不单是佩服他和日本仔拼刺刀的胆量，更是佩服他的枪法。爷爷的枪法就是李德标教的，因此喊他做‘师傅’。虽说现在我爷爷的枪法还没有师傅李德标那样能够百步穿杨，但至少在信都县来说，也属数一数二的了。

　　以往每逢我爷爷柳艺臣和黄赞明县长吵得脸红脖子粗时，总是李德标站出来做和事佬。

　　这时，李德标吃了饭，就走过来拍着我爷爷的肩膀，说：“兄弟，你也别怪县长小气，县里没有驻军，就算有手榴弹，也是老鼠尾巴上长疮——有脓也不多！得了，回去准备吧，等日本仔来了，我陪你去夺几箱回来！”

　　“师傅，一言为定？”柳艺臣说。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德标斩钉截铁的说。

　　黄赞明趁机扔下我爷爷这个无赖，转身对信都县警佐室警佐周仕源说：“老周，你马上传达各个部门，立即动员，全县疏散！”

　　爷爷回家时，是和他大舅柳大暑一起走的。

　　柳大暑和我爷爷柳艺臣是同寨同宗的兄弟，他们小时候做过好伙伴，也翻过脸。我爷爷曾经和几个好伙伴在他家门口拉过屎。

　　现在，柳大暑的身份是县国民党党部的特务。他是妹妹柳倩倩是我爷爷柳艺臣的四房姨太太，也就是我的四奶奶。

　　柳大暑的父亲靠放高利贷起家，当年我爷爷无意中失手杀死人，我太爷爷就到柳大暑的父亲那里借了1万毫银高利贷。前后花了两万大洋赎了我爷爷出来后，太爷爷立马就逼迫我爷爷结了婚。据说，结婚那年，我爷爷才15岁，我大奶奶那年19岁。

　　过了河，上了河埠头，就是柳大暑的家了。

　　爷爷在门口立住，说：“大舅，我们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刚才过县府的时候，已经雇了‘四爷’的一条船。赶紧的，一起喊爸妈马上收拾一下，下午就上贺县八步，”

　　“日本仔应该在铺门乡过河，不会绕到我们渡南坪吧？”

　　爷爷说：“拉屎防尿出。”

　　“那好，几时走？”

　　“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