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曾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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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依然下着，越来越大。
影天抱着朝云慢慢地走着，他的衣服早就已经湿透了，层层叠叠地粘在身体上，冰凉冰凉的。那些淋过脸庞的水，混进了不知名的液体，悄悄的，没有人知道，包括那张脸的主人。
雨水劈头盖脸地淋下来，模糊了整个世界，让原本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的影天更加的迷茫。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停下来，朝身后瞄了一眼——高楼已经看不见了。
然后他笑了笑，含着浓浓的讽刺味道。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回头，他根本就不该回头！
可是，接下来的路该往哪边走呢？
影□□东方看了看——一直往那里走就可以回到东篱。
东篱，他曾以为这个地方会是他这段重生的生命最温暖的归宿。因为，他曾在那里填补了曾经丢失的温暖，在那里感受了独一无二的信任，在那里拥有了最好的亲人，他更在那里找回了丢失很久的自己……
可是……
怀里一个尖锐的物体抵着腹部，刺痛的感觉将他从回忆里踢回现实。一个接一个的碎片拼接起来，形成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真相。
于是，与之前同样的笑容再次出现在影天的脸上。
最后，他垂了头，朝着一处树林走去。
剑，被放在一边。
影天只用一双手艰难地挖着坑。指尖抓进土里，撞上坚硬的石子，痛得钻心。抽出手来一看，指甲裂开了，往外冒着血，混着沾在手上的泥巴。
看了看，影天又机械地重复起挖坑的动作来。
雨水冲着褐色的泥巴，不断地从坑的两边流下来。影天皱皱眉，用手将水捧出去。可是雨根本就没有停的打算，流进坑里的泥水越来越多。他捧水的频率越来越快，最后终于忍不住狠狠一拳砸进坑里。
一拳，又接着一拳。
浑浊的水飞溅起来，糊了影天一脸。
最后，他双手撑在坑里，深深地埋下了头。
水顺着头发飞快地滑落下来，像连成了一条线。有一些液体却是一滴一滴地砸在坑里的水面上，一瞬间就失去踪迹。这个时候影天才终于发现了脸上异样的液体。
停下了动作，他自嘲地笑笑——没想到他冰凉的血液里面竟然还隐藏着这些可耻的液体，脆弱的像个废物！
他一边笑，眼泪却越发的多起来，止都止不住。最后，他索性放弃了挣扎，任凭那些象征着脆弱的可耻液体疯狂地流进坑里。
现在，朝云被影天放进了坑里面。
雨还在下。
雨水混着泥土，粘在朝云的脸上。他替他细细地擦过。肌肤相触的时候，竟然是同样的冰凉。
土被推了下去，渐渐掩埋了朝云的身体。
这个时候影天突然想，坑里面有他最为脆弱的眼泪。不知道朝云会不会感觉到，他会不会失望——因为那个在他心里面无比强大的主子，竟然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主子……”
恍惚间，影天似乎听见朝云在叫他。他惊喜地甩开手里捧着的泥巴，满怀欣喜地抠开泥土——可是朝云却没有睁开眼看他。
影天盯着看了好久，才又慢慢地往坑里填土。
填了想想，又挖开。
然后又填上。
反复几次之后，才算给朝云造了一座简单的坟。
拣了块木头，影天在上面刻下朝云的名字插在坟头。
他靠在木板上，看着天空。
这个时候雨已经渐渐地变得小起来。天，也不那么黑了。
“朝云，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许久后，影天说，声音沙哑，“等主子找到其他人，就带你回家！”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影天根本不知道，现在的东篱对他们来说，还算不算是家！
不过也没有关系，因为……
根本没有人会回答，只有雨的声音，哗啦哗啦。
突然，一些异样的声音闯了进来。
影天微微睁开眼睛朝那边瞥了瞥后，一个翻身，藏进了坟后的灌木丛里。
声音越来越近了，是马蹄踩进水坑里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不少人急行的声音。
影天皱起眉，静静地等待着。
果然，不一会儿，一队士兵就跑进了他的视线。为首的那个人骑着马，速度不快，后面跟着长长一队奔跑的士兵。他们都穿着起义军的衣服，可是奇怪的是，却没有一个人有着明显的天方特征。
等到他们越靠越近的时候，影天终于看清了为首骑马人的样子。
他的心沉了下去。
那个人，他见过。
就在常陆的时候，初澄的身后！
“快点！跟上，我们时间不多了！快！”为首那人吆喝一声，踢了踢马镫。影天还记得，他的名字叫做齐洛。
队伍的速度快了一点，朝着天方王城辛城的方向！
电光火石之间，一些破碎的片断在脑海里被一条无形的线串了起来，水面之下隐藏的真相渐渐浮现！
影天再来不及细想，就在马儿冲过他藏身的灌木丛的时候，飞身而出，扑下了马上之上人。不等在场的任何人做出反应，他已经从身后勒住了齐洛的脖子，将剑稳稳地停在了对方的大动脉旁边！
“放开我家将军！”回过神来的士兵围上来，拔出了武器。
影天紧了紧手中的剑低声道：“叫他们放下刀剑！”
齐洛艰难地朝后瞥了一眼，可是影天的剑贴得很紧，他只得回了头，照影天的意思吩咐了下去。
看着士兵们不甘心地丢下了武器，影天笑哼一声，声音依然沙哑：“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齐洛不答反问：“你是谁？”
“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影天说完，想了想又开口道：“或者我该问的是——初澄，是不是也来了？”
他感觉到怀里齐洛的身体瞬间僵了僵，然后听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我们是起义军，常陆暴君怎么可能在我们军中！”
影天笑了笑，有点邪气。同时剑身游动，生生在齐洛腿上拉开一条大大口子。血猛地涌出来，瞬间就染红了一大块裤腿。
“你再不说实话，下次就不会这么走运了！”
影天说着，用剑在齐洛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剑柄上栓着的带子轻轻地拂过手臂，让影天的心一阵发痛——朝云总是喜欢用这把剑练习。
不过这种失神只有一瞬间，影天很快就稳住了心神。而齐洛始终咬紧牙关，不作回答。
影□□其他的士兵看了看。
那些士兵嗫嚅一阵，最后在齐洛的目光里回归了沉默。
“哼！口风这样紧，那就说明初澄真的来了！”影天一把将齐洛推在地上，剑随即点上了他胸口，居高临下地说道。
这时候，齐落瞧见了他的模样，惊讶之情瞬间从脸上掠过。半晌，齐洛开了口：“你是……离影天？！”
影天笑了笑，不置可否。
“如果你是离影天，那之前的问题根本不用我来回答！”齐洛也笑了笑，略昂着头对着影天的视线，毫不示弱。“而我还能再告诉你一点其他的事情。”
“哦？”影天挑了挑眉，“为什么？”
“因为你是离影天。”齐洛这次答的很快。
影天勾了勾唇角，“你想告诉我什么？”
齐洛慢条斯理地扯下一块布包扎起腿上的伤来。他一圈一圈地缠绕着，影天的剑悬在他的心口。
最后，他开了口……
风很大，把雨水吹打在脸上，生疼生疼，还让人有点睁不开眼。
影天使劲甩了一鞭子，夹紧了马肚子。
此时的辛城和之前他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的辛城，到处都可以见到厮杀的人群。兵器撞击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那些曾经让他多次留意充满了天方气息的房屋变得千疮百孔，燃烧着，在微小的雨里冒着黑色的浓烟。一不小心吸进一口，直呛得咳嗽。
影天一路从厮杀的人群里冲过去，砍倒了不少朝他扑来的人。
街上到处都是披头散发的百姓，拖家带口的拼命逃窜。不时还可以见到几个女子抱着孩子在火里凄厉地哭喊着。
影天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最后还是狠狠一甩马鞭，从这些人身边冲了过去，继续朝着王城冲去。
因为在这些声音之外，他的耳朵里反反复复都是齐洛说的最后一句话——
池大人，池景颀——和你的护卫随着起义军进了王城！
听到这句话，他已经不想去分辨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只知道，如果池景颀真的带着莫少华他们随起义军杀进了天方王城的话，那一定是危险万分的！他不想他们任何一个人再遇到什么危险了，因为，他真的已经无法承受再次失去的痛苦了！
所以，他需要去确认，确认那些人是不是真的在，而不是仅仅凭猜测推断！
马跑到王城入口处，影天下了马。
那扇隔绝了王族和百姓的厚重大门已经被撞到了一边，歪歪地靠着墙。门下，三三两两躺着战死的起义军和王城侍卫的尸体，血流出来，红了大片土地。
这时候，影天才注意到从之前就一直忽略的事情——
为什么起义军攻城这么大的事，殷无射之前竟然连一点消息都没有。而且，这辛城里竟然只剩下这么少的兵力！
这是为什么？
门里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拉回了影天的思绪。
影天急忙从遍地的尸体上跨过去，一路朝里面跑。一边跑，一边四下张望，寻找着那几个人的身影。
每到一处，他都会因为看不到那些人而失望，可是心同时又是庆幸着的——那些人，或许根本没在这里，他们还很安全！
越朝王城的深处走，人越多。
人人都杀红了眼，再不分敌我，见人就砍。
浓烟弥漫，四处都有咆哮厮杀的声音。人的惨叫声伴着兵刃相接的刺耳声音响彻天际。黑洞洞的天被冲天的火烧成了炼狱，火光中不断有人倒下，淹没在大地的黑暗之中不见踪影。
就在影天四处寻找着池景颀等人的时候，殷无射一个人站在大殿高高的阁楼之上，看着城下硝烟四起，一派生灵涂炭的惨剧，面无表情。
他知道，他输了，彻底地输了。
无论他再做多大努力，都不可能将天方再救回以前的模样了。
因为他看到了，起义军之中隐藏着的那双手，还有造成这一切的另外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曾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