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危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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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殷无射冲两个侍卫大吼一声。可是那两个侍卫似乎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住了，竟然没有听从他的命令。而这时候，影天在几处地方连连借力，已然快到眼前。
狂风夹杂着暴雨，密密地打在脸上，影天不得不眯着眼，努力地分辨判断着。他一脚踩在高楼低层的栏杆上，不料脚下一滑，差点从高楼半腰跌下去，最后是他情急中转了身形，才勉强够到了下一处着力点。
雨水兜头兜脸地浇下来，流过眉毛，留在睫毛上，让影天的眼前渲染开一副蒙胧的水墨画。可是影天却没有任何的心情去分辨这风景是美丽还是诗意，他只知道朝云就在眼前，一米开外的地方。
他朝朝云伸出手，殷无射也同时伸出了手，可是他却再找不到任何借力的地方了。身体往上移动的势头停了下来，似乎有那么一秒钟的停顿，就开始下落。
影天竭力地向前伸出手，那支穿透了雨帘的箭自他指间呼啸而过。影天只觉得指间一痛，眼前闪过一朵微弱的血花，那支箭就失去了踪影。
已经冲到朝云身侧的殷无射顿了顿，最终还是转了方向扑到栏杆边牢牢抓住了影天伸出的手。然后被挂在半空中的影天，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那支从他指尖飞过去的箭没在朝云的心口，箭尾上的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朝云！！！”影天大吼一声，雨水顺势流进喉咙里，冰凉冰凉。想要咳嗽，却怎么都咳不出来，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像一尾缺水的鱼。
他就那样看着，像以前看着娴花景和离炙瞳一样，看朝云被侍卫放开，软软地倒在地上。这个过程像被时间刻意放慢了，一点一点的，慢得似乎能听见血液流失的声音。
一直到被拉住的手被越拉越紧，影天才猛地翻转手腕，拉住殷无射的手翻身跳上高楼，脚步不稳地朝朝云走过去。
被他甩开的殷无射苍白着一张脸，看了看那两个一直到现在都木然着脸的侍卫，慢慢朝箭飞来的方向扭过头。终于，一抹虚弱地笑爬上他的嘴角。
风夹杂着雨扑过去，泼了殷无射一脸水，于是他闭上了眼。
“朝云……”
另一边，影天小心地抱起朝云。他的胸前已经晕开一滩暗红，表情平静，却脸色苍白。
又是一阵风过，雨飘进来，落在了朝云的脸上，于是影天换了换方位，然后将朝云脸上的水细细地擦去。
可是不管怎么擦，朝云的脸上还是有红色的痕迹，在苍白的脸上显得异常醒目。影天皱了皱眉，又用手擦了擦。不料那些红色越擦越多，影天这才发现，是他的手上沾满了指尖流出来的血，红的刺眼。
身后，风窜来窜去，雨一阵一阵地浇在背上，很冷很冷。
“朝……云。”这声叫唤听起来有点紧。影天俯下身体，将朝云抱得更紧了一点。因为怀里的那具身体不知道是不是被雨水打湿的缘故，有点冷。
然后？
然后，他应该做点什么呢？
影天很茫然，他不知道除了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一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对方之外，他还可以做什么。
惊雷炸响，仿佛就在高楼的顶上，让人耳朵嗡嗡作响。
可是影天还是听见了——那是骏马奔驰的声音！还不止一匹！
将朝云冰凉的身体小心的放在一处不会被雨打到的地方，影天闭上眼，深吸口气，猛地拔出了那支箭。大量的血从伤口涌出来，染花了他和朝云的衣服，可是影天却看不见。他只看得见随着高楼木质阶梯发出一阵“咯吱”声之后出现在眼前的人
——殷丛绯！
她梳得好看的发被风吹乱，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和脖子上，滴着水的衣服显得异常狼狈。可是蹲在朝云身边的影天却觉得，此刻仰视着她的自己更加的狼狈！就连殷丛绯此刻面无表情的样子在影天看来都是一种嘲讽。
只是他没有时间去深究，因为殷丛绯身后又出现了一个人——是上次在城门用倒刺软鞭勒住他脖子的那个阴郁男人！
这个男人也浑身湿透，每迈出一步就在地板上留下一个脚印。
当影天瞥见这男子手中握着的弓时，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倏地收紧，按捺不住地想要冲上去，将那个男子和殷丛绯撕碎！
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如果我是你，就会乖乖呆着不动。”
就在影天踏出第一步的一刹那，那男子开了口。依然是影天印象中那低缓的嗓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一条长鞭也同时横在了影天的面前。
而这时候，殷丛绯面无表情的脸上才露出丝丝笑意，像影天想像中的那般讽刺和得意。她瞥了眼影天身后的朝云，又瞄了瞄影天的手，说：“别白费心机了，没用的。”
顿了顿，她才又说：“那箭上我特别加上了一些东西。”
这话一出，影天受伤的手抖了抖，一旁一直不肯睁眼看自己妹妹的殷无射也倏然睁开了眼，瞪向她。
对着殷无射的目光，殷丛绯竟然还笑了笑，像个孩子。她说：“哥，你总算肯看着我了。”她说这句话的声音还是像往常的那样，软软的，像一个只会耍点小任性的天真女孩子。
“放心。那种药只对原本就中了毒的人才有效。”这话，她是对着殷无射说的。
“朝云死了，你们也不能活着！”
这句话是影天说的。
就在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殷丛绯的话上去的时候，影天倏然行动，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抽出藏在小腿上的匕首，割断了两个侍卫的喉咙，跳到了阴郁男子和殷丛绯的身后。
在两具沉重的□□倒地的沉闷声响里面，是殷无射的惊呼声，还有殷丛绯唤阴郁男子的声音。
“左旗！”
“影天，不要！”
殷无射的声音里有着露骨的乞求，可是影天不想停下来，思维和身体也不允许他停下来。娴花景死去时候的痛，离炙瞳的血滴在脸上的热，还有朝云在眼前被杀掉的悔，驱使着他的身体做出一个又一个刺杀的动作，将被叫做左旗的男子逼得连连退后。
影天的功夫本就没有所谓的招式可言，均是招招迫人要害的刺杀手法。要说左旗也是一个功力深厚的高手，应付起来虽有些吃力，但是也不至于落到下风。
可是影天的这些刺杀手法原本就讲究的是快、准、狠，不会给对手任何反击的机会，都是一刀致命。后来有了内力的支撑，更是如虎添翼。而左旗虽然身手不俗，但是迫于身后护着的殷丛绯，行动受了极大的限制。就算他看到了影天动作上的破绽，也没办法立刻反击。
雨，没有一丝丝变小的趋势，哗啦啦地在天地间欢快地落着，伴随着一声接一声的雷响。
殷无射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揪紧了胸前的衣服，嘴角已经被他自己咬得落下血来。
影天手中匕首闪出的白光刺得他的眼生疼，而那些白光飞逝之后溅起的血花又让他脸色更加苍白几分。
“离影天，你赢不了我！”左旗闪身躲开攻击，又一次在影天身上留下一道伤口才说道。
“我只要杀了你！”影天狠狠啐出一口血，跃身而起。
是的，他只要杀了他！
杀了他们！
影天疯狂地舞着匕首，白光中血色飞溅，不知道是左旗的还是他自己的。他知道自己受了伤，可是却一点都不觉得疼。
心里面有一把大火熊熊的烧着，伴随着血腥味越烧越旺，煎熬着他的灵魂和心神，让他焦躁、愤怒，甚至于疯狂！
这种感觉太过难受，可是影天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这把平息下来。他唯有握紧手中的匕首，追杀着眼里唯一清晰着的身影。
似乎只有那两个人喉管里喷出的黏稠血液才能平息他的这把火！
殷丛绯突然一个踉跄，从左旗的身后露出来。影天见状，脚下发力，杀至左旗面前！
只听“铛”的一声。殷丛绯微张着嘴，苍白着脸，似乎已经吓傻了。
左旗左手握剑及时架住了影天的匕首！
影天一愣，倏然听见身后呼声，急忙闪身。待他翻滚到一边稳住身体时，先前他所处的地方赫然留下了一道极深的鞭痕！
左旗这时也换做右手执剑，换下了长鞭。影天往身边一瞥——朝云，像个破娃娃一样躺在那里，满身血迹。
“啊！！！”影天大叫一声，狰狞着表情又扑了上去！
不可以原谅！
他疯狂地攻击着，已经毫无招式可言。离影天脑子里留下的那些剑招被他统统抛到了一边，他要做的只是用匕首割断那个男人的喉咙！
影天不知道自己的头是不是受了伤，可是有温温地液体流下来，糊了他的整只右眼。世界变成微微的红色，像是他心里的那把火烧了出来，快要焚烧整个天地一样。
不可原谅！
他的心里这样喊着，可是却不知道不可原谅的是殷丛绯和这个叫做左旗的男人，还是眼睁睁看着朝云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一个惊雷炸响。
殷丛绯和殷无射同时瞪大了眼。
影天和左旗各执一方，半跪在地。
一把匕首扎在木板上剧烈的摆动着，晃着寒光。
雷声似乎都消失了，周围只有雨铺天盖地落在地上的声音。
还有就是殷丛绯歇斯底里的叫声——
“左旗，杀了他！！！”
这声尖叫打破了短暂的静默。
左旗和影天同时行动。只是左旗快了一步，长鞭甩出，卷飞了匕首。匕首在空中转了几个圈，落在了殷无射的脚下。可是殷无射连看都没看一眼，动也不动。
影天见势不妙，只得脚尖轻点，退开好几个身位。只是左旗的长鞭一直追着他，逼得他只得不断移动位置。
一时间，高楼里只听得鞭子在空气中弹开响亮的声音。
左旗的鞭子舞得极快，层层幻影结成了一张密密的网，将影天困在了其中。鞭上有倒刺，沾到人的身体就会拉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甚至还会撕下一片肉来。
鞭影中，影天连连受创，血肉纷飞。不一会儿，他满是伤痕的身体就支撑不住了，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受伤的频率就更大了。
殷无射看着看着，往前跨了一步，又停了下来，愣在原地。
“哥，小心！”
殷丛绯又是一声尖叫。
只见影天寻着一处空隙跃身而起，可是却没杀向左旗，而是扑向了殷无射。
左旗一怔，长鞭舒展，追上去紧紧缠拉住了影天的左臂。他用力向后一拉，影天的身体往后仰跌下来。可是看到他的脸的时候，左旗不解——他竟在笑！
落地的一瞬间，影天不顾倒刺挂进皮肉的痛楚，扯住鞭子纵身斜掠。欺近左旗的瞬间，他迅速抽出左旗收在腰间的剑，割断了左旗的喉咙。
“呀啊啊！！！”
像是有一声轻微的锦帛断裂的声音，淹没在了殷丛绯惊恐地尖叫声里。
血喷出来，溅了影天一脸。
“朝云死了，你们——一个都不准活着！”
影天重复着刚才的话，举起了手中的剑。一道闪电划过，映着他满着鲜血的脸，像从地域爬出来的魔。
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融进了木板上的水里面。
殷无射紧紧地握着剑锋，朝影天哀求般摇了摇头。
“让开！”
影天瞥了一眼他的手，毫不留情的猛抽回剑。血肉被割裂开的声音又再响起来，短促的一声，让人不禁寒战。
影天又举起了剑，现在这把剑身上已经染满了血。
“不要……”
可是殷无射再次握住了剑，用方才的那只手。血顺着剑锋留下来，滴在已经呆住了的殷丛绯脸上。
“丛绯之于我，就如同朝云之于你一样……”殷无射说，声音哽咽，“……求你！”
求你……
这已不是一个帝王所有的语言，现在的殷无射只是一个普通的哥哥，一个眼看着自己妹妹做了错事无法面对友人的普通人。
影天的剑抖了抖，没有放下。
殷无射死抓着剑盯着影天看了半晌，而后他又看了看躺在角落里已然没了生息的朝云。最后他闭了眼，露出了一丝无奈地笑。
影天瞪大了眼，可是他屏住了呼吸，不让自己表现得那么吃惊。
眼前的殷无射，一国之君，竟然慢慢地，在他面前慢慢地跪了下去。那双膝盖落在地上的声音，被雨声侵蚀得几乎听不见。可是在影天和殷丛绯耳中却是一声惊天的大雷。
“哥！！！不要！！！”
殷丛绯从呆呆的状态中醒过来，开始没命地哭，沙哑的声音不住的喊着“不要，哥，不要！”
这时候，又是一声勒马的嘶鸣。“通通”的脚步声后，一个侍卫冲上来，“禀报”二字还没出口，见被眼前的画面给怔住了。
“大、大胆！竟敢……”
尽管害怕得声音颤抖，侍卫还是拔出了刀指向影天。
“把刀放下。”殷无射跪在地上没有动，好像已经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已经毁了帝王之尊了，“什么事？”
“这、这……”侍卫嗫嚅一阵，才愤恨地扔了刀，回道：“起义、起义军攻近王都了！”
“起义军攻近王都？”
殷无射重复着，再看了看殷丛绯，突然抑制不住地笑起来。他握着剑锋的手越来越紧，血汩汩地顺着剑身流下来。
最后他松了手。
“影天……”殷无射站起身来，“这一切，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错。你若一定要以血来祭朝云，我殷无射毫无怨言！”
说完，他昂起了头，露出脆弱的颈脖。
影天知道，只要他甩一下手，眼前的喉咙就会被割开，涌出殷红的血。可是他的手却放不下来。更加奇怪的是，他的眼前竟然出现了第一次见到殷无射的场景。那个时候，这个男子也是像现在这样，被自己扼住了命脉。只是那个时候他放了手，所以才会有这以后这么多的事情发生。
那么现在呐？
他应该怎么做？
“殷无射自知没有脸面提此要求。只是……如今天方大敌当前，容我前去处理。待一切平息之后，我殷无射定以命相偿，决不食言！”见影天不动不语，殷无射又说道。
“哥！”殷丛绯大叫一声，冲上前护在殷无射身前冲影天吼道：“离影天，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关我哥的事。你要杀我就杀好了！”
“丛绯！”殷无射反手甩了妹妹一巴掌，“你闹够了没有！让开！”
影天举着剑，看他们兄妹在眼前争执。旁边是跪着的侍卫在瑟瑟发抖。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角落的朝云身上。
那个孩子总是绑得好好的头带有点歪了，那双总是闪闪发亮的眼睛现在紧紧地闭着。他就那样毫无生息的躺在那里，再也不会追在他身后连连嚷嚷着说——主子，总有一天我会像你这么强！
他再看向殷丛绯。她正死死抓着自己哥哥的袖子哭着说：“哥，这次让我保护你啊！天方没了就没了，你总算可以去过自由的日子了！你不要去死！不要！”
他知道，就算把这个女子碎尸万段，搓骨扬灰，躺在那边的朝云也再不会醒过来了。
那个总是被凌笙欺负得哇哇大叫的孩子，那个总是咬着牙苦练只为早点变强的孩子，那个总是跟在他身边一声声叫着主子的孩子——
再……不会醒过来了！
“够了！”
终于，影天冷冷地开了口。他的手一挥，殷丛绯捂着脸一声痛呼，立刻满脸鲜血。殷无射心疼的抱住她，快速查看伤势后转眼看向了影天。
影天对上殷无射的眼。可是那双总是清晰得可以一眼看到底的眸子，如今却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反而让他看不清了，所以他转开了眼。
“殷丛绯……你最好祈祷，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影天抱起朝云往楼下走。挡在道口的侍卫哆哆嗦嗦地闪到一边，埋着头。
“影天……”
在楼梯“咯吱咯吱”的声音里，在大雨哗啦啦的声音里，影天似乎听见殷无射唤他的声音。他很想停下脚步确认，可是怀里沉重冰凉的身体提醒着他。于是影天抱紧了怀里的朝云，一步一步走下了高楼。
或许真的是他听错了，殷无射不会再唤他，他也根本就不该再回头。
他跟他，原本就是不该有交集的两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危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