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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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一日。
殷无射悠悠转醒。这一次他没有疑惑自己身处何处，而是很自然地伸了伸懒腰，然后冲趴在窗边的人打了个招呼。
影天回过头，笑了笑，又把脸转了回去。殷无射奇怪地走过去望了望，院子里除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酒坛子就再无其他可看的了。
“看什么这么入神？”于是他问了一声。
影天眯眼一笑，道：“我在想你所谓的秘密是什么。”
闻言，殷无射怔忪一下，脑海里依稀掠过昨晚的画面，而后挠挠睡得凌乱的发，不好意思地笑说：“是小的时候父王常带我去的地方。认识你之前，除了这王城，那里就是我唯一去过的地方了。”
影天挑眉。
“年幼的时候父王曾带我和哥去过一次。自那以后，逆风疾驰的感觉就再忘不了。只是那之后父王就再没有了空暇。母妃总是安慰我说——等父王不那么忙了，就去。那个时候虽然抱怨，可是一想到总是会有时间的，就不再纠缠。……只是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了今天……”殷无射说到这里垂下了头，眼微闭起来，睫毛在晨光总微微颤动。
“我很久没去了，不知道那地方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殷无射重新抬起头，笑容又重新回到了他脸上，“广阔无垠，芳草连天，连每一丝空气里都充满了自由的味道。”
广阔无垠，芳草连天。
当影天勒住马，放眼望去的时候，看见的确实是殷无射形容出的景象。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略凉的空气立刻窜进了他的每一个肺细胞里，散发着青草的香味。
忍不住扬鞭，催动胯下马儿疾驰。马蹄起落之间发出沉闷的声响，风在这些声响里越发大了起来，影天不得不眯起眼。散发被风吹到脑后，扯得有些疼。
可是心却飞起来，不由自主的想要更快一点，更快一点，好像整个人都可以像心一般飞起来。
影天侧眼瞄去，殷无射跟在身边，眼同样眯着，笑得很开心。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影天总是觉得殷无射的眉一直紧紧地蹙在一起。
“看！”他们登上殷无射的父亲建在林中的高楼，向北望去，“那边就是北之国——龟淄。”
影天眺目而看，却只能看见一片连绵的高山。
“那边是常陆，那边……便是东篱。”殷无射又指。
可是依然同龟淄一样，影天只看得见远处被雾气模糊的景物，再看不到其他。
“今天下四分，以常陆初澄为最强，而我天方……”
殷无射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影天从远方收回视线。只见身边的殷无射长身直立，眺望着远方，一脸认真和凝重。风将他的衣服吹得鼓起来，衣摆翻飞。
“那边呢？”影天随手一指问。其实那里是哪他一点都不关心，只是现在的殷无射让气氛有些凝重。
可是殷无射连瞄都没有瞄一眼就答，“那个方向是天方此次受灾最严重的区域，也是反抗我统治最厉害的地方。”
“那些人只是想活下去罢了，有了粮食，起义自然就好对付了。”影天故作轻松地说着，还伸手过去拍了拍殷无射的肩膀。
或许是这话起了作用，殷无射转过头来，勉强笑了笑。可是影天却看不清楚，眼前似乎有一团湿润的雾气，把殷无射的面容氤氲成一团模糊。他只知道他笑了笑，在说着“我只是怕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做出不好的事情来。”这样一句话。还有一句话，因为殷无射的声音急速地低了下去，蚊吟一般，所以影天没有听清楚。
风又大了起来，呼呼作响。影天和殷无射的散发飘在空中，纠缠在一起，狰狞纠结。
殷无射不再说话，略埋下了头，手用力的抓着栏杆，露出一条一条的青筋。影天仿佛都能听见木质栏杆内部破碎的声音。
“好像快下雨了，走吧！”影天拍拍殷无射的肩膀说着，转身下了高楼。
等到影天走出高楼，一边解着缰绳，一抬头才发现殷无射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头埋的更低了，从影天的角度看过去，那风中的身影似乎还有些发抖。
“喂！快走吧！”影天又唤了一声。
听到这声，殷无射才梦游一样把头抬起来一点。他张了张嘴，重复着说道：“我怕总有一天我会做出不好的事情来……”
影天昂着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变得迷惑，然后在看清楚殷无射身后出现的人影的时候迅速地从瞬间的疑惑变成愤怒。
“总有一天我会做出不好的事情，变得一点都不像我自己……”殷无射再次重复道，虚弱地笑了笑。他那句一直小声得刹那就被风吹散的呢喃终于清晰地传到了影天的耳朵里面，“就像现在这样！”
可是影天再也管不了其他，他只是紧紧地盯着殷无射身后被两个看起来武功不弱的护卫架着的朝云。朝云昏迷着，耷拉着脑袋，暂时还看不出有没有受很重的伤。
“殷无射！”他连名带姓的吼，“你竟然敢……”
这个时候影天才想起来，在驿站铺天盖地的火焰和浓烟里，留在视线里最后的景象便是朝云坚决挡在他身前的背影！
该死！
影天在心里连声骂着自己——上次城门一战没有见到朝云他就应该留意了。可恶！
“影天，你很了解你大哥离眷尘。他的确不会轻易妥协，除非有值得他妥协帮忙的利益。”殷无射像刚才一样说得很轻，只是那平稳的嗓音散在风里，听起来微微颤抖。“有了利益，就算丛绯的理由再蹩脚，他也会相信。”
“所以一开始你们兄妹就导演了这场戏，呵。”影天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嘲讽殷无射还是嘲讽他自己。
“我没有！”殷无射大声反驳。话一出口他就愣住了，自嘲地动了动嘴角，他的声音又成了原本的那样，“是丛绯，她和离眷尘订了契约，内容不说你大概也应该想明白了。她一直瞒着我……”殷无射突然笑了笑，才又说：“可是那个傻丫头做事真的是太迷糊了……”
影天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收紧。风渐渐静下去了，先前东摇西晃的树枝摆了摆也静了下来，耷拉着叶子。黑云聚拢来，低低地压在他们头顶，隐隐能听见云层深处滚动的雷声。
一片叶子从枝头掉了下来，打着圈儿下落。
影天的脑子也在飞速地回忆着一些曾被他淡忘掉的细节。
那张掉落在地上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还有殷丛绯不自然的表情。那个时候他还以为是殷丛绯藏起来的小女孩子的秘密，而现在想来，那张纸上恐怕也有离眷尘的印记吧！
还有那些天殷丛绯的表现。原本对自己厌恶到了极点的她竟然一反常态地怂恿他将殷无射带出宫游玩，现在想来，只怕也跟她的计划脱不了关系吧！
想到这里，一种凉凉的感觉爬上全身。缰绳被越捏越紧，指甲刺破皮肤钻进肉里，却一点都不觉得疼。反而是心，紧紧地，像是被一层又一层的线缠住，勒得再也无法跳动。
无论是做熠，还是现在做离影天的时候，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强大的。就算会遭遇无法预计的灾难，他也绝对有能力去保护那些他想要保护的人。
后来，娴花景死了，在他怀里。
再后来，离炙瞳死了，在他面前。
而现在……
原本的信念在一次一次的撞击之下分崩离析，那高高的笃定轰然倒塌，溅起满天尘埃，迷了人的眼。
手心里清晰地传来缰绳横着的感觉，可是影天还是觉得手心空无一物，明明已经握得发紧，却依然觉得松得抓不住任何。
与叶子一起落地的，是殷无射的声音。他说：“丛绯没有办法留住你，只得我来帮她。东篱……”像在下决心，殷无射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把没完的话补完，“你还不能回去！”
“难道离眷尘还有什么事没有做完？”影天原本想说——难道凭你就能留下我。可是他瞥了眼朝云，又将到嘴边的话换成了另外的疑问。
殷无射想了想，说：“你知道又能怎么样？一切……都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
“东篱，再不是你离开时候的那个东篱了。”殷无射的视线飘向东篱的方向，悠远地仿佛能够看清楚千万里之外的东篱。
云脚压得更低了，雷响一声高过一声，风又狂野了起来。
远处的景物再看不清楚。
影天顺着殷无射的目光看过去，一道闪电瞬间划过天际，将东篱的方向照得雪亮。那亮光中，影天分明看见了三个清晰无比的人影——离眷尘，王叔离誉，还有……离烬。
“跟我回去吧。”雷响之后，殷无射又说道：“你不可以回去，回去会……”
他注意到影天眼中明显得嘲讽，皱了皱眉头，“就算你可以从这里逃脱，也绝对走不出天方！”
影天还是不说话。他只是盯着殷无射，眼中的嘲讽之色越见越浓。殷无射不敢细看，闪躲着目光，因此他没有看到那些嘲讽之下的其他。
“朝云……就是你威胁我的筹码。可是如果我说这个筹码我并不放在眼里呢？”影天开了口，声音很冷，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来的雨打在身上还要冷。
“你不会放弃他……”殷无射说着抬起眼帘，却惊恐地瞬间瞪大了眼。
又一声惊天的响雷。雨更大了，砸在身上生疼声疼。
殷无射再也想不了其他，与影天同时行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