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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热水淋在身上的时候忽然想,吃晚饭,这算不算一种约会?我犹疑起来,和女朋友的男朋友,即使是未来的男朋友,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吧?不过拒绝是不是又太狷介了?不过一顿饭而已,那么巧遇见了吃顿饭也是很正常的事。。。。。。我磨磨蹭蹭地在水笼头下把头发冲了又冲,对着镜子看看没化妆的脸,摸出粉底又犹豫了,算了,我拿梳子胡乱梳梳头发,涂了点口红,把粉底扔进包里,想来想去还是又取出香水。
      怎么拉这是。我皱着眉。照平时,我对男人的态度向来是倜傥的随意的,怎么打扮都没顾虑。这一定全是因为疏香的微妙关系,才使得我对着何启轩有点尴尬。
      到门口没见着何启轩,微微有点纳闷,我磨蹭了那么久,他还没出来?说不定等太久已经走掉了。我松一口气,也好也好,我伸手去拦计程车。
      “太不守信用了。”何启轩忽然又冒出来。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啊。”我不好意思,只好先发制人,“谁叫你不好好在门口等,我找不到人,自然以为你先走了。”
      “你这也叫找过了?我在那边抽烟,见你左右张望了两下,立刻就想遁形。”他叼着烟,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很悠闲的样子。
      “我哪有?”脱口而出就觉得不对劲,台湾偶像剧看太多还是公司里台湾人太多受了影响,这语气太娇滴滴的小女生了,简直是黄熟梅子卖青,我很汗颜,赶紧正正脸色。

      下午四点当然不是吃晚饭的时间,何启轩说看电影吧?《无间道》正在热映。
      坐好位子后何启轩递给我牛肉干和巧克力。
      “你怎么知道我只爱这两样?”其他蜜饯类女孩子们喜欢的小零食我一概不碰的。
      “想知道自然会知道。”
      我一时不知如何接口,低着头哗啦啦地撕牛肉干的包装。

      从电影院出来天已经黑了。涌出来黑压压的人群争先恐后地拦车,我吓得退后几步。最怕和人争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要那样急吼吼的样子。
      从暖洋洋的空调里出来我大不适应,在寒风里打个哆嗦。手套忘了戴,我搓着两手放在嘴前呵气,弄得有多严寒似的,其实在这个城市里,再冷也不过零下五六度罢了。
      “冷?”他问我。
      “恩,刚出来不适应,就好。”
      “看你搓手搓脚的样子,跟苍蝇似的。”他忽然拉过我的手,连他自己的手一起放在他外套的大口袋里。
      我的脸发起热来,还好夜色遮掩着。
      他转过脸来,很温柔地说,“你的手真冷。”
      我象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如果没有疏香,如果何启轩不是同事,一切可以很简单。
      如果动心,可以互为生命中的烟花,短暂地灿烂一场;又或者,在这个寒冷的冬季互相取暖,春花开的时候,就可以分离。
      何启轩对我的那一点点喜欢,也不会比一朵花开的时间更久。
      不过是偶遇。

      可惜他是疏香喜欢的人。
      明明是不能买下的苹果,偏偏去咬一口,叫想吃的人没的吃。
      怎么好做这样的事。

      “我早就知道你去东琳,我也一直在那里,可是我一直没有约你一起,”我们对坐在饭店里,何启轩对我说,“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不相信我们没有相遇的缘分。”
      何启轩峭薄的唇,浓黑的眉,不笑的时候气质冷硬,笑起来又象疏香说的,很阳光,似大地春回枝绽新芽。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很遗憾地想。
      “可是,这一点缘分是不够的。”我说。
      “要怎样才够?”
      我叹气,“怎样都不够。”

      那顿饭的间隙里我们说了很多话,只是彼此都没有继续那个关于缘分的话题。

      何启轩送我回家的时候已是夜深。
      小区里人声寂静,偶尔有行人也是步履匆匆,好像一个黑色剪影。大楼里的一扇扇窗大部分已经暗了,偶尔有灯光透出来,这样的冬夜,是长夜不眠还是在等待未归家的人?
      到了我住处的楼下,何启轩说,“要送你上楼么?”
      “不用了。今天很高兴,谢谢你。”
      他笑笑。“下周六一起打网球?”
      我犹豫着。不应该再继续了。可是我的心贪恋着不肯拒绝。还未开始就将它扼杀,死也死的莫名----忽然起了《创世纪》中潆珠的心。
      我只管在那里垂着头犹豫,何启轩已经笑了,“要想那么久?”
      “没有没有,”我的脸又热起来,“好的好的。”掩饰尴尬,“晚了,我上去了。”急急转身就走。
      “红袂。”他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他。他走上前来,并不说话,轻轻拂开我额前的发丝,忽然叹气,“红袂,你的眼睛真黑,看也看不到底的样子。”

      午夜时分想的事情与清晨七点时候是不同的,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我很诧异于自己昨天晚上的意乱情迷。不管何启轩的心思如何,我跟他总是不能有所纠缠了。若是游戏,他是疏香的意中人,没的招惹是非;若动真情,我冷笑一声,难不成我越活越回去了,放弃眼前这一切去追求所谓的爱情?
      何况我又不爱他。我当然是不爱他的,他当然也是不爱我的,不过是一点点动心,大概彼此贪恋的也不过是皮相而已。爱情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爱情是一种传说。成人神话武侠世界里,鲜花永远怒放英雄永远不老美人永远如玉,少年鲜衣怒马快意恩仇,爱一个人,是可以生生世世永远等待下去的。或者是遥远的星球上,小王子细心呵护他的玫瑰花儿,纵然后来看见了玫瑰园,还是心心念念着他的那朵玫瑰。又或者,千年前的女子,有着“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的情怀。
      在这样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是没有传说的。

      我对疏香说现在开始我中午不与他们一起午饭了。我的理由是胃不舒服,叫家政的阿姨烧点清淡的带到公司作午饭。疏香关心了几句也并不追究,她其实早就希望我好功成身退了吧,现在她与何启轩已经够熟悉了,单独吃饭也不会觉得突兀,有第三者夹在中间灯泡似的发光发亮,不是不扫兴的。

      何启轩打电话说一起晚餐,我一样用胃不好推托。
      “你的胃,到周六的时候会不会好?”
      “我想不会。”我干脆地说。
      他不作声。我等了一会,嗒地挂了电话。
      何必拖泥带水。
      在能放下的时候放下,利人利己。

      下班的时候何启轩经过我的座位:“是胃不舒服还是心不舒服?”
      我不答,将文件一本本扔进抽屉。他的眼光落在我的手上,“漂亮的戒指。订婚就用钻石结婚用什么呢?”他的嘴角有似笑非笑的嘲讽。
      我仍不理他,顾自锁抽屉穿大衣戴围巾。
      他在我耳边用很轻的声音,“特地从抽屉角落翻出来戴给我看的?”
      我抬眼看他,“是。”

      我坐在窗前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地变黑,对面大厦的灯一盏一盏亮起来。这个时候,是家家户户吃晚饭的时候,这么冷的天,饭桌上应该有一锅热腾腾的好汤,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吃完饭也许妻子打着毛衣看电视,丈夫在灯下看看书,偶尔一两句对话,小孩子在书桌前做着功课,时而侧耳听听电视机的声浪。窗外风呼啸着,可是家里真暖和,那样家常的温馨的,仿佛可以天长地久地暖下去。。。。。。
      手上的烟燃尽了。

      我从来不曾有过那样温暖的好时光。
      我的母亲是知青,在最好的年华远赴异乡。在离家千里的小山村里,母亲不过是十八岁的少女,天未亮便要上山采茶,冬天冷得呵气成霜,山上还时有野猪出没。寄居在人家家里,母亲性子柔弱,受了委屈也只能晚上默默流泪。开始的时候,母亲坚持不结婚等着回城,可是一年年的过去,始终没有回城的政策。长久无望的等待令人心灰,母亲遇见了父亲。父亲那时候刚从部队复员回乡,是英气勃勃的少年。父亲本也是心高气傲的,见了母亲却一见钟情,终成刻骨铭心。
      后来就结了婚。人一定是有命运的,在结婚后的第二年,我出生了,而回城的政策也来了。不知道那时候母亲是怎样悲喜交集的心.也许从那个时候起,母亲就下决心要我回到她的故乡。

      于是我从小就离开父母来到这个城市,住在外婆家里。外公外婆舅舅舅妈阿姨表弟表妹。。。。。。熙熙攘攘一大家子人,而我是最多余的那个。长大后看《红楼梦》,看见林妹妹初进贾府,提醒着自己“不可多走一步路,不可多说一句话”,眼泪忽然就下来了。林妹妹这般小心,尚且惹人非议,又何况是我在那样懵懂的岁月里。
      寄人篱下这个词,我很早很早就明白了。
      八岁那年的正月里,弄破了表妹的气球,她指着我说,“你是乡下孩子!”再年幼无知,还是懂得了那种轻视,不屑,排挤。鞭炮声里热闹的繁华,远远地隔了万重山,我只孤单地,渺小地,在这个不属于我的城市里。

      也曾在母亲面前哭过。母亲只咬了牙,“这都是为你好,你长大便知道了。”那个母亲心心念念的城市。
      我仍是过客,要想永远留下来,只有读书,考这里的大学。在电视机的声浪里将数学一题题做下去,在麻将的哗哗声里背诵。在不耐的眼光里,我不笑不说话。
      大概这也是我的命运。

      然毕业也并没有获得世界之钥。这不是个容易居住的城市。寸土如金。我仍然住在不耐的眼光里。
      连希望也看不见。毕业生的薪水微薄得可怜,按我自己的能力,等到头发白也不知能不能在这个城市筹得一席之地。这世界不是我想象的蓝图。

      其实也可以。
      找一家公司从底层做起,慢慢等待升迁,一年年加薪,储蓄,找个男人结婚,名正言顺地合起来买房子。
      普通的人生都是如此。
      可是我如何甘心。

      子秦说过完春节他就会回来。
      “我会带着玫瑰和戒指回来,你可愿说“我愿意”?”
      我看着电脑屏幕,心里并无多大欢喜,只觉得心安。能够正式结婚总是好的。
      “求婚可是要单膝跪下的。”我打一个笑脸“:)。”,发送出去。

      整顿晚饭疏香都在谈她“少女疏香的烦恼”。何启轩。还是何启轩。
      何启轩为什么从来不约会我?何启轩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何启轩抽烟的样子真潇洒。何启轩的眉眼象不象言承旭?
      我简直不能维持耐性,“他跟言承旭根本不沾边。”看出来所有的花都是玫瑰了?再下去她也许会说何启轩抽烟象周润发。
      疏香还在那里唠叨着,“红袂,你说我是不是不够好看?”她用手撑着脸,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嘟着小而厚的红唇,可爱得我都心软。
      “当然不是,你漂亮得很。”我想想又加一句,“整个公司你最漂亮。”
      “那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真是语塞。若只要美貌便可予取予求,爱情倒也简单,只要往韩国一趟便可。
      “也许他喜欢你这种类型的,我觉得他对你不错。”
      我一惊,面上丝毫不露,“你可真会想象。他也并无约会我,与你说话多过与我。”我取笑她,“你要找假想敌,也不能就这么拣最近的随手一捞?”
      疏香立刻释然了,“是哦,他都知道你有男朋友的,而且是个那么有钱的男朋友。”她向我眨眨眼。
      他的“知道”,自然是来自疏香了。我故意说,“子秦过完春节回来,也许就会结婚。”
      “那我一定要做你伴娘。”疏香很高兴,“到时就可以看见你的DEAR了,他一定很帅吧?”
      疏香的情怀还停留在童话世界里,玉女配金童,公主配王子,美女配俊男。我笑笑,“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你的何启轩眉眼开始象言承旭了。”
      疏香嘟起嘴,“红袂你讨厌拉。”斜泛眼波娇俏妩媚,用在我身上是浪费了,也许是用来练习,我想着又笑了,何启轩对着这般风情,竟可无动于衷?
      有时候我真的羡慕疏香。天真的女子都是受宠爱的公主。女人何必要成熟懂事,懂事背后是无限辛酸,若真可天真到八十岁,实在是一种运气。疏香家境好,父亲经商多年,又极宠她,谁娶了她,直可以少奋斗十年。疏香又那么美丽,可算是天使面孔魔鬼身材。何启轩实在是没有理由,或者,我是他的理由?
      大概喜欢与不喜欢,都是没有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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