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夜紫魅.月华（女尊）》夜微阑

17、第拾陆章 名分

　　荏苒的光阴像一只无形的手，将我从我那懵懂与成熟奇怪交错的童年中拉了出来。流逝于指缝的岁月中我慢慢懂得，不管在哪里，只能是人应天命。所以此时的我，芳华十四的少女，再不去纠缠八岁那年忽然醒来之后的空白，只是以我的方式一步一步、谨慎从容地前行着。虽没有光明灿烂，也很少再被找麻烦。
　　从前我是没有的，未来也似是被拦腰斩断，我像一艘驶离了岸的小船，遥遥望不到彼岸。我从未在心里奢求过那个位置——虽未言明，却在每个人心中至高无上的荣耀，我只是何往着安定而温暖的生活，渴望被关爱，只可惜我从未汲取到来自爹娘的爱。
　　我已然到了该定有一两门亲事的年纪。但凡比我年长的，如六皇姐月旋，也于去年迎娶了日益蒙受圣宠的礼部大臣之子为正妃。
　　我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到月旋，那个如和风般微笑着为十皇妹月菲和我圆场的女孩。她是聪明而内敛的，不去争光环笼罩的左右相之子，而是选择了平步青云的大臣之子，对彼此都有好处，又不至于让自己锋芒毕露。
　　按理，我到这个年纪连一门亲事都没定下，对内对外都于理不合，我不知道是否该庆幸我是被人遗忘的八皇子，心未属谁，我不想在糊里糊涂之间就耽误了哪家公子的花样年华。
　　我是属于对这事不上心又漫不经心的，可其他人就不同了。怜儿和飞飞是喜忧参半，他们既希望能得到我更多宠爱，却又不想见到自己的主子被埋没一辈子；父妃和其他人一样，只是关心着哪一支权力会通过联姻流入我的手中。
　　我心中苦笑，是谁又有何干。排到我，总不会是权势高的大臣之子了。论权力和联姻的好处，谁又大得过母皇最为倚重的左右相，只是那两个人之子……
　　“主子，您回来了。”甫一进门就见一朵彩云向我飘来，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温润了几分。
　　迎面而来的少年身形修长，有摇柳之姿却无较弱之感，肤如凝脂，眸若墨玉，一张红嫩的小嘴总像是若有若无地嘟着，不由让人先赞其姿色，又生出怜香惜玉之感来。
　　“等了多久了，嗯？”我一边由他将我的狐皮小袄取下，一边笑吟吟道。
　　“不久，我刚到您就回来了。”
　　我摸了摸他的手，一片冰凉。“又撒谎。”
　　少年脸微微红道：“等主子回来是件幸福的事，不觉时间过得飞快。”
　　我心中暖暖的，又握紧了他的手，径自拖着他往餐厅走去。
　　“今儿有什么好吃的？”
　　“今儿啊，有您喜欢的…………”
　　这个少年确实就是应怜。当年已微露姿色的怜儿，如今不出所料地长成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年，如一块无暇的白玉，夺目却又温润，几年如一日地打理着我的衣食起居。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家人，既亲近又重要，使我不至于在这深宫之中感觉如此冰冷。
　　有目共睹，垂涎怜儿姿容的，也绝非少数。他长我四岁，如今已是十八岁，出落齐整了。好几个见过他的皇子曾委婉地差人来问，我到现在也没有给他名分，是否能够割爱？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开他。但我又是如此自私，没有设身处地为他想过，他十八岁仍待字闺中，却在别人眼中早已是我的人，他的家人会怎么想？我只是没有刻意想过立妃和侍郎的事，不想竟成为一种过失。我满心愧疚地看着正在布菜的怜儿，心中错乱不堪。
　　他，我愿意让他侍寝么？
　　“见过主子，奴家来晚了。”、
　　说着，身边一个黑衣少年向我福身作揖。我沉浸在思索中，竟吓了一跳，回神道，“飞飞，怎么这么晚？”
　　冷飞比怜儿略小一岁，今年也已十七了。他身形高瘦，骨骼清奇，一双剑眉下黑眸隐隐透着煞气，颇有几分练家子的味道。与怜儿的人见人爱不同，少数见过他的皇子或女官，大抵都对他敬而远之，我能理解，男子生得太过强势，会令女子没有优越感——大皇姐月盛除外。
　　那年知道她对飞飞有所企图后，素少往来的我们更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也很少让他外出，而是让他管理我的园子。
　　宫内的消遣是不多的，闲暇之时，我便学宫外的农人在行宫后面像模像样地搭起了一个菜园子，每当收获的季节，那些水灵灵的蔬果实在是可爱得紧呵。
　　飞飞道：“我把蔬菜架子都用绳子捆扎牢了，怕一会风大把架子吹倒了。”
　　我略一点头，宫人们都知情知趣地离开了，我们三个开始了一顿平常却也不算平凡的晚餐。名分的问题就像一根刺扎在我的心里，而现在终于开始作痛起来。
　　迟到的敏感忽然发作，来势汹汹。我怀揣着心事直到入夜，他们将我的床褥铺好后刚要退下，飞飞定定地看了看我，忽然道：“主子，您是否有什么心事？整个晚上都有些恍惚。奴家斗胆，如果有什么事，求您让我们为您分忧。”
　　怜儿闻言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哀怨的目光又飘过我垂向地面。
　　他们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以为我看上了哪家公子？还是对自己现在的境况有所不满？
　　我忙道，“不，我没有什么不开心，只是……在思考一件事。”接到他们疑惑的目光，似是一种鼓舞，“我在想，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是时候给你们一个名分了。以前是我这个做主子的考虑不周，在人后你们不定被说成什么样了。”
　　两人听完这番话，先前的沮丧一扫而去。飞飞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嘴角却在不自觉地上扬；怜儿忽闪着他黑润的眼睛，宠物一般温情脉脉地望着我，可爱得真有些招架不住。
　　“主子，我们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说。虽说没有男子会不在意自己的名节，但若是名分这东西需要拉开与您的距离，又要来何用？”怜儿听着在一边不住点头，又跪倒在我脚边，“怜儿要一辈子服侍在主子左右！”
　　我噗嗤一下笑了，拉了他一把，“这是好事，又不是我不要你们，都在紧张些什么？”仿佛就在这一瞬间，我释然了，太在意形式的那个原来是我。我喜爱他们，我要给他们我能给的，让一切顺其自然，又何必庸人自扰？
　　改明儿寻个机会就向母皇说正式册封他们为侧妃吧。决定之后我的心终于安静了下来，“怜儿，飞飞，今晚你们都留下吧！”
　　眼前顿时出现两张又羞又喜的脸。我慢吞吞地爬上床，回头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只是睡觉而已！”
　　夜，寂寥而苍凉。如水月光下，万籁俱寂。冬天的夜比起其他季节来更为死寂，宫闱的夜更是冰冷而严肃。
　　八皇子月华的寝宫今晚却有些温暖。一张不大的床上竟挤了三个人——细细看去，一条棉被下三张微笑的睡颜如出一辙。最引人注目的是夹在两个少年中间的少女，如墨的长发瀑布般流泻在另两人的臂弯，密密的睫紧紧覆盖着眼睑，满足地酣眠在两个温暖的胸膛之间。
　　一夜无梦。却是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