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夜紫魅.月华（女尊）》夜微阑

16、第拾伍章 此间

　　被他这么一吼，周围一时顿滞的气氛又活跃起来，拉我起来的的拉我，帮我拍土的拍土，至少十来只手在我身上活动着。在众人的目光映射下，我不自在地扭动着，像个被监视的犯人般难受。
　　“咝——”药粉被洒向掌心裂缝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轻声抽气了。这药是盐么，直直往心窝刺去的痛。云清幽在一旁看了半饷，皱着眉对服侍我的宫人道：“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嗯？再把你主子弄疼就重重罚你！”
　　这宫人的手是更颤抖了，把好些药粉洒在了地上。
　　好傲气的一张脸，好尖锐的一张嘴。我歪头撇了他一眼，并不算非常柔美的长相：飞扬有力的眉，眼都有些得意般的微微扬起，显示着它们主人的贵气与妩媚，鼻秀挺，嘴却是生得很小，但这张小嘴可不饶人。想着，有些笑意溢出我的嘴角。
　　“我长得很好笑吗？”
　　不似落绎哥哥般的绝色，却也是难得的美少年。脂粉气虽然不重，仍越看越有显风情，华丽、傲慢、不羁、倔强很难得地融合在这样一个身世显赫的少年身上，照理追捧者不应会少，原因……约摸就出在这张不饶人的嘴上吧，我倒是觉得他挺可爱的。
　　我饶有兴味地对着他笑，彼人有些不满起来，“你对着我这么傻笑作什么？莫不是摔坏了脑袋？”
　　我气结，“男子说话这么刻薄有失夫道，看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云清幽把目光移向别处，“这我倒是没有担心过。还不如多担心下你自己吧！”话一出口，我俩都顿了顿，“对不起，我……”难得看他有些局促，“我不是故意的。”
　　“反正从一开始你就没怕过我生气。”我故作严厉，继而嫣然一笑，“这样真好。”
　　我想说，我终于有朋友的感觉了。有一个人，不计较我的身份、地位、得失，只是面对面平等地交流，我已经感到无比幸福。没想到他收起调侃，很认真地看着我，一缕散发悄然垂落在了他的眼际，浓密的睫毛翕动着头发，随风微扬。
　　玉人立风中，青丝蔽凝望；无语问紫瞳，安能皆坦荡？
　　气氛有些古怪，也有些说不出的温暖，这时候的花园其实热闹到嘈杂，大家都各自为圈在谈笑，我却觉得心里很安静。正在意蕴不明之际，宫人的一声通报打断了我们各自所想，也使闹哄哄的场面顿时鸦雀无声起来。
　　女皇凤驾至雪缘，无人敢多言一个字。皇家的威望，在锱铢的小事中往往淋漓尽显。
　　母皇看似心情很好，难得地洋溢着满脸笑容，“本王只是图个热闹，你们按该做什么的都继续，我旁边坐会。”
　　话虽这么说，但哪个还敢放肆？很多少年都拘谨起来，月群不舍地告别落绎哥哥，乖巧地走到母皇身边陪伴她。我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从这一刻开始，我又会是母皇置若罔闻的月华了，也就只有月群，才是她心目中的女儿。
　　我满以为母皇会满心欢喜地让月群坐她身边，不想她却向着月群招了招手，“皇儿，你也去，不用陪母皇了。”
　　月群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落绎哥哥也已道别，她这会往哪去？当然，还是有一堆少年等着她，如果她愿意的话。
　　炎琳玉女皇这么做，自然有她的打算。开办这雪缘节，显然不是光让皇子们选妃这么简单。这些少年都是身世显赫，他们的娘亲大多是朝中重臣，朝政的主心骨。举凡小官的孩子，例如怜儿和飞飞，只有送进宫做侍者的份。称王的，最怕皇子和朝臣间拉帮结派，故平衡势力很重要，各位少年的选择表明他们的娘亲将来可能会偏向哪位皇子，而她最为关心的，是两个人。
　　“左相和右相之子，分别属意何人？”从小就跟着她的女官早就悄悄来了，代替她一切收入眼中。趁着她上茶的时候，女皇低声问道。
　　“禀皇上，左相之子尘落绎属意十一皇子，而右相之子云清幽，属意八皇子。”
　　“八皇子？”
　　“是的，皇上。”
　　女皇拿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云涵，这可不像你会做出来的事。她看了一眼云清幽——比她的好些公主都还要贵气几分，是个不错的孩子。相比之下，她从小捧在手心里的落绎倒显得文气隐逸许多了。究竟这是云涵的意思，还是云清幽自己的选择？
　　有点意思。
　　左相和右相就是她的左膀右臂，相互制约相互依附，构成一种微妙的平衡。虽说左相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但身为帝王，哪怕是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完全信任，站在最高点的时候，风景虽美，却孤独一人，才是不可言说的痛，也是至高权力背后必然的代价。
　　尘落绎和月群——这一对是她早就认可的，难得月群看上去也对落绎情有独钟，好友的爱子嫁给储君，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至于云清幽和月华……云涵是绝不会同意自己的苦心积累的势力流失在地位不高的皇子身上的，还用不着自己烦心。
　　看看月华这孩子，紫眸依然看着不舒服，脸颊却长了些肉，不再这么苦相了，笑起来也越来越像自己。看来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什么事情在悄悄变化着。
　　一场活动下来，大家都有所收获，看似皆大欢喜地结束了这热闹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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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过得飞快，冬雪消融，春意悄至。天炎的春天，山花已然烂漫。被圈在皇宫里的人们，也各自迎来了自己新的一年，一个新的年纪，一份带着希望的心情。
　　我今年九岁，自我醒来至今已经一年。什么该做，什么话不该说，我十之八九已了然于心。皇家的生活并不丰富，除了皇子们每天必修的上课，唯一的乐趣也就是花园赏花，鱼池赏鱼这些，再美的东西，看多了难免有些兴趣索然。
　　我醒来之前的事全记不起，连之前学的东西也一点印象也没有，所以我的进度是所有皇子里最差的，几乎是白质一张。我们是皇子，和百姓上私塾所学的东西自是不同，我们学的除了天炎国和这个世界的地里之外，还有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官员分配，资源分布等等，可以说，是把每个人都往储君的方向培养的，虽然到最后只有一个人用得到。
　　为了早日赶上进度，我每天主动要求多留一个时辰让师傅给我补习。这一天我照理晚走，却意外地遇到一个许久未见的身影。
　　白衣胜雪，清雅如莲。
　　“太傅大人，我和娘亲来参见皇上，听说您在这，我想顺道来请教您几个问题……八皇子殿下也在？失礼了。”
　　“落绎哥哥不必拘礼，好久不见。”我坦然地微微笑着，直视他清澈如溪涧的眼。
　　我们的师傅是博学的太傅大人。虽然我几乎是白纸一张，要从识字开始学起，学习起来也不算太快，但师傅却未曾对我有一丝一毫的责难，也不因为我是八皇子就对我轻视，反对我每日留下补习大加赞赏。算起来，她是第二个能公平对我的宫外人，而另外一个人……云清幽……我忽然想起他尖利的小嘴，有些恍神，自那次节日后，大家都未曾见过面了。
　　太傅大人放下手里的书道：“尘公子客气了，老臣相当欢迎求知的年轻人。”她看了我一眼，又释然道，“八皇子勤奋好学，大家都下学了，她还希望老臣单独再教授一番。”
　　她的一番话说得我惭愧起来，脸上火辣辣的烧，又感受到来自落绎哥哥的目光落在我脸上，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看我，一定是吃惊不小吧。
　　如此，他们两人讨论起一些我似懂非懂的问题来，落绎哥哥的博学让我惊讶，不由得对他做出“内外皆秀”的评价来。在天炎国，男子只需要做妻子的贤内助，做好家务和绣工等细琐的事，而很少有人家会送男子去读书。虽然朝堂之上也有男性官员，但那是少之又少，且会换来“抛头露面”的风评而影响他的终生大事。
　　落绎哥哥认真而谦恭地与师傅讨论着，而我时不时加入一句自己的见解，说得对的，他俩一起对我赞赏；说错了的，也没有人取笑我，愉快而轻松。不知不觉天色渐黯，夕阳遍洒，金色的轮廓让每个人看上去都是这般温柔而令人感动。
　　落绎哥哥对邻国出现的一种新玩意的猜想换来师傅的哈哈大笑和一句赞赏，“尘公子的知识真是越来越进步了，他日超越老臣也未可知！”
　　“太傅大人过奖了。落绎要学的东西尚很多。”淡淡的，宁静的，精美的侧面轮廓绝色倾城。
　　“我说皇姐怎么还没回行宫呢，原来这边如此热闹。”随着声音缓缓踏入门槛的，不是月群还有谁？她的脸上淡淡笑着，看不出喜怒，几丝勉强还是被我捕捉。看来她下学之后去了母皇那，得知落绎哥哥的行踪后，又往这儿来的，却见我三人相谈甚欢，心里不好过吧。
　　我笑眯眯打着圆场，“这不，我刚要下学，就遇到了来请教师傅的落绎哥哥，他们说的问题有趣得紧，我听着听着不由得忘记了时间。”
　　她也缓和了下来，“你们在讨论什么呢？能不能让我加入一起？”说话间，眼神却是看着落绎哥哥的。虽说是储君，能见到深闺中的心上人，机会也相当少，我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落绎哥哥始终没有说话，看了看月群，又看了看我。师傅看着我们三人，忽然一扬手道，“今天也讨论得差不多了，老臣也该回去家里照应了，几位还是慢慢讨论吧。”
　　我们起身恭送了师傅，却没有人坐回原来的位置。我们应该坐在什么位置？三个人各怀心思。
　　我看着他们，“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自己的行宫了，就此告辞，十一皇妹，落绎哥哥。”
　　月群点点头，落绎的眼中闪过一点什么，随即作揖道，“恭送八皇姐。”
　　这样的气氛，我一分钟也不想再呆下去，不如就如月群所愿，让她单独会会她的落绎哥哥吧。至于我……宫里还有两个见到我才肯开饭的人呢。笑容取代僵硬现于我的脸上，我快步走在残阳下，拖着一个长长的影子，带着我的少年回到属于我的地方。
　　此间的少年，有太多理不清道不明，甚至我们不懂得，也无法去形容的东西。我们的少年时代，就好像三人站在那里的身影，眼里有自己，也有彼此，但影子却不能相互触及，只是不断地暗涌着，酝酿着未知的明天。
　　波光暗影流疏夜，紫魅漾转时光逝。少女洋溢微笑脸，恰逢蓝雁归巢时。

　　***
　　五年后。
　　“八皇子到——”
　　“这就是传说中紫眸的八皇子？”
　　“真是只应天上有啊……好美好神秘的人……张大人，你家公子怎么一动不动了？”
　　“哎，八皇子的确是到了可以娶亲的年纪了，可是她不受宠，我如果把孩子嫁给她，恐怕会吃苦。”
　　“嘘——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她正向我们看来呢。”
　　这是女皇与臣子及部分家人普天同庆的宴会，款款走来的人儿，一头乌黑的长发留下两缕垂于胸前，其余高高挽起，简单地装饰着几朵紫罗兰，其人走过时，同时暗香阵阵飘过。白皙如凝脂的脸蛋，冰冷几乎不染红晕，一双紫眸清清冷冷没有情绪，却诏示着神圣不可侵犯，嘴角微扬，一朵淡淡的酒窝若隐若现，整个人神秘而风采翩翩，许多人看得如痴如醉，在心里感叹她的地位，却又在不知不觉中心怀敬畏。
　　炎月华，在这个秋季迎来了自己的十四岁生日，新的一章即将被翻开。她微微笑着，对着母皇和父妃，不紧不慢地福下身子：
　　“月华给母皇，父妃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