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氏聊斋》恩泽之助

10、3、爬墙的女人

　　叶蒲柳那天并没有推门走进宿舍，庄泽的电话刚好在这个时候打进来，唤醒了她的一丝神智。电话那头庄泽说，他已经到了围墙底下，只要她跨过去就会接住她。
　　叶蒲柳挂掉电话时想象着那画面，美的不像话。

　　二十二岁没有谈过恋爱的叶蒲柳相信了男生，也忘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吧嗒吧嗒”几步就从三楼跑了下来。

　　C大本部宿舍楼的晾衣场有好几个，叶蒲柳宿舍楼下的这个是其中最小最简陋的，几根小拇指大小的铁丝从围墙这头横跨到那头，中间又横枝错节地缠了几根小绳子，大件的羽绒服、小巧的蕾丝内裤统统都往上面放，一个不留神“啪嗒”一声铁丝或者绳索就断了，这个时候宿管阿姨又骂骂咧咧地出来打个死结接上，一天整那么三四次整个晾衣场都搞得非一般地热闹。

　　夜间的晾衣场跟白天的又些许不同。此时大部分的衣服都已经收走，只有少数几件被遗忘的衣服或被单孤零零地搭在铁丝上，风吹的一胀一瘪的，仿佛里面有人在呼吸。

　　叶蒲柳撩开面前的床单走到围墙边，摩拳擦掌地打算实现人生当中的第一次“飞跃”。不过显然很不巧的时候，此时墙角的转头已经被高高摞起，一个身着绿色贸易的女生站在上面——宝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既然如此，叶蒲柳就只好等着了。
　　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叶蒲柳看着那个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的女生不断地迈开步子，不断用手攀援却不断地失败跌落下来，心里无比地着急：太奇怪了，明明一个如此苗条的姑娘怎么动作这么笨拙呢？仿佛手脚都绑上了千斤的重量一样。

　　庄泽的短信又进来了，叶蒲柳合上手机，咬咬牙上前一步说：“同学，能不能让我先出去？我有急事。”
　　女生动作顿了一下，没说话又继续向上爬了起来。叶蒲柳以为是自己太不礼貌了，想了想又说：“要不我帮你也行，我托你上去？”

　　绿色毛衣的女生终于停下了动作，然后慢慢地从高摞的砖头上走了下来。围墙边一枝枯萎的石榴树忽然轻轻颤动，女生慢慢地转过头来。

　　“啊，救命！”
　　明知道不会有人相救，叶蒲柳还是条件反射地尖叫起来。这张脸今天晚上她已经看过三次了，但没有一次像现在一样让她感到恐怖。危急关头，所有的理智都化为了一个念头：“跑！”
　　可是人怎么能跑得过鬼呢？叶蒲柳跑来跑去，最后无助地发现她就是出不了晾衣场的门，刚刚进来的几步路，此刻就像三千米田径比赛的终点红线一样遥遥无期。

　　叶蒲柳是在跑不动了，停下来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墙角的女鬼此时已经不见了，按照恐怖电影的路子，下一刻只要叶蒲柳一转身……
　　想到这里，叶蒲柳不禁双腿发软，牙关上下打架，可是头仍不由自主地转了回来。

　　“柳柳！”
　　温暖如白昼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堂。千幸万幸，出现在叶蒲柳眼前的并不是那张满脸蛆虫的脸。
　　“庄泽！”
　　叶蒲柳的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有人能够进来的话，说明女鬼的场已经消失了。

　　“你怎么了？”庄泽今天一身墨蓝色休闲羽绒服，其实并不适合翻墙这种体力活，但是在外面等了半天不见叶蒲柳出来，三分好奇七分怕被放鸽子就翻进来接她了。不过他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个样子

　　“谁？谁在那里？”
　　刚刚这么大声尖叫都没能把宿管阿姨请出来，这会子准备翻墙了她却来了。强烈的手电筒光从门缝中打过来，叶蒲柳惊慌地用手捂住了眼，却挡不住刹那间那半个绿毛衣的身子映入眼帘。
　　妈蛋，那女鬼就在宿管后面！

　　相比起叶蒲柳，显然庄泽这种经验就丰富多了，见到这个阵仗，首先是用衣服挡住了脸，然后趁着宿管阿姨“叮叮当当”开门的当儿，仗着自己身高优势将叶蒲柳托到了墙上，然后自己跳下去把她接了下来，动作连贯一气呵成瞬间扭转局面。等到宿管阿姨好不容易开了锁骂骂咧咧地进来时，他已经在围墙这边笑得直不起腰。

　　“你第一次晚上溜出来？怎么穿成这样？”叶蒲柳还穿着半旧的棉拖，刚刚着地的时候慌慌张张好像被什么绊着了，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幸好我进去接你了，否则你今天还不定出的来。”庄泽好笑地拉过她塞进车里，语气莫名宠溺。叶蒲柳胸口的东西“突突”直跳着，眼睛迅速从刚刚摔跤的地方挪开，脸红红地低下了头。

　　杂乱的草丛里碎石嶙峋，几条红线密布缠绕，形成一个奇怪的三边形形状。三边形一角，一条红线从中间扯断，红线旁边，一排厚重湿润的脚印从墙角开始，一深一浅地向外延伸。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星巴克里空调温暖，叶蒲柳肩上披着带有男生淡淡体香的羽绒外套，手里握着庄泽刚买来的特大杯奶茶，却还是抑制不住从嘴里呼呼而出的寒气。
　　已经逃过了鬼追，避过了宿管，可是叶蒲柳总觉得，有些东西是她还没逃掉。

　　午夜两点半，柜台两个穿红色背心的服务员已经接二连三地打起了哈欠，庄泽端着餐盘礼貌地跟他们说了谢谢，才缓步向叶蒲柳这边走过来。
　　粗织灰色毛衣，露出红色花格衬衣的领子，不得不说，庄泽的衣着已经考究到了每一个细节，叶蒲柳尴尬地盯着自己半旧的拖鞋看了一阵，小脸绯红。

　　“饿了吧？吃点夜宵。”庄泽将餐盘推了过来，让叶蒲柳先挑：“随便买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叶蒲柳笑着点了点头，低头吸了口奶茶。这个点，有吃的就不错了，况且她也是真的饿了，晚上为了穿上新买的铅笔裤才吃了两口饭，刚刚又在晾衣场上一阵狂奔，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只不过.……

　　虽然叶蒲柳已经有了奶茶，但庄泽还是点了两杯咖啡。头顶灯光柔和，大片昏黄的光晕抖落在清冷的白瓷上，香醇浓厚如缎子般的咖啡轻轻摇晃，荡开一圈圈的涟漪。
　　不知道为什么，叶蒲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