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眼录》韩易水

4、慕容荻和月檀

　　稍后屋外响起衣袂声，有个清凌凌的声音传来：“千千，你家怎会聚了这么多人，发生了何事？”
　　千千惊喜地抬头：“荻哥哥？”一边叫着，她一边冲了过去。
　　在大门口，进来个蓝袍的少年，容颜如玉，目光若秋水长空，见到她便露出温和的笑。
　　千千欢喜地冲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晃荡：“荻哥哥，你何时回来的？一别大半年，我以为你就此浪迹江湖，不会回到这里了。”
　　荻哥哥是慕容世家长孙，武林盟主之子，全名慕容荻，是她从小的玩伴之一。
　　江湖上琐事太多，他身为武林世家之子，两年前便被唤去帮他身为武林盟主的爹，出面解决一些江湖上的小事，来看秦千千的次数便少了。
　　最近他又被叫去解决一起江湖帮派的小纷争，这一去就是大半年。千千此时对他目露思念，心里却有些埋怨，嘴角轻轻嘟起。
　　慕容荻宠溺地伸出手指划过她小巧的鼻梁：“这不是事情一解决便赶紧回来了。”
　　说话间，武林第一美人金蓉蓉已冲了出来：“荻儿啊，我听说你今日会抵达，怎么才来。”
　　慕容荻收起手，向她行礼道：“姨母。”慕容荻的母亲正是金蓉蓉的胞妹。
　　“罢了罢了。”金蓉蓉匆匆向他摆手，亲热地将他拉近厅内，带着向诸女行过礼，便向在场众人，尤其是伊绵绵瞥了眼，略带得意道，“这位慕容世家长孙，武林后起之秀、杰出少侠慕容荻，便是我的人选了。”
　　刷！众女的视线如同刀光剑影般将慕容荻从上到下扫描了遍，而后目中纷纷一亮。但见这少年一身蓝袍随风摆动，长身玉立，英气逼人，端的是俊美非凡。
　　千千嘴角轻轻抽搐着按了下胸前的《瞎眼录》：
　　慕容荻，十八岁，品相：七等，瞎眼指数：零。
　　便是见惯了美人的绵绵小馆馆主伊绵绵也不由得赞了声：“确是个英雄的美少年！”想想又觉得不服气，道，“虽是英雄，毕竟只是个武夫，怕是没什么文才，稍逊风流，难解美人温柔。”
　　金蓉蓉冷笑一声，在自己位子上缓缓坐下，对慕容荻道：“只摆弄些些文字，有何难的。我家荻儿就算不是学富五车，那也是博览群书的。”
　　“哦？”长公主有了兴趣，打量着站在厅里的慕容荻道，“那本宫便小考一下……慕容公子，如今天下学子莫不以孔圣为师，想来公子既然博览群书，必定也曾读过《论语》？”
　　慕容荻虽不解此问何意，仍是点点头。
　　见他点头，长公主露出一个笑：“那便好，请问慕容公子可知，这《论语》共有多少字？”
　　长公主一问出口，厅内顿时议论纷纷。要知道在场诸人都只道长公主提出这问题，便是想考慕容荻一些关于仁德修养方面的问题，哪知道她出口便是最基础的《论语》，问的却又是字数这么生僻的问题，不由都感到意外。
　　时人读书谁又会注意到字数，又有谁真会去一字一字地数呢？这个问题着实问得刁钻。
　　金蓉蓉脸色冷了下来。
　　慕容荻现在已经从刚才的茫然诧异中反应过来，并从众人的议论中对此处的情况略有了些了解。
　　他低头看了眼身边的千千，一双眼亮了亮，随后笑着向长公主一揖：“字数共是一万五千九百二十五。”
　　长公主凤目看向自己身后跟随的一名谋士打扮的男子：“他答的可正确？”
　　那谋士低头向长公主恭敬禀道：“无误。”
　　长公主接过身边宫女奉来的茶，抿了口，看了眼杯底金丝镂的一个“寿”字，又笑着将杯底向四下展示一番，道：“那么四书五经之中，可知共有多少个‘寿’字？”
　　这次倒是从单部的《论语》升级到了四书五经了，四书指的是《论语》、《孟子》、《大学》和《中庸》，而五经指的则是《诗经》、《书经》、《礼记》、《易经》、《春秋》。这些都是儒生学子必读的典籍。
　　只是书籍选的都是寻常，这个问题却问得更刁钻，怕是换做学究鸿儒也少有能答出来的。
　　慕容荻千里迢迢跑来，人都还没坐定，就被长公主这么刁难，连千千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慕容荻感觉到她带着歉意的视线，转头朝千千安抚地笑笑，略作思索，便拱手回答：“《大学》、《易经》、《礼记》，一字俱无；《论语》、《中庸》、《孟子》，各只有一字；《春秋》只两字；《书经》只有五个字；《诗经》只三十二个字。总共四十二字，其中有八字重见，八字不甚可说，可说者，只有二十六字！”
　　长公主本就是故意找冷僻的问题刁难慕容荻，想叫他知难而退，没想到居然被他答了出来，不由愣了下神。过了好一会儿，她方看向身边谋士。
　　可怜那谋士正紧皱眉头，在心中默背四书五经，苦苦回忆，一篇篇轮番数着“寿”字。
　　过了一炷香，那谋士才拭了下额间的汗，上前禀道：“四书五经之中，除去重叠有碍之字，正是二十六之数，无误。”
　　场内瞬间静了片刻，片刻后长公主鼓起了掌，赞赏地笑道：“想不到武林一小儿，竟也能读书细心至斯，博闻强识至斯，倒是不输一名翰林，真乃前途无量！”
　　这样的盛赞下，慕容荻并没有露出得意之色，依旧神态如常，谦恭地向长公主又行一礼。长公主看向他的眼神越加欣赏了。
　　伊绵绵却不服气了，她却不露声色，端起茶杯慢慢饮了一口方道：“月檀。”
　　一直候在厅外的月檀闻声跨了进来，向诸女一一行礼，这才行到伊绵绵面前。
　　伊绵绵悠悠道：“月檀，便让她们都见识下真正的文武双全，多才多艺。”语气中满是自得自信。
　　月檀低了下头，似有似无地扫了眼千千，忽地身形一纵，便如落叶似飞花，转瞬间轻飘飘的从厅内一下子到了院中。竟是极上乘的轻功。
　　千千瞪大了眼睛，她可从来不知道跟在身边这么久的月檀竟也有这等身手。
　　便见他袍袖轻扬，院中的桃树上便有一枝开得正艳的花枝稳稳落入他白皙如玉的手中。他执起这枝带有桃花的树枝，斜斜向外一指，人影晃动间便以桃枝代剑在树下舞动起来。只是舞剑也就罢了，偏这挥舞间挟带的风声竟似带着一种美妙的韵律。
　　千千看得目瞪口呆间，耳边听得月檀清若溪流的声音缓缓响起：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莹，会弁如星。
　　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一曲唱罢，白袍轻荡，月檀轻轻落回原地，满树桃花纷纷落在他发梢肩头，他手中树枝上那几朵桃花却一瓣都未落下，依旧开了满枝。足见其内力之深厚，收发之自如。
　　尤其他一袭白衣独立落花间，那仙人般的姿态简直美得难描难画。
　　千千同厅内诸女、厅外佣仆都陶醉其中，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月……月檀？”千千觉得自己会不会认错人了，惊叹着低低呢喃。
　　月檀润泽的桃花眼看向千千，微微笑了笑，走到千千身前，将手中桃枝递给她。千千接过桃枝，定了定神才佩服地朝他笑：“月檀，真是真人不露相。我一向只知道你琴棋书画皆精，却想不到你还身怀这么高深的功夫。”
　　月檀对她笑笑：“只是粗通罢了。”千千摇摇头，这谦虚得有些过了。
　　慕容荻走过来，眼中有些意外，也有些钦佩。
　　他看向正双眼发亮看着月檀的千千，他们两个都是和千千一同长大的，却从不知月檀竟有如此身手，可见月檀藏得着实深。
　　他自己是世家子弟，自幼得名师指点，外加天赋不错，文武双全还是很容易达成的。但月檀这样的出身，表现却不逊于自己，其背后所付出的努力，怕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他在心中暗暗想：尽管这样，我也还是会把想要的争取到自己手中，绝不让给别人。
　　千千佩服完月檀之后，便心花怒放地按着怀里的《瞎眼录》，决定回头将眼前这两位的等级再提升提升。
　　唔……升到九等应该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