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眼录》韩易水

14、冤家路窄

　　慕容荻恨声道：“昨日清早，我来你家寻你，却发现你离家出走，生怕你孤身一个女孩子在外出什么意外，便一路追了出去。哪知出了城之后，却被这奸诈小人派手下故布疑阵，骗了我用来追踪的神雕，一路将我引去了别处。等我发现上当再赶来，时间已经过去两晚，上得楼来却看到你与他两情相悦的样子，怎不叫我又气又痛又怒！”
　　看慕容荻风尘仆仆略带疲惫的样子，显然这两天两夜多的时间里为了找她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千千想起第一天的时候还躲着他，没想到后来害他找了自己这么久，不由心里充满愧疚，当下殷勤地替他倒了一杯茶递上。
　　慕容荻也确实早就又饥又渴，接过便一饮而尽，又顺手将桌上的粥端起也不在意冷热，正要喝几口垫垫饥，转念一想便将粥碗又放下，哼道：“千千房里的东西向来没有一件不是某人准备，我才不喝这奸诈之人煲的粥。”
　　月檀本来在千千示意下，要出去准备些吃食给慕容荻，闻言又在门边站定，美丽的桃花眼斜瞥慕容荻，语带不屑：“我这粥本就只为千千而做，除此之外无人配喝。”
　　慕容荻在桌前慢慢坐下，秋水长空般的眸子一扫身边二人，俊美非凡的脸微微绷起，武林世家少主的气势一放道：“千千，我回头会选几名丫鬟来服侍你。至于某人……如今大家都长大了，终究是男女授受不亲，还是避下嫌的好。”
　　千千还未回答，月檀已淡淡道：“不必，千千的饮食起居向来由我打理，换了人她会不习惯。慕容公子贵人事忙，还是专心解决江湖纷争，维护武林的太平就成了。千千的事不劳费心。”
　　慕容荻瞪了眼月檀呵呵一笑：“你要打理的事挺多，听说近来生意越来越兴隆。自己分身乏术，怎能顾得上千千？”
　　“难为你如此关心我的生意好坏，我自有能力照顾好她，从前如此今后也不会有疏漏。”月檀桃花眼微眯，轻轻笑着。
　　说到这里，慕容荻面色一冷：“是啊，你能力够强，本事也够多，瞒得更好。这么多年来，从未见你出手。我们竟到如今才知道原来你不但文采出众，还身兼高超武艺。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
　　看样子，两人又开始卯上了。
　　千千在旁边头疼地扶额，这对冤家是不是贴错门神了？见面就斗，有完没完。
　　自打知道月檀也会武之后，慕容荻越发不客气了。这一路上一言不合两人就交手，从马车内斗到马车顶再到官道上的事屡屡发生，引得路人频频注目。
　　虽然知道他俩都是练武奇才，有点难得棋逢对手的小激动，所以频繁过招也带有些暗中互相切磋的意思，但还是让千千觉得实在丢人，无比想甩下他们，自己上路算了。
　　离开庐州时，千千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身后越来越远的城墙，也不知道那末等齐鹭收完帐没有，现在可有上路。若是误了华山论剑的时间……对了，误了时间岂不正好！那样他就算是弃权，自己不就不用嫁他了！
　　这么一想，千千心里放松多了，于是一路躺在马车里吃完睡睡完吃。这马车也是月檀事先准备好的，里头有褥子有软枕，有固定好的小桌，下面还有装了茶食以及换洗衣物、日用品的暗格。样样俱全，就像一个浓缩的小房间一般。
　　月檀有件事没说错，以他细密的心思，照顾了千千这许多年，如果真的突然换别人来伺候的话，千千一定非常不习惯。
　　这日经过一家城镇，月檀顺便去巡视店铺，慕容荻则买了些当地的点心送上马车给千千，望了她半晌却问：“你那日说的是真的？”
　　“什么？”千千愕然。
　　“你真的喜欢月檀？”慕容荻大约是想起那日的情景，神色有些黯然，“千千，你难道从未喜欢过我吗？”
　　千千很苦恼地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数天前被慕容荻撞见她同月檀说喜欢他的事。
　　那天的话题后来被两人的斗嘴岔开了，千千明白他们其实也是怕她尴尬。想不到慕容荻居然纠结到现在，难为他憋到这会儿月檀不在旁边才私下问出口。
　　“千千？”慕容荻见千千愣愣地发呆不知在想什么，思量着她只怕真的对自己无意，喜欢上了别人。他不由心头一沉，明亮的眸子黯淡无光渐渐浮上失落伤怀。
　　千千望向他如此情状，哪里还有一丝平素潇洒肆意的武林少侠风范，心中不忍，放下手中点心叹道：“荻哥哥，我……我也是喜欢你的……”
　　“真的么？”慕容荻闻言一阵激动，伸手握住了千千的手，“你可知道，从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你，我便吧你当成了自己未来的妻子。我知道近几年来自己总是忙着处理武林中的琐事，很少有机会像月檀那样陪在你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你，守候你的成长。但是在我心里一直都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如果你觉得我有什么不够好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我一定会对你更好……”
　　慕容荻一贯温和的语气此刻显得有些急促，他的神情从所未有的认真，眸子若澄澈秋水般倒映着千千的脸。
　　千千望着慕容荻眸中映出的自己，下意识地抽出一只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嘴角不易察觉的苦笑一闪即逝。
　　她将空着的手放在慕容荻握着自己的手上，认真地想了想说道：“荻哥哥，我想……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们两个。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一直都亲密无间，你们就像我的兄长一样。可是除此之外，我从未想过跟你们发生点别的超出亲情以外的东西……我希望你们能有更好的选择，你是这样，月檀也是这样……”
　　他们两个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她不想耽误了月檀和慕容荻，更无法接受有朝一日他们看到自己真容时的反应。
　　慕容荻怔了怔，身后传来月檀温柔的声音：“千千，那是因为你还小，还不懂得男女之间的感情。那是可以超越外表、年龄、阶级等一切外在因素的，只要喜欢上了，就没有所谓的更好的选择，而是只此一人，别无替代。也许再过些时候，等你再长大些，自然就明白了自己心中的感情，也能知道自己内心真实的选择。”月檀不知何时站在马车外面，水润润的桃花眼氤氲着，让千千看不清他的情绪。
　　“月檀说的没错。千千，我会等你理清自己的感情。”慕容荻看了眼月檀，回头又望向千千。
　　真的只是因为自己还不懂得男女之间的感情吗？千千皱起眉头。男女之间的感情真的可以超越一切吗？是不是再丑陋的外表都能被克服？
　　她伸手又摸上自己的脸。也许该试试给他们看到自己的真容，看看他们的反应？
　　手指顺着脸颊边滑过，她刚想尝试揭开面具，马车忽然被撞了一下，她随着撞击力倒向前，被慕容荻及时接在怀里。
　　马车边有匹马扬起前蹄咴咴嘶鸣，却被月檀拉紧了缰绳前进不得。一名男子匆匆地赶上前，仿佛十分不好意思地喊着：“抱歉，马惊了，打扰三位！”
　　千千顿时泪流满面，眼睛痛得窝进慕容荻怀里睁不开来。谁说再丑陋的外表都能被克服了？外头那匆匆跑来的末等丑男齐鹭的外表，她绝对、肯定没办法克服！
　　齐鹭一路跑来，那清理道路的效果一级棒。刚才还熙熙攘攘摩肩擦背的路人，转眼纷纷掩面避让，繁华喧闹的街道一会儿工夫便清了场，只剩一辆马车、一匹想蹦跶却蹦跶不起来的疯马以及四个人。
　　没办法，实在是他的丑太过惊天动地，此城的百姓们一时之间还没来得及适应过来。
　　千千想起一句诗，大约能用来形容此时此景，那就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可惜有名的点心铺子“春风笑”据说让月檀收购了，今后都用不着排队，否则只消请齐鹭去那门口站上一会儿，她一定能不费吹灰之力就买到头屉的极品烧卖！
　　呃，想远了。千千收回一路跑马的思绪，从慕容荻怀里撑起身子，又推开帮她抹泪的月檀，捂着眼睛恨声道：“齐鹭，你下回出现能先打个招呼，让我预先有个准备吗！”那样她就可以事先找东西遮住眼睛！要不然这动不动地就让眼睛跟挨刀子似的痛，她早晚得瞎！
　　“这狭路相逢乃是缘分使然，便是我想预先通知也没有这个未卜先知的能力，实在是有心无力，抱歉抱歉。”齐鹭耸耸肩，再看被月檀制服的疯马又不禁惊呼，“我的马是怎么了？”
　　千千不敢直视，只用眼角斜乜了下，发现那马已经委顿在地上口吐白沫。
　　“这马怕是不行了。”走惯江湖的慕容荻看了眼月檀，便下结论，“这马方才应是受了惊吓，在街巷间狂奔疾驰时已受了伤，早已撑不下去。幸好月檀及时出手，否则只怕以它方才的冲力连我们的马车都能被撞散。”
　　“唉……”齐鹭叹口气，“我苦命的马……好端端走在路上都能被吓成这样……”
　　“你确定这马不是被你那脸给吓的，否则平白无故的在这城里走，哪来那么大的惊吓？”千千望望马车外行人寥寥的街道，忍不住挤兑他两句。
　　眼角余光似乎瞥见齐鹭又垂头叹口气：“这就说来话长，你有所不知……今日此城中的县令被革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