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瑞者

4、平南王案 第四章 凤四先生

　　“怎么，我到大理寺来，杜大人连杯茶也不请喝一杯？”他似笑非笑地道。
　　杜寒水的脸上重新挂上了微笑。

　　“京城里，谁不知道范大人素来嘴刁，非山珍海味不入席、琼浆玉液不入口，我这小小的大理寺，去哪里寻那琼浆玉液？”

　　“看样子杜大人是不欢迎我来。”

　　看到范垂云故作黯然的表情，杜寒水笑容一收，恨恨道：“每次你来找我，都没什么好事。说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范垂云大笑，道：“你总算变脸了，一天到晚挂着张笑面，你也不嫌累得慌。”

　　“你来就是想看我变脸，无聊！”杜寒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举杯喝茶，对着杯口磨了磨牙。

　　“其实我是来送喜帖的。”

　　噗！

　　杜寒水一口茶水喷出来，顾不得擦拭，诧异地盯着范垂云看。

　　“下月初八，我娶如夫人谢氏过门，记得带上贺礼。”

　　一张大红的喜帖飘落在杜寒水面前，范垂云拍拍衣襟，走了。

　　杜寒水把那张喜帖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确认了喜帖的真实性后一拍桌子，愤怒道：“敛财，赤裸裸地敛财，这混蛋又出新招了……”

　　然而杜寒水的骂声尚未绝口，一道圣旨就又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着尚书右丞范垂云会同大理寺卿杜寒水、御史大夫李德仁会审平南王世子一案，原副审官刑部侍郎罗海，调审淮南柳庄灭门案，钦此！”

　　这道圣旨一下，满朝皆惊。范垂云是什么人，当朝第一佞臣，当朝第一贪官，稍微有点头脑的人，用脚趾头一想也知道，临阵换主审，分明是范垂云在皇上面前使了什么手段，骗得皇上对他百依百顺。

　　平南王世子一案，案情虽然简单，可牵涉甚广，聪明一点的人避之唯恐不及，他倒自己凑了上去，想也知道，必定是平南王行了贿，也不知究竟给了多少东西，竟然让范垂云甘背骂名也要去为平南王世子脱罪。

　　多少人恨得牙都痒了，会写点文章的人，纷纷笔诛范贼，不会写的，半夜三更在范府门前扔一堆狗屎，到平南王世子一案开审的前一天，范府门前竟已经是臭气熏天。

　　对这种情况，范垂云只冷冷一笑，派人往巡城司走了一趟，很快就有人来把范府门前扫得干干净净，又用清水连洗六遍。随后，两个巡城司的衙役往范府门前一站，充当了守门人，谁敢在范府门前吐一口痰，立时就锁拷加身。

　　此举却激怒了更多的人，普通老百姓不敢去招惹巡城司，但是那些自命清高的读书人却不怕，三五成群地聚焦在范府门外，一个个手拿自己写的文章，在范府门外大声地念着，从天骂到地，从范氏先祖一直骂到范垂云的十八代孙。

　　但比较可笑的是，这些读书人费了不少心力写出来的文绉绉的骂语，引经据典，精彩绝伦，可惜一般老百姓大字都不识几个，哪里听得懂，以至于他们骂得大声，却没有多少人能听得懂。

　　可是别看老百姓们不识几个大字，但却知道要给这些胆子大得包天的读书人助威，于是组织了一队大鼓，读书人每念一句，他们就敲鼓助威，弄得这一场正气凛然的笔诛文骂，反倒像街口的戏台上唱大戏一般。

　　令人哭笑不得。

　　范府里，此时却一如往常地安静。

　　春儿战战兢兢垂手立在花厅里，一张俊俏的小脸蛋儿垂得低低的。他的面前，坐着一个人，却不是范垂云，而是一个三十上下的青衣男子，凤目精光，眉长入鬓，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如果说素来受范垂云宠爱的春儿，在这范府里还怕什么人的话，就只有眼前这位范府总管。没有人知道这位总管姓什么叫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五年前，他一身青衣芒鞋地来到范府，自称凤四先生，毛遂自荐要当范府的总管。

　　说来也奇怪，范垂云跟这位凤四先生见了一面之后，竟然什么也没说，没点头也没赶人，可是凤四先生却自顾自地在范府内寻了一间院子住了下来，第二天就开始像个管家一样管理范府内务，也不知道为什么，范府的下人们一见他就心生敬畏，居然在没有范垂云应允的情况下，就接受了凤四先生这位管家。

　　春儿也不能例外，在范垂云面前再怎么随意，可是一见凤四先生，他就老老实实，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府中发生了哪些事情，你都一一说清楚。”凤四先生开了口，声音低低沉沉，富有磁性。

　　“是。”春儿哪敢隐藏，开口就道，“凤四先生，你不在的这半月中，府中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有秋儿姐姐回乡嫁人去了，西院一时没人管，大人说要再去买个丫环回来，就是钱多了点，要足足五百两银子。还有啊，您回来得正是时候，大人下月初八就要娶亲，府里都不知道该怎么准备，大家都等着您给拿主意呢。”

　　凤四先生眉一挑，凤目中精光连闪。

　　“什么丫环，值这许多银子？买个花魁都够了。还有，大人娶的是哪家的千金，才半个月就定下了，怎可如此草率？胡闹！”

　　春儿吐吐舌头，道：“您还真说对了，就是买个花魁，五百两啊，大人都花得一点不心疼。大人说了，他要娶的是如夫人，不必太讲究，关键是贺礼要多收些，不能亏了，难得有机会可以盘剥那些小气鬼，不扒下一层皮来大人就不姓范……”

　　说到这里，春儿突然捂住嘴，自知失言，连忙装出一副傻笑的样子。

　　“凤四先生，新夫人的闺名您是知道的，就是原御史大夫谢百庭的大小姐，对了，大人新买的丫环，您也知道，是谢家二小姐。唉，都是千金小姐，落到这个地步，怪可怜的是不？”

　　凤四先生哼了一声，道：“毛还没长齐，你到是懂得怜香惜玉了。”

　　“哪有……”春儿脸上一红，竟有些忸捏。

　　“大人呢？”

　　“大人在水榭里听新夫人弹琴。”

　　“府门外吵成那样，他倒有闲情逸志……”凤四先生眉头一皱，却不知想到什么，出神起来。

　　春儿探头探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认这位总管在神游，他赶紧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