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起时》牧缨

5、料理

　　行车的目的地是与商务区一街之隔的小花园后面的日本料理店。
　　安诺从左到右念着那个拗口的名字：水清切闻。
　　进门时有低眉顺眼的年轻女子挪着碎步在前面引路，桃红的和服上粉白色花瓣舒展成画，行走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安静而狭窄的长廊两边是拉门式的和风包间，挂着浮世绘的蓝白色布帘，隐约有祝酒和谈话的声音透过纸钻进耳朵。
　　前面的花瓣停止扭动，女子跪在一扇门边，拉开作出“请”的手势。
　　这时对面的纸门被人拉开，系主任微醺的脸透着淡红色，看见苏弋一把拉住说，“说好的一起吃饭，你说有事。这巧了，快进来，你老师也在。”
　　苏弋看看安诺两个人，系主任问，“这是？”
　　“妹妹，”苏弋平静地说，目光若有似无划过安诺，和这两个字一起钻进安诺心里。
　　安诺脱下鞋子看着那两只色彩斑斓的大嘴猴，瞬间把这京都风格的意境带到了原宿，心里一横，想着反正是盘坐应该没人注意。结果进门才发现里面的格局是一个下沉式的桌子，大家的视线刚好对着安诺小腿以下的位置，大嘴猴咧开笑示威一样踏在暗色的地板上。感觉有目光投来，安诺眉心一热，直接坐到了最近的空位上。
　　长条形的木桌，两两相对落座，安诺抬头发现对面的居然是苏弋。安诺不自在地拿起手巾假装擦手，漫不经心再看他时发现他刚刚好像也在注视自己。
　　妹妹，安诺耳边又回响起这两个字，他是那种看不出年纪的人，但是举手投足间是和同龄男孩子的简单浮夸不同的沉静。气质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些东西，即使坐在对面，安诺也好像看到他是站在远远的路的尽头。眼前又出现那个温柔的侧影，可能那样的女孩子比较适合他。
　　安诺摇摇头，想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东张西望瞥见门边的木牌上竖写着的隶书字体，安诺这才看懂：闻切清水。希望这里的菜不要和今天的一切一样难懂就好了。
　　寿司，生鱼片，天妇罗，烤鳗鱼，牛肉火锅，海胆，白灼虾…叫的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海味，摆在或长或短，或方或圆，陶瓷的木头的器皿里，颜色或清淡或鲜艳，以桌面为背景拼成一幅画。
　　咬下一口三文鱼寿司，饱满的油脂感和着寿司醋的甜味和米饭的颗粒感，层次鲜明的占领了味蕾。看来叫清水的这家店味道比水好上一千倍。
　　在座的人基本是下午休息室里的熟面孔，系主任，郑院长，副校长，还有两个教授模样的人。清酒喝过一巡，又开了两瓶红酒，气氛和身体都被酒精浸润得渐渐热络起来。
　　安诺盯着眼前瘦长玻璃杯底那颗梅子上聚集的小气泡，一颗两颗…六颗。有人讲了一句笑话，有人拍了一下桌子，一颗气泡飞起来，三颗新的气泡聚集起来。
　　真好玩，生命这么短的小东西。如果气泡也会说话，那么它们在消失之前来得及说再见吗？
　　郑院长的脸已经变成了浅粉色，眼睛却发着光，又在抱怨自己手下的研究生每天不是玩就是玩，“所以我说我们院的研究生就不应该有假期，平时一直都是放假状态嘛。”
　　“老师在实验室里还是要有距离感，实验室就要有工作的氛围。”一个中年教授补充说。
　　“当年郑老师可是经常拉着我和师兄喝酒呢，”苏弋笑着敬酒道，“老师，我先干为敬。”
　　郑院长喝下剩下的红酒，“那是因为嘛，你们两个小子虽然玩，但是活儿干的也好。工作量一点也没耽误。”
　　“老师，我这次回来主要想把我之前在国内的课题和博士阶段的成果结合起来，继续风机组的研究，”苏弋目光灼灼。
　　副校长点点头，“郑院长，这个课题申报这次的国家基金了吧。学校方面对海外归国人才的扶持力度可是很大的。”郑院长笑呵呵说，“有校领导这句话，苏弋你就放心吧。院里已经拨出了一个实验室，你这几天把需要的仪器准备起来，资金不是问题。”
　　又是一轮觥筹交错。
　　安诺看着苏弋，分明感觉他不是那么喜欢讲话的人，但是在这种场合也应对得体。暖色的灯光下，他的眼睛好像两个黑色的漩涡，引得人想看看那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冷冽的气息随着酒气弥散过来，安诺忽然感觉这味道闻起来好像一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