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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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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半年,他们的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下去,她透析在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敏锐如他,怎么会不清楚,只是刻意回避,将她那一份真心,埋到尘埃里。
后来坊间渐渐流传开一些蜚短,几经传播,多多少少传到琅嬛耳朵里,起初只当做是些打发时间的乐趣,久了……却不得不较真起来,几番打探证实……
……总是不信的。
直到那日,她亲眼所见,不得不信。
上元节,宪翼河边,看着顾烺和另一女子乔装打扮如普通农家夫妻,携手推一盏荷花灯载着满满的温言细语随波而下。
河边起风了,顾烺脱下青麻外袍给身边的姑娘披上,举手抬足亲昵体贴……
那一刻,她恍然大悟。
不爱就是不爱,哪怕她是无上尊贵的嫡长公主,爱就是爱,哪怕她是低贱卑微的流世歌姬。
顾烺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名为玚环,父亲曾在朝为官,后因文狱流放,其母病逝后,玚环不得已入尘寰卖唱。
顾烺与她两情相悦,大婚后,一直将她养在府外别院。
琅嬛曾以为人心不会善变,就像父皇自幼宠她,即使后来她因病离宫,不得已长在宫外,相见甚少,那宠爱也没有减少半分。
世事流转,那些美好的回忆都是孩童无所顾忌的话语,不会亘古永长,不过是她琅嬛一厢情愿,成了他故事里最坏的角色。
当夜,琅嬛回宫。
魏后不解,再三追问,她不想为靖国府惹来麻烦,闭口不谈心里委屈伤心,最后无法,只把头埋在母亲怀里,低低说:“我很想念母后,好想回到十岁前,绕于母后膝下,无忧无虑……”
魏后失笑,“嫁出去的女儿家,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堂堂嫡长公主却愈加小孩子气性了。”
琅嬛翻出幼时摘记,泛黄的纸张里,青涩的字句在翻转间透出淡淡腐朽枯萎的味道,那一股幽香早已不可追寻,徒留纸张间一片干涩的合欢花,再小心保存也有化作尘土的一天,她把它捧到心口,莫名委屈地哭起来。
为什么,他就不记得了呢……
明明她最早出现在他生命里,后来不过错过了一步,就错差了两个人的命数。
琅嬛帝姬自幼胎中带疾,一年高烧衍成肺痈,需以合欢入药烹食,魏帝垂爱,特植两株百年合抱合欢入宫,种在她寝殿窗前。
出嫁前,嬷嬷拉着她,说:“愿帝姬日后与顾少将军永世欢好,如这两株树,百年相依。”
第二日,顾烺入宫,琅嬛拒而不见,只着一身大红长袍愣愣站在那两株合欢树下出神,她站了一下午,顾烺就在殿外站了一下午。
魏后想不过小孩家的闹别扭,可大可小,若大了皇家和靖国府面子上总是说不过去,寻了个理由命人放行,从中调和,“帝姬虽长于宫外,但也自幼娇宠,若有什么任性之处,为夫者胸怀宽广总要多加包容。夫妻嘛,总是要打打闹闹过一辈子的,哄哄也就好了。”
顾烺安静听完,应了声“是”。
顾烺被引至寝殿前时,琅嬛正执剑于院中空舞,合欢飒飒,她自幼体弱,为强劲身体父皇便教了些漂亮的剑式。
他们大婚那日合欢开尽,今日在她招招凌厉的剑气下,枝空花落。顾烺停在她半尺开外,最后一招,她一个旋身,剑锋直指他咽喉而去,侍女惊呼。
顾烺负手而立,身形纹丝不动,唇边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浅笑。剑锋停在他咽喉半寸处,琅嬛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指尖发白,秋后冷风袭袖带着苦涩花香,合欢落尽,细碎如棉絮的花瓣心蕊迷乱她的眼眸,这花雾迷蒙里,景物犹在,人不如初……
“我想与我爱的人百年相依,永世合欢。我料到了一切,却唯独算漏了一点,我爱的那个人,他……并不爱我。”她撇开眼,将剑丢给侍女。
顾烺恍若未闻,自径拿了丝帕拭干她额头细碎的汗珠,拂去鬓发上落花,外人看来,这是多么温柔体贴的丈夫,又是一成不变的浅笑,“公主,我们回府吧,母亲做了你喜爱吃的枣糖奶糕。”
顾烺笑起来很温和,像是流淌成浆的羊脂软玉,琅嬛突然伸手扯了他的嘴角,瞧见他惯来平静的眼眸里突然掠过一层错愕,心底稍稍快意,忍着种种不可言的酸楚,轻声道:“顾烺,我是阿嬛呀。”
见他眼睛里依旧平静如水,她挫败般松了手,转过身,从唇角到眉梢,整张脸都堆满了失望和伤心,出口的话语却字字发凉,“富贵人家三妻四妾也是平常,就是父皇也后宫百人,可我是尊贵无双的嫡长公主,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侧身瞥见他垂下眼帘若有所思的样子,琅嬛平白一恼,几步上前揪了他衣襟,不管不顾一吻强印上去,触感凉薄,顾烺的反映意料之中平淡,不过周身那微微泛出的寒意依旧可以表明,他生气了。
“我不管你有多喜欢她,只要我尚是你妻,顾烺,她就连妾也不是。”她突然想到什么,侧头浅笑,“又或者你想要个侍妾通房……”
顾烺第一次带着恼怒的神色推开她,妾尚有名分,侍妾却什么也不是了,十分低贱,可买卖,可赠送。
琅嬛猛地开怀笑出来,羽睫上沾了点点水珠,像是初晨雾露,衍生着凉薄的意味。她是皇室嫡亲长公主,自幼尊贵,身旁什么都不缺,多得是奇珍异宝,可是……为什么就没有他的心呢。
十九年来,她唯一想要的不过是他一个平等相视,褪去繁重华丽的外壳,她不过是一个何其平凡爱慕他的女子,何其幸运下成为他的妻子……
奈何错了一时,过了花期,他的眼里,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年幼时,大约是十岁出宫前的日子,晨曦时节撇了一众宫人跑到宫角竹林采竹叶露珠,那里遇见了个迷路的少年,十几岁的样子,他手里拿了些细碎合欢花末子,说觉得这花奇特,色如胭脂,形如小扇,没见过,一定十分不可得,可惜捡到的已经碎了。
琅嬛常年以合欢入药调养,见怪不怪,送了一篮子给他。他很开心,告诉她,他叫顾烺,是靖国将军府的世子,希望送她什么所需之物,回报这一篮子花。
琅嬛生来富贵从不缺什么,因而有些苦恼,在这空子里有宫人来寻她,若是被逮住了,嬷嬷又要唠叨,只得匆匆告诉他,她叫阿嬛,就急忙跑开了。
也许是那日初晨冒寒去采撷露珠,当夜就发了高烧,各药无用,太医院束手无策,魏帝请大师做法祈福,大师道,“恐公主逢命中死劫,需离宫避世,方可化解。”
次日稍有好转,便马不停蹄的被送往宫外。
一送就是八年别离,等到后来回宫,魏帝要为她择婿,珠帘之后各色王侯贵胄公子里,她遥遥远远地望见了他,那一刻,她终于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了。
一捧合欢,公子,你许我可好。
这本是新婚之夜,想和他说的戏话呀……
白驹过隙,岁月带走了时光,幼儿长成少年,却不复当年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