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柠萌猫

15、第 15 章

　　眼见这时辰已经不早，贺君璃便索性让那小二进来点菜。

　　等菜上好后，也不拘什么主子奴才的，就纷纷上桌坐了吃起来。

　　贺君璃很久没安安静静地用上一顿饭了——

　　自从这三个经常往长信宫跑之后，每日的午膳，不是在给他们三个调停矛盾，便是在陪宋太后忆苦思甜。

　　如今这一顿饭吃的她几乎是感激涕零，一时间竟生出了酒楼的厨子比御膳房的厨子技艺更高的错觉。

　　一顿饭用罢，福海便下去让人重新套了马车。

　　出宫的时候车里坐着四个人，回去却变成了五个，于是这车便显得略为拥挤起来。

　　车身宽大，于是车窗也比普通的大一倍有余。贺君璃坐在上首眼神不由自主地就往旁边牵着的那匹照夜玉狮子身上瞥。

　　若不是他们要进内城，而内城中住的多是世家权贵，她现在早就骑那马上了。

　　正想着，便突然听到贺嘉言和莫修瑾说起这马的事。

　　原来这马莫修瑾在去年与陈国大战时俘获的。

　　陈国果然财大气粗，不过是个战将都有如此宝马！

　　她心头感慨了一句，继而便开始思考，要如何才能让燕国将士们也能配备足够的好马。

　　燕国受地理位置影响，南临涪海，北和西都是夏国，东则与陈国接壤。

　　夏国和陈国都有草场，他们却是只有不长粮食的大片盐碱地和沿海。

　　若是能灭了海寇，说不定这海便能用起来，不过现在驻守沿海的大将却得换个人，也不知道修瑾能否胜任水战……

　　正想着国事时她听那贺嘉言又说：“陈国一战是去年的事了，这马却是现在才送，让言官知道了，只怕将军要被狠狠参一回。”

　　暂时收起心里的念头，她正要出声回护时，却见莫修瑾摇了摇头。

　　她便收敛了怒火，听他道：“那次大战时用了绊马绳和铁蒺藜，这马受了重伤，之后臣让人静心养了它一年多才敢送给陛下。”

　　换言之，便是要参他也没有正当理由。

　　贺君璃心头大石落下，便又关切问道：“它哪里伤了？”

　　莫修瑾道：“是右后腿的第二个关节。”

　　贺君璃当即记下，准备回宫后便让太医去给它好好看看。

　　此时安静了很久的董子安说话了：“莫将军今年好像二十了？不知莫将军喜欢什么样的人？”

　　贺君璃一怔，继而也有些好奇地朝莫修瑾看去。

　　不料莫修瑾还没说话，崔淼先说了：“姑姑早就问过他，他说，没有实现誓言之前，不考虑儿女私情。”

　　她顿时觉得奇怪奇怪：“什么誓言？”

　　莫修瑾道：“其实那不是誓言，而是承诺。臣曾经承诺过一个人，此生定要一统天下！”

　　她一怔，恍惚想到自己小时候立下的誓言，那时她尚不知做一国之君的不易，便同他说，自己日后要做这天下的共主，那时他便看着自己说，你做共主，我便助你平定天下。

　　一瞬间，她只觉眼眶有些湿热……

　　“噗嗤”董子安笑出声来：“陛下对不起，子安真的忍不住了，“统一天下”哈哈哈哈，莫将军真的童心未泯啊。”

　　贺嘉言也道：“那个人也真是敢提要求。”

　　贺君璃看向莫修瑾，只见他脸上一片淡然：“的确很难，但那又怎样？总不过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罢了。”

　　贺嘉言语气中带了几分善意的调笑：“只怕真要如此，将军一生都只能孤独终老了。”

　　莫修瑾却只看向贺君璃：“那又如何？“平定天下”是我曾许诺过那人的，君子发诺，一诺千金！”

　　他这番话说的让她瞬间便感觉心神激荡：一诺千金！他竟然从来没将她的话当做戏言！既然他可以为了帮她实现誓言而舍弃女儿私情，她自然要奉陪到底！

　　***

　　长信宫。

　　贺君璃刚换了一身常服出来，便看到福海拎着个篮子进来了。

　　“是什么？”她有些好奇。

　　“莫夫人让人送来的换洗衣服，”福海道，“莫将军那五十个兵带着三筐蔬菜住进莫府了。莫夫人差人来说，家里实在住不下，请陛下务必要收留莫将军。”

　　“三筐什么？”贺君璃怔住。

　　“三筐蔬菜。”福海没忍住把今儿个她同莫修瑾离开后的事说了一遍。

　　末了他道：“那些兵为了捡东西，连主帅都不要了，还抱怨为什么没人拿肉砸莫将军。”

　　贺君璃也想了一下：“京城是比其他地方富庶些，但砸肉的成本也太高了。”

　　“陛下，”福海道，“重点不应该是士兵们要菜不要将军吗？”

　　她安慰福海：“没事，莫夫人也没要他。”

　　不过这样一想，莫修瑾真有点可怜。

　　赶快把不该有的念头赶出脑海，她又道：“想必边陲生活贫苦，才有了你看到的那幕。明日早朝上朕便让吏部拨款，给将士们采购些物资送到边陲劳军。”

　　她说罢，便让福海提了衣服同她一起去前厅找莫修瑾。

　　进去之前，她特意停了片刻，侧耳听了听里面。

　　十分安静！

　　她看向福海，语气中带了些骄傲：“朕就说，有了修瑾的调和，那三个小孩定能学会和平共处！”

　　福海连连点头：“陛下圣明！”

　　贺君璃得意地整理了一下衣襟，抬腿便走了进去。

　　莫修瑾拿着本书在看，贺嘉言站在一旁看着莫修瑾，崔淼双手撑着下巴在看莫修瑾。而董子安，他竟在练字！

　　场面真的是和谐极了！

　　贺君璃脸上笑容更大，她走过去：“修瑾，去换身衣服吧。”

　　一瞬间四个人全都看向了她。

　　福海举起篮子道：“将军，莫夫人说，府里头住满了您的兵，住不下您了。所以接下来您就安安心心住在长信宫里吧。”

　　崔淼睁大眼睛：“表哥接下来是跟皇帝哥哥一起睡吗？”

　　贺嘉言的手按在了剑上，董子安笔尖的墨垂落在了宣纸上。

　　贺君璃笑：“当然不是。”

　　董子安和贺嘉言同时舒了口气。

　　崔淼却立刻道：“为什么？”

　　贺君璃道：“修瑾可是在宫里住了十一年，长信宫里本来就有他的房间啊。”

　　崔淼怏怏不乐：“唉，太遗憾了。”

　　贺君璃奇怪：“你遗憾什么？”

　　崔淼道：“你们两个要是站在一起，我就不用发愁到底该看谁了。不然我眼睛好累的。”

　　“可是朕就算晚上同修瑾一起睡，你也看不到啊。”

　　崔淼一听，立刻笑道：“还真是，哈哈哈，那我不遗憾了。”

　　***

　　贺君璃天真的以为这三个已经学会和平共处了。然而等莫修瑾一走——

　　“陛下，您帮子安看看这字写的好不好？”

　　“臣今日惹怒了莫将军，莫将军出身崔氏，门第高贵，而臣父却是……”

　　“皇帝哥哥，淼儿腹胀，皇帝哥哥能不能帮淼儿揉揉……”

　　一圈下来，贺君璃只觉得自己焦头烂额。

　　等莫修瑾一出来，她三步并做两步就冲了上去：“修瑾，太医来了，朕陪你一起去看看。”

　　崔淼一听拎起裙摆就跑了过来：“皇帝哥哥，淼儿也要去！”

　　“护卫陛下是嘉言职责所在……”

　　“子安十分担心莫将军……”

　　三个人同时开口，只听得贺君璃瞬间头大如斗。

　　便在此时，莫修瑾扬声道：“谢诸位关心，然而末将的伤势同军情有关。请三位稍坐片刻，福海，让人送些果子来。”

　　说罢，他看向贺君璃：“陛下请。”

　　***

　　等出了前殿，贺君璃便有些怏怏不乐：“朕觉得他们更听你的话。”

　　莫修瑾道：“是陛下对他们太好了，让他们渐渐失了敬畏之心。”

　　这个贺君璃也想过，毕竟当了七年皇帝，只是：“朕这些年来，除了你和福海，身边便没有能敢同朕亲近的人。”

　　莫修瑾看着她：“还有我娘和淼儿。”

　　她道：“然而，莫夫人在替我打理商行和书肆，哪里能经常见？淼儿又是个只要见到个好看的，就会扑上来的主。”

　　这也是她最近才弄明白的事，亏她以前还以为崔淼是喜欢有才华的，才白白搞了那么多春日宴和诗社给她选婿。

　　如今明白了症结所在，她也十分无奈：总不能去把自己脸毁了吧？

　　脸上有创伤疤痕的连官都当不了，又怎么继续当皇帝？

　　“贺嘉言和董子安毕竟都是外臣，”莫修瑾道，“陛下要亲近最好是在私底下，否则传出去只会让人对他们另眼相看。将来他们即使是靠自己的能力获得晋升也会被质疑。”

　　贺君璃闻言怔了会儿，心头一时百感交集：修瑾知道的如此清楚，莫不是也因此受了很多质疑吧。

　　见她眼神中多了些心疼，莫修瑾便知道她大概是清楚了什么。

　　心里喟叹一声，他停下脚步，抱住了她：“因为陛下而被别人质疑，臣心甘情愿。”

　　她闷闷地声音便从他怀中传来：“可是你明明很优秀，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朕的挚友，你的功勋早已够封爵了。”

　　他的心被这话撩拨的有些软：“可是比起爵位来，臣更想要同陛下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