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锦年》早春

4、第四章

　　姜心湄的声音里有着不可抑制的激动，是来找她的吧？

　　可看那火把的数量，至少有百余人。姜家陪嫁和送亲的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几人，哪能燃那么多火把。

　　难道是这个王爷的人？看那二人的表情，又不像。

　　李瑞听了姜心湄的话向山下一看，望着山下那长龙似的火把，突然间有了主意，“德明，我们在这儿歇歇吧，要是能有一堆火烤，再吃上点热东西那就更好了。”没想到山中的夜晚这般冷，但愿那些是姜家的人。不过，若那些人是姜家的，他就更不会放手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带那么多的人找过来，姜家确实不容小窥。

　　“属下这就去准备。”杨子一说着已经站了起来。

　　他的速度当真是快，不一会儿就抱来了干树枝，开始升火。

　　姜心湄的心情随着那火光亮堂起来。

　　那些人若是来寻她的，看到这边有火光必定会上山。这般一想，她便安心的在火堆旁边坐了起来。

　　待身上暖起来，姜心湄慢慢将肩上挎的小包裹打开了，向李锐和杨子一道，“这里还有几块山药枣泥糕，二位若是不嫌弃就先垫下吧。”说着在火堆边上解开了包在点心上面的牛皮纸。

　　食物的香味在篝火的烘烤中一下溢了出来，围坐在火堆旁边的三人闻之不由精神俱是一振。

　　李瑞的肚子早饿得咕咕叫，闻言也就不客气的率先拿了一块，慢条斯里的品尝了起来。

　　可能是饿了，也可能是做这些点心的脸让他觉得秀色可餐，总之李瑞觉得非常的香甜软糯可口，哪想待他去拿第二块的时候，才发现包点心的牛皮纸已经空了。

　　明明是有六块的，怎么他才吃了一块就已经没了？

　　他一抬头就看到姜心湄手里拿了一块，还未来得及吃，不由十分不悦，怎么说他们也是为了她才受这份罪的，她怎么就不知道留一点！

　　他盯着姜心湄手臂上的包裹道：“那个时候你还能想到吃的，确实不简单。”商家女就是商家女，白瞎了这么一张宜嗔宜喜的脸，被人抢劫的时候连吃食都舍不得落下！只知道自己吃，不知道大家都饿着吗！

　　姜心湄早听出了李瑞话中的嘲笑之意，却故做不懂，“谢王爷夸奖。”

　　“那个时候能记得吃食，确实不一般。”有人开口道。

　　姜心湄循声望去，讲话的人居然是杨子一。

　　此时他正低着头往火堆里加柴，那还未完全隐去的笑意，正慢慢的由着唇角朝外荡开，浅浅淡淡的，如同微风乍起时湖面的涟漪一般，末了却在脸荚留下一个小小的梨涡。

　　杨子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不想让她受任何委屈，就算对方是自己的上司也不行。

　　一路行来，姜心湄早清楚了杨子一是李瑞的下属，却没想到他会公然出声帮助自己，闻言不由对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若吓晕了，二位此时也就不会在这儿挨饿受冻了。”

　　这是拐着弯跟二人道谢呢，李瑞眉头皱了一下，不好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你就不怕我们也跟那群人一样是来打劫的？”真不知该说她是大胆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姜心湄苦笑道：“当然怕，可是，怕又有什么用？”

　　“那些人好似朝我们来了，若也是劫匪，你怕不怕？”李瑞突然指着朝山上移动的火把问道。

　　姜心湄笑着摇头，“没见过做贼的这么大张旗鼓动，再说我一个小女子，也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说话间，山下的那些火把已经越来越近了，讲话声清晰可闻。

　　声音有男有女，“姜——五——郎”，他们这般喊着，顺着火堆寻了过来。

　　他们确实是来寻姜心湄的，但又怕这样直白会让影响她的闺誉，才喊了她最亲近的五哥的名字。

　　姜心湄迟疑的站了起来。

　　李瑞不禁勾了勾嘴角，他算是看明白了，此姝不过是死鸭子嘴硬罢了，不怕才怪。

　　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袍，方脸浓眉的年轻男子速度似乎比后面的人都要快上许多，远远的跟众人拉开了距离，最先出现在三人的视线中。

　　他看了眼姜心湄身上的大红嫁衣，施礼笑问道：“可是博陵姜家的小姐？”

　　那男子十八九岁的年纪，举手投足间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嗓音十分清悦，配上纯净的笑容，在皎洁的月光下如同谪仙，但姜心湄确信她从未见过这个人。

　　李瑞似笑非笑的抬头看了那男子一眼，冷声问道：“是又如何？”

　　他直觉的对眼前的人有敌意。

　　“小姐，真的是你？”

　　那男子还未答话，有个穿比甲的姑娘已经跑到了姜心湄面前，一把抱住了她，又哭又笑的喊道，“小姐，你没事吧？”

　　看到这个姑娘，姜心湄慢慢的松了口气，笑着摇头：“秋菊，我没事，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冬桂、秋菊、春桃、夏柳同是她陪嫁的大丫头，如今秋菊来了，其他人应该也还都好吧。

　　“午时刚过，有个扛锄头的农人就在路上拦了奴婢几个的马车，说是姑爷让他来传话的，还没问清楚，我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已经到了申时，赶车的赵六说那人捏了他的脖子，让把马车驾到树林子里又把他绑了起来。后来骆大贵家的找到我们说小姐不见了，我们这才想着去报官。”秋菊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边说边指向那年轻男子道，“这是王公子，五爷结义金兰的兄长，多亏了他奴婢们才找到小姐。”

　　姜心湄忙蹲着行了个福礼，“多谢王公子。”

　　“你既是姜五的妹子，叫我九哥就好。”王公子笑道。

　　姜心湄也笑：“早听五哥说过有个结义金兰的兄长姓王，行九，在汝阳做知府，没想到会在今天遇到。”

　　王九郎听她这么一说，笑容就更深了，“姜三叔和姜五也在山下，妹子等下就能看到了。”

　　听王九郎这般一说，姜心湄心里总算安定了些。

　　此时夏柳已经帮姜心湄披了件大红羽纱面鹤氅，“小姐，其他东西都放在了王公子家里，你且先将就些。”

　　在这料峭春寒的夜晚，能“将就”着披一件大氅，那绝对是一件很享受的事，姜心湄只差没抱着夏柳掉下泪来，是以语气和先前的清冷大为不同，“没事，晚些时候再拿，我要和五哥一起亲自去王家道谢。”

　　一直微笑着倾听她们讲话的王九郎听到这话，笑意更盛，那双眸子犹如夏夜星辰一般亮了起来，“你们若来，兄长和我定会倒屣相迎。”

　　众人谈兴正浓，只听得李瑞冷声道：“你们若再这么聊下去，我们今晚就不必去停云寺了。”

　　他可不希望刚走了个崔家子又来一个王家的，四品的知府他虽不看在眼里，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可不希望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请问这位怎么称呼？”王九郎笑着向姜心湄道。

　　此话一出李瑞的脸色马上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若说王九郎的话让李瑞生气，那姜心湄直接将他气了个鼻孔冒烟，她听王九郎这么一问，又见李锐脸色不好，忙道，“九哥，这位王爷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位是杨子一杨公子，就是这位王爷让他帮我杀死了那些歹人。”只怪当今圣上有龙子十四人，龙女二十一人，她又不跟他们打交道，哪知道谁是谁。

　　被她这么一解释，李瑞的脸色更不好了。

　　要知瑞王爷在大周，称不上家喻户晓，也算是人所尽知，全洛阳的贵女见了他，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行事，希望能得到他的青睐，有朝一日能荣登瑞王妃的宝座，岂料姜心湄这般对他全然视而不见，居然称他为“这位王爷”！

　　难道这个女人的心机比其他女人都要深一些，故意以退为进？

　　李瑞这般一想，心里果然好受了些。

　　哪想，还没等他做完心理建设，王九郎已经在对他施礼，“请恕下官眼拙，有眼不识泰山，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王爷，不过下官也该谢谢王爷才成。”

　　他嘴上这般，心里却是咯噔一下，难道王九郎看出了他的意图不成？

　　“不必客气，是姜姑娘运气好罢了，小王才说来停云寺拜佛，佛祖竟然就让小王有了做善事的机会”，李瑞假笑道，“不然的话，后果真不堪设想。”

　　“这般说来，王某只需去谢谢佛祖即可了，王爷毕竟是王爷，心胸果然宽广。”王九郎道，说完朝着姜心湄道，“你五哥还在山下等着哪，咱们这就下去吧。”

　　身为男人，王九郎自然明白李瑞看姜心湄眼光里的含义，但瑞王爷决非姜心湄的良配，是以他当机立断直接走人。

　　姜心湄早在听到王九郎说姜五在山下的时候就想下山，只是不好意思马上就走罢了，现在由王九郎提出来，自是马上应了。

　　答应了王九郎，姜心湄忙又歉意的看了看李瑞和杨子一，毕竟这二人是为了她才半夜爬停云寺的。

　　“没有妹妹的打扰，瑞王爷无论是上山或是下山都会快上许多。”王九郎不等姜心湄开口，先笑着说道，“若是瑞王爷不弃，倒可去下官府上盘恒一段时间。”

　　李瑞十分生气，却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姜心湄一行人的背影，眼光又冷了几分，他不过是随口客套一番，哪想对方直接就走了。再看看自己身上被划得到处是线头的袍子，他的怒火不可抑制的越攀越高，但又不想对着杨子一显露出来，只是板着脸道，“没有那个累赘跟着，我们可以去停云寺好好休息一番了。”

　　杨子一心道：你不是刚从停云寺下山，现在又要往上爬，只为睡一觉吗？

　　不过想到那位姑娘虎口脱险，他心里倒是轻松起来，只听他无甚情绪的开口道：“我们此去停云寺倒不如直接下山，天亮时还可以返回王府。”

　　李瑞趁机借坡下驴，“下山也好，本王刚好想起还有一件事忘了办。”

　　正在兼程往回赶的姜心湄自然不会知道，李瑞要办的这件事也跟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