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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戴面具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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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靈回想起十幾年前的那天夜裡,上完家教已經是晚上九點了。在回學校宿舍的路上,有一段路人很少。她感覺一直有個人在跟蹤她,她快走,那人也快走,她慢走那人也在慢走。她聽到那人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但等她回過頭來,卻甚麼也沒有看見。正當她回過身來想要繼續往前走的時候,只見一張慘白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在夜色中那張臉就像漂浮在空氣中,兩隻眼睛陷落成黑暗的洞口。
修靈想要大叫,但發出的聲音卻是低沈的,充滿恐懼的呻吟。恐懼常常伴隨著她,到危險真正降臨的時候,她的內心又會變得格外的寧靜。就像那一刻,她站在那裡,注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她看見那張臉離自己越來越近,再細看時才發現,那張白色的臉其實是一張面具。
能夠從體型上判斷出那是一個男人,而且身體格外的強壯。借著昏暗的路燈,她看到那個男人穿著灰色的褲子,黑色的皮鞋。手裡拿著一個瓶子。
男人離修靈越來越近,並且撲了過來。修靈就像被突如其來的一塊隕石砸到了,重重的跌落下去。她幾乎沒有反抗,來不及反抗,也無意反抗。她眼怔怔的看著那人砸碎了酒瓶,手裡拿著半截酒瓶,明晃晃的狼牙一樣閃著寒光的玻璃正向她的眼睛直刺過來。
在修靈閉上眼睛的一剎那,她才平生第一次發出了淒厲的慘叫,那聲音是如此鋒利,一直刺向夜空。
在接下來的一刻,在長長的尖叫過後,那半截酒瓶沒有刺透修靈的眼睛,卻是兇手應聲倒下,重重的壓在修靈身上。那張假臉正好蓋在修靈的臉上。還沒有等修靈反應過來,就感覺有人用力地拽自己,把自己從那個人身體的重壓下拉扯出來。修靈也用力的向外掙扎,很快,她已經掙脫出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有一個人拉著她的手飛奔起來,瘋狂地奔跑,就像逃命一樣。
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出現了人影,市街,以及店鋪,一切都被燈火照亮著。
這時,修靈才注意去看一直拉著自己奔跑的這個人——吳世存。
“怎麼是你?”修靈異常驚訝的問。
吳世存不亞於修靈的驚訝,同樣問:“怎麼是你?”
他們都沒有想到是彼此。那只是一次巧遇,修靈做家教回來,吳世存去一個朋友的家裡正在返回的途中,卻在那個危險的時刻相遇。在兇手舉起手中的兇器的片刻,他用石頭從後面砸暈了那個歹徒。
修靈沒有想到在那個危急的時刻,來救自己的是這個男人。
那次經歷給了修靈一些觸動,她更多的體味到生命轉瞬即逝的意義。也因了這件事情,她開始重新打量眼前的這個男人,也是這件事情,注定了修靈走進婚姻。
“那次不是你救了我,可能我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到現在還感覺很神奇,就像是一場夢。”
修靈一邊感嘆一邊對世存說。
“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你還記得?”世存放下手中的筷子。
“怎麼能忘呢?”修靈又看了世存一眼,正好四目相對。他們相視一笑,然後是片刻的沈默。
修靈看了一眼自己杯子裡的酒,從那酒裡又看到自己和世存以前的樣子。
他們之前就認識,認識得很早。那是修靈在家鄉橋鎮讀初中的時候。聽母親說起村裡吳姓人家的侄子從山東來,準備在這裡考大學。還聽母親說,那個吳姓人家的侄子從村裡到學校總是聽很多人誇贊修靈讀書很好,所以就想要認識認識。
果然幾天後的一個黃昏,一個略顯老成的高中生意外的來到修靈的家裡。這個人就是吳世存。那時的修靈已經懂得世事,她隱約地感覺到,這個沈默不語的男人在內心深處定然燃燒著渴慕的慾望與激情。然而對於那時的修靈,這種東西令她格外的厭倦和排斥。她剛剛體驗了一次初戀的味道,發現它是如此的苦澀。她準備放下與情感相關的一切,把所有的精力投注在書本上面。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在她的家裡隱藏著巨大的壓抑的力量,使她的言行都在不知不覺中收攏,必須把自己埋葬,掩藏。她冷冷的一句話也沒有,直到吳世存在長時間的沈默附加沈默之後站起身來告辭。那是他們第一次的見面。修靈至今還記得那時的情景。
再到後來修靈初中畢業後考上市裡的師範學校,而吳世存也在市裡讀醫學院。有一次世存又來學校看她,他們一起在河邊散布,那次修靈好像和世存講了一些家裡發生的事情,修靈表現得有些傷感,世存試圖安慰她用手輕輕地碰了一下修靈的肩膀,修靈卻躲開了,不知為甚麼,她對世存一直有一種無意識的排斥,連她自己都感覺到有點奇怪。修靈拒絕和吳世存的見面。再後來又是許多年沒有見面。
修靈考上大學,吳世存已經畢業參加工作了。一直都沒有聯繫。沒想到相見是在這樣的一個情境中。那天,當吳世存再次伸出手臂的時候,修靈沒有拒絕。
當時,修靈在讀大二。兩年後,他們他們便結婚了。結婚之後的生活,沒有給修靈留下太多的回憶,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她只能對疼痛的事情產生記憶,而對正常的生活卻無法記住,修靈每天縈繞於心的依舊是她早年的經歷,對於結婚以後的生活卻沒能在心理留下甚麼印記。
就好像這十年,她就沒有活著過,沒有經歷過。而她的生命好像在多年以前就結束了。她與世存之間,唯有那次的經歷記憶猶新,不斷想起,其他就沒有甚麼了。世存一直在生活中扮演著值得信任的丈夫的角色。他細心地愛護著修靈。修靈一邊體會著家庭生活的溫暖,一邊又不斷陷入內心的風暴。她的笑容似乎從來都不是發自內心的,而她的內心就像泥潭,自己已深陷其中多年,無論如何跋涉也無法走出。
“世存——”修靈忽然變了臉色,用一種近乎憂傷的眼神看著丈夫。
“嗯?——”世存略顯疑惑。
“對不起。”修靈的眼神更加憂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