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灵手迹》李心沫

7、破碎的聲音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7點過一刻，路上堵車很厲害，一個小時的路，她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她把車停在地下二層的停車場，然後從地下二層的電梯上到八樓，她的家在八層，801號房間。她按了一下門鈴，沒有動靜，每次修靈回來，丈夫都在家裡等他了，所以一按門鈴，他就會出來開門，就省著她再到包裡翻找鑰匙開門了。可是今天很意外，丈夫居然沒有回來。修靈一邊納悶一邊從包裡掏出來鑰匙，開了房門。

　　丈夫的確還沒有回家，或許是醫院裡臨時有甚麼事情？她一邊想著，一邊打開了客廳裡的燈。她把手中的包隨便的扔到沙發旁邊，然後一頭倒在沙發上。她蜷縮著身體，閉上眼睛，她感覺到格外疲倦，從昨天到今天，她的心一直在不安中動蕩著。昨晚那張失蹤的肖像畫，今天的模特，還有厠所裡見到的那一幕。她無法將這些事情聯繫在一起，因為這之間完全沒有聯繫，都是一些單獨的片段。修靈猜測自己的病是越來越嚴重了，開始產生幻覺。並且這幻覺和真實沒有任何區別。

　　她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朦朧中，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修靈——”，她從渾濁的夢境掙脫出來，睜開眼睛，看見丈夫正坐在自己身邊，她不知道他是甚麼時候回來的，也不知道他在自己身邊坐了多久。

　　“你沒事吧？不舒服了麼？”世存濃黑的眉毛微微鎖著，臉上充滿關切的表情。

　　“沒事，就是有點累。”修靈抽出自己的右手放在世存的左手上。

　　“我很害怕。”修靈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按了一下世存的手，他的手總是那麼結實和溫暖。

　　“不用害怕，有我在這裡。”

　　每一次，世存都用這句話安慰修靈，這句話就像靈丹妙藥，每次都很有效。修靈會很快平靜下來。

　　“起來吃點東西吧，我已經把晚飯做好了。”世存一邊說著一邊起身。修靈也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她用手捋了捋有些凌亂的頭髮。

　　當修靈站起身來，往餐廳的方向看去的時候，發現餐桌已經擺好了。

　　修靈坐到餐桌旁邊的椅子上，見桌上擺著幾碟菜，都是她喜歡吃的，有西芹百合、蝦仁蒸蛋、油麥菜以及涼菜。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感受到一種溫暖。雖然自己早年經歷過許多無法愈合的創痛，但是幸好，成年以後她遠離了那令人沮喪的地方和生活。在這個城市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會這麼早就結婚，她年少時曾經決心永遠也不要走進婚姻。她親眼目睹了父親和母親的婚姻慘劇，於是很早就開始理解婚姻的本質不是愛而是仇恨。然而她和世存的婚姻卻有點改變她一直以來對婚姻的理解，看來並不是所有的婚姻都是那麼壞。至少在自己的婚姻裡，她感覺到了一種安定和撫慰。

　　“修靈——？”世存拿著一瓶紅酒從廚房裡走出來。

　　修靈略為有點驚訝的問“今天是甚麼特別的日子麼？”這樣問是因為只有到年節或是一些特別的日子家裡才喝紅酒。

　　“你難倒忘記了？”世存有點失落的樣子。

　　“真的不記得了。”修靈在腦子裡迅速的搜索，但沒有搜索到任何東西。

　　“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呀。”

　　修靈這時才恍然大悟似的。隨即感覺到一絲羞愧：“真抱歉，我都忘記了。”

　　世存一笑說：“你呀！”，他看上去有點嗔怪又無奈。

　　“我的記性越來越差了。”修靈試圖解釋。

　　“那總不會忘記我們結婚多少年了吧？”世存看著修靈。

　　修靈微笑道：“這個沒有忘記，十年。”

　　世存已經斟滿了兩杯紅酒，把一杯遞給修靈。

　　“來，慶祝一下。”

　　“叮”的一聲，高腳杯的邊沿輕輕碰觸，隨即是悠遠空靈的餘音。

　　但修靈在此時聽到的卻是另外的聲音——是玻璃碎裂的聲音，並且伴隨著一個人的尖叫。

　　“修靈——”世存看見陷入沈思的修靈，便叫了她一聲。

　　“哦，世存，你猜我想起了甚麼？”修靈睜大了眼睛問。

　　“甚麼？”

　　“我想起那個歹徒手裡拿著半截酒瓶，碎玻璃明晃晃的，準備挖我的眼睛。”

　　“是那次麼？”世存探尋的問。

　　“是那次。我又想起來了。”

　　修靈的表情開始僵硬起來。然後說：“我今天下午在厠所裡看見他了。”停了一會，修靈繼續說：“我記得他穿著灰褲子，黑色的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