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记》烟灰格子

11、暂留

　　季夕仰头望着林若，眼神明灭，他有种莫名的期待，希望林若能够留下来。他想着，两人同行，就算出于道义，也该伸手扶持一把，却又隐晦的希望林若并不会为此留下来。
　　林若站着不动，牛二急得直跺脚。
　　冷清的大院里，枯树枝桠直翘翘地立着，隐有寒风吹过，枝上最后一片破败黄叶打着旋儿飘落下来。
　　牛二神情焦急，时不时扫过二人，他有点怀疑，自己今晚的选择是不是错了。看两人仍旧八风不动的对峙，牛二终于憋不住开口了，“姑娘，俺觉得你就先走吧，不走就来不及了，你要能找到帮手，就回来救他。”
　　“真的没时间了，”牛二瞧着林若有丝松动的脸色，又殷勤的补上了一句。
　　季夕感觉到臂上的手正慢慢的松开，他脸上有着恍然也带点悲戚，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亲人尚且如此，何况初识的路人。
　　林若松手后一抱拳，朝季夕郑重承诺道，“季公子，我有急事必须先走，明日我定会前来搭救。”
　　季夕早低了头，他嘴角挂着一丝轻嘲，明日搭救，多少人信了这些无谓的承诺最后却含恨而终，他想到娘亲，更觉无力，索性不发一言，就这样分别也罢。
　　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季夕卡挂在窗口，小腹有些微微的疼痛，他努力抬头看了眼天色，心里竭诚的希望那些贼人快些来，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能活着挂到天亮。

　　牛二领着林若在青玉坊七拐八绕，躲避着值夜的伙计。一路上隐有灯笼微光，林若瞧着这曲折的路径，由衷的感叹，没想到这酒坊背后竟有这样精巧的设计，往日还真是小瞧了它。
　　眼看着远处小门可期，林若步子不由得加快几分，谁料，此时本在前面带路的牛二突然一个转身拦在了林若身前。
　　林若警惕的后退几步，心中疑惑。
　　牛二并非要出尔反尔或转头攻击，他垂着一个大脑袋，“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青石板上。
　　“姑娘！”他重重的磕下去，额头碰石板的闷响清晰可闻。
　　“你这是做什么？”林若身子不动。
　　“俺知道你不信俺，俺只想求你一件事”，牛二不抬头，声音撞在石板上更显沉闷。
　　“你说”，林若有些安心，她虽然相信牛二没有坏心，却一直觉得牛二有问题，此刻牛二真的说出心中所求，林若反倒踏实了些。
　　“俺求你出去后一定要带人回来平了这青玉坊”，牛二语气愤恨，透出与憨厚外表不相符的狠戾来。
　　“为何？”林若本就会带人回来救人，这笔囚困的帐自当是要讨回来的，只是她不太明白牛二作为这里的伙计，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怨气，她直觉这背后一定另有隐情。
　　“姑娘认识这里的商掌柜，那是俺二叔，二叔经营这里一向得当，并无得罪任何人家，谁料一个月前突遭横祸，被屠了满门，俺小妹小弟和二叔娘也一道横死，俺因为替二叔出远门送货逃过了一劫。”黑黒的大脑袋伏在地上，说到后面竟声带哭腔。突然他声音一顿，上身一下子立了起来，他目光灼灼的望向林若，眼神亮的吓人，“这些贼人，这些贼人全部该死。”
　　林若没有说话，她看着眼前的牛二，虚无焦距。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她似乎抓住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到。
　　“他们控制了这里，为什么要抓我们？”林若下意识的问道。
　　“俺不知道”，牛二一脸茫然，“俺混进来一个月，他们抓了很多人，每天都有，来买酒的都抓了。”
　　来买酒的都抓了，林若面露震惊之色，青玉坊客源多广阔她是知道的，每日定酒客人络绎不绝，连抓一个月，绝对是一个大数目。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俺只希望能给二叔报仇，那些被抓走的人——”牛二说着似乎很是为难，他不敢看林若脸色，磕磕绊绊地说，“那些被抓走的人，姑娘要是能救的话……要是能……”到底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牛二有些讷讷，他低着头，突然又一个猛子磕了下去。
　　听了这话，林若目光泛暖，她心底还有疑惑未解，“之前的人你没有去救么？”
　　林若说的简单，牛二却一下子领悟了她的意思，黑黒的大脑袋抬起来，面露为难之色，“以前俺也想救，只是那些人都睡的太死，根本听不到俺叫。”
　　哦这样，林若了然，想来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药下的重了没有一天一夜是醒不来的。
　　“姑娘，你答应俺么？”牛二看起来愣头愣脑的，却也有精明的时候，他在向林若要个保证。
　　答应么？林若邹眉思索，既然是大规模的抓人，想来对方一定组织严明，并非泛泛之辈，这样的话——她想到还卡在窗洞里的季夕美人，不禁有些担忧，本以为只是几个宵小之徒，明日待阿青来绑了他们，顺便救出季公子很简单，只是照如今的形势看来，季公子的处境就多了一重危险。
　　林若因为有着万全的把握才把季夕丢在这里，要是季夕出事——
　　人命关天，况且这背后操纵者是个什么来头林若实在好奇，比起这事儿，她觉得挨师兄骂和失去几个月人身自由也不算那么难以忍受。
　　既然这样——“我留下吧”，林若下了决定。
　　牛二愣住了，他以为这事儿已经成了，谁料最后突起波折，“姑娘，你不能留下啊，太危险。”况且你要是留下的话，谁找人来平了这酒坊呢，这话牛二聪明的没有说出口。
　　林若好似看穿了他心头所想，安抚道，“你放心，明天一定会有人来寻的。”她不是信口开河，只是对阿青太过了解，换成别人尚且未知，但要是阿青的话，一日见不到她定会寻来的，到时候解决起来自然没问题。
　　她这时候回去一方面护佑季公子，一方面等到明天见了来人寻个机会套话看能不能找到点蛛丝马迹，待阿青来了，把被困的人一同救出来，也算是给三山派争光了。
　　她心意已决，不待牛二反应过来，便掉头往回走去。
　　牛二神情还是愣愣的，他等了许久才等来这一个机会，既然姑娘说能平，那就赌一次。他一骨碌爬起来追上去，“姑娘，我给你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