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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05 ...

  •   chapter 05

      三浦春其实算得上迟钝了,但迟钝如她,也能清楚地感知到莉迪亚的不友善。
      小女孩正是单纯的年纪,还不懂得怎麽隐藏自己对一个人的敌意。
      “诶……这个…那个,CIAO。”她慌张无措地用脑海里仅存的一句意大利语打招呼。
      “我懂日语的,你是谁?”莉迪亚用生硬的日语又问了一遍。
      “我……叫三浦春。”
      她弱弱道,大约是莉迪亚气场太足,导致她无意间弱气了起来。
      “就是我和你提过的,我喜欢了很多年的女人。”泽田纲吉在一旁补充道,不过用的是意大利语。
      三浦春自然是听不懂的。
      “原来你就是三浦春……”莉迪亚冷哼了两声,“纲吉是我的,你不许和我抢!”
      哈……这话怎麽有点耳熟呢,三浦春在记忆里搜索了好久,还是没想起来,只得作罢。
      “放心啦,我和纲吉君只是朋友。”她摆摆手笑道。
      岂料此话一出口,同时投过两股能杀死人的视线。
      一股戒备,一股幽怨。
      幽怨的自然是泽田纲吉。
      你们不要这样看著小春啊,小春压力很大啊。

      一整天莉迪亚都跟在二人身後,不离开一步。
      被这样一个随时会发射怨气光波的小女孩跟著,三浦春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终於她忍不住偷偷问泽田纲吉:“小春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莉迪亚啊?”
      泽田纲吉想了想,回答:“你不用在意,这孩子好象对每一个靠近我身边的人都有敌意。”
      “看来莉迪亚很喜欢你啊。”三浦春若有所思。
      “怎麽可能。”泽田纲吉喝一口杯子里的红茶,“我想大概是因为我经常陪她的缘故吧,她和我很亲近。你知道的,黑手党家的孩子们,能得到的亲情其实少的可怜。”
      三浦春偷偷望向桌子那头持续对他们发射怨念光波的小女孩,没来由地觉得鼻子一酸。
      “莉迪亚~”她笑著同她打招呼。
      “哼!”莉迪亚把头扭到另一边,不再看他们。
      三浦春讪讪地笑著,却丝毫不介意。

      来意大利的第二天天气仍旧一如既往地炎热,刚从车里出来,便是扑面而来的热风。
      三浦春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黑色墨镜,微叹了口气。
      前面就是墓园了。
      里包恩安葬的地方很安静,墓园里种了很多树,风一过就沙沙响。除此以外再无别的响动,安静地有些可怕。两人手捧花束缓缓走到里包恩墓前,墓碑上贴著里包恩的照片,是一个干练精明的男子样。
      “小春没见过里包恩先生这样呢。”她呢喃。
      “这是他本来的模样。”泽田纲吉轻答道,过了良久他突然说,“碧安琪到底还是没来啊……”
      三浦春呆呆地望著里包恩的照片,若有所思。

      碧安琪姐明明最爱里包恩先生,可如今怎麽像是完全忘了里包恩先生。嫁给了别的男人不说,连忌日都不肯来。
      很奇怪。很奇怪。
      无数场景扫过心头,年少时望见的碧安琪面对里包恩先生时满眼的温柔,以及不久前自己提到里包恩先生时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悲凉。
      “碧安琪姐一定不是不爱里包恩先生了而不肯来,而是因为,太爱了。”
      找到了结论的她突然就悲从中来。
      “嗯,我知道,我都知道。”泽田纲吉垂眸,眼里被阴影遮了大半:“就是因为一直都知道,所以才更……”
      他茫然失措,终是一个词也说不下去了。

      他们把白色的花放在墓前,深深鞠躬。
      她今天难得下床,在病房里走了几步,忽看见床头摆放的红色玫瑰,是她特地托人从外面买回来的。豔如荼红如火,美丽逼人不可方物。
      凑近嗅,果然很香。
      他们待了很久仍未想走,三浦春说,小春和你说会话吧里包恩先生。
      碧安琪姐比以前更漂亮了,而且总觉得温柔了许多,应该不是小春的错觉的说。
      小春最近在帮纲吉君的房子做设计,很累很累的。
      里包恩先生说下次见面要笑著才是,所以小春现在笑著噢……嗯,是笑著……的。
      …………
      她躺回床上闭起眼,不一会儿竟做了一个浅梦。
      梦里她穿著婚纱在教堂里举行婚礼,新郎的脸模糊难辨,她怎麽都看不清。
      以前她和别人说自己想要做一个温柔的贤妻时,别人多半会露出“不可能吧”的表情,诚然她是个看起来太过刚强的女人,不过真的在很多时候,她都有嫁人做贤妻良母的打算。
      有次喝酒到半醒半醉时分,她和里包恩说,如果你娶了我,我一定会是一个好妻子的。
      他转身过来对她说,我知道。
      却再也没说别的。
      她几乎感知到自己就快要醒了,可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新郎的脸。

      “小春,你先到车上等著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哈咿?”三浦春微微吃惊,但很快点头,乖乖朝外走去。
      直到亲眼看到她进了车里,他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
      後背靠著被太阳照得微有暖意的墓碑,腿分开,鞋底刚好踩压了从石板缝隙中冒出来的野草。於是他稍微一挪脚,头跟著往後仰。
      天空映射在了他褐色的眸中,太阳西斜光芒呈暖黄色,所以一点也不刺眼,他可以这麽一直看著。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待到傍晚。

      啊啊,里包恩我把小春带来了。
      你以前总嘲笑我懦弱不敢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现在满意了吧。
      如果觉得有了教师的成就感了就开心地笑几声吧,虽然每次看到你笑我都会下意识地觉得你在搞什麽坏心眼。
      其实你知道麽里包恩,我是看到碧安琪姐嫁人的时候才真正感到害怕的。我怕有一天我也会猝不及防死去,连最想说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那样的话,她永远不知道我有多喜欢过她。
      这对她,对我都不公平。
      我一直都想对你说,你到死都不肯开口的行为,对你和碧安琪姐,都很不公平。

      她还是没看清新郎的脸就醒来了。
      如果有可能,她多希望新郎的面容是她期盼的那一张。虽然那已经永远不可能了。
      她并没想过她会是特别的。她不过是他众多情人中的一个,和一个处在黑手党的男人讲唯一也很可笑。
      她只是想一直陪在他身边,哪怕只作为同伴,或是众多情人中的一个。
      然後里包恩死了,她茫然无措了很久後突然想到了自己一直以来那个隐秘的梦想。
      就象是寻求救赎一般,她迫切的,迅速的结了婚。对方是一个温和歉逊长她八岁的男人,待她如同待女儿般宠溺。
      她在这份宠溺里渐渐消磨了原有的锐气,平淡地经营起她本想与另一个人完成的梦想。
      现在的碧安琪是足够幸福足够安心的女人,她会淡然地微笑,流露细软的目光。
      她是开心的。
      只要没人在她面前提里包恩的名字。

      天边微暗的时候三浦春打开了车门。
      她知道不该打扰他的。打扰一个人的悲伤或开心都是不对的,因为那是他自己的事,要自己品味到终才对。
      但是──
      她已经不忍心了。

      她加快脚步。
      城郊的夜空清澈无垠,天边亮起了启明星。
      泽田纲吉仍靠著随夜变得越来越凉的墓碑,喃喃自语什麽。大概只有他自己听得清。
      她步伐越走越快,几近生风。
      他听到了声响终於从自己的世界中拔离出来,还没来得及抬眼。
      她冲到他面前,蹲下,紧紧抱住了他。
      有什麽湿湿的东西飞溅到他脸上,但暮色迷蒙,他看不清。
      “怎麽了小春,这麽突然。”他揽过她的头,轻轻抚摸。
      三浦春却再也忍不住哭腔:“纲吉君你想哭就哭吧,小春陪你。”
      泽田纲吉霎那间沈默。
      他没回话,只是温柔地,一下又一下地抚摸著三浦春的头发。
      “谢谢你了,小春。”
      “纲吉君你这个笨蛋,笨……蛋!”她哭地太惨烈了说话断断续续的。
      “怎麽骂我?”他好脾气地笑。
      “笨蛋笨蛋笨蛋!”
      笨蛋就笨蛋吧。他勒紧双臂,将她抱地更紧了。

      其实……都是笨蛋呢。

      回到住处时莉迪亚第一个冲出来,指著他们问:“你们背著我去哪了!”
      “呃……”三浦春不知该如何回答。
      “乖,莉迪亚。”泽田纲吉把手搭上她的肩,她马上转换成了乖乖女模样,满目期待地望著泽田纲吉。
      “纲吉!这是爸爸送我的公仔,可爱吗?”她举了史迪奇模样的玩偶给泽田纲吉看。
      “嗯,很可爱。”
      “那送给纲吉好了!”她笑眯眯。眼角含了笑意的她果然更可爱。
      泽田纲吉也笑了:“可是,这是你爸爸送给你的,我不能要,而且你已经送了我很多,我床上都摆不下了。”
      “但是这个公仔是我现在最喜欢的。”她嘴唇翘了起来,“我要把最喜欢的都给纲吉。”
      把最喜欢的都给他。三浦春心里一动,这多像十几岁的自己啊。
      最终泽田纲吉还是收下了,一起用过晚餐後,泽田纲吉提出要送莉迪亚回家。但莉迪亚拼死不从,说一定要留在这里监视这个女人,不让她对纲吉有非份之想。
      泽田纲吉安抚她:“小春她是很传统的女孩子,你放心吧莉迪亚,再说就算是有非份之想也是我对她吧……咳咳我不是那个意思小春!咳……咳……”意识到好象无意识中说漏了什麽(是什麽呢0.0),泽田纲吉拼命咳嗽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咳到後来脸都憋红了。
      一旁的三浦春也很没出息地红了脸。
      “那我就更要留下了。哼!”她叭哒叭哒跑到楼梯口,朝二人做鬼脸。
      两人都被她逗笑了。都是喜欢孩子的人。

      夜间三浦春一个人坐在床沿想事情,连灯也没开,房间里暗暗的什麽都看不清。
      莉迪亚开了灯发现她在床上坐著,被吓了一跳:“你不开灯在干嘛!”
      她从呆滞的放空状态中清醒过来,这才看见站在门口的莉迪亚。她抱著玩偶,睁著大大的眼睛一动不动盯著自己。
      “你好呀。”她热情地同她打招呼。
      对方显然不领情:“就算你和我套近乎我也不会把纲吉让给你的。哼。”
      “嗯嗯。”她依旧笑著,明媚的如同春光。
      “真、真是个奇怪的女人!”莉迪亚脸微红,转身想走。
      任何人面对别人的善意都会心软,莉迪亚也不例外。
      “别走啊莉迪亚……”
      “干嘛?”语气凶巴巴的。
      “和小春聊会天吧。”她真诚地望著她。
      “真……真是。就聊一会哦。”莉迪亚不情不愿地挪到床边,坐下。
      好半天见她无话,又硬生生地问,“你要聊什麽?”
      三浦春望著窗外澄澈的夜空,想了一会,问:“莉迪亚很喜欢纲吉君吧?”
      “嗯。”她红著脸,“所以你不能和我抢。”
      怕她不死心,又补充了一句:“我是纲吉的未婚妻!”
      这话怎麽听怎麽熟悉,就在不久前听过。三浦春绞尽脑汁搜寻了一会,突然醒悟:“原来莉迪亚就是给小春发邮件的人!”
      那头对她投以鄙视的眼光:“才发现,真蠢。”
      “小春不蠢啦。”她认真反驳。“只是没想到是莉迪亚这麽小的孩子。”
      “你不要以为我小就对你没威胁。”她跳起来,“等我满了十六岁就求爸爸出面和彭哥列联姻,纲吉一定是我的!”

      所有人都因为她年纪小而不把她放在眼里,无论她对泽田纲吉表白多少次他都只当这是对长辈的喜欢,无关其他。
      再等七年,只要再等七年。她一定要现在泽田纲吉面前告诉他,她有多喜欢他。
      “喂你干嘛不说话。”
      “小春在想,纲吉君真的很受欢迎呢……”
      “哼,我才不在乎这个呢。”
      “呐莉迪亚,可以给小春讲讲吗?”
      “什麽?”
      “在这里的纲吉君……的一切。”灯光下,她的笑容满是暖意。

      聊天中得知了很多关於泽田纲吉在这里的琐事,以及纲吉君待莉迪亚很好,会带她出去完,教她说日语,还给他讲自己小时候的趣事以及在黑手党的经历。
      难怪莉迪亚会日语,虽然还很不熟练。纲吉君果然和从前一样,还是那麽温柔的人。

      纲吉是一个了不起的首领,强大负责,关心下属。
      不仅如此,他还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觊觎著十代首领位置的女人多不胜数。
      即使是这样,你还要争取吗?
      莉迪亚略有侧重地讲了很多後,像是总结一般地问出了以上的问题。
      还会争取麽?三浦春在心里叹口气,比起这个来,她更想问自己:即使这样,自己仍因为纲吉君此时并没有未婚妻而有一丝窃喜。真是太卑劣了。
      明明说著不相信他喜欢自己,可後来每次想起他的表白,都会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开心。
      误会了他有未婚妻时也会有被欺骗了的蒙羞感。
      小春真是太奇怪了,她再次叹了口气。

      其实拜祭了里包恩後他们此行的任务就基本结束了,只不过泽田纲吉在意大利还有一些事务要处理,所以要再待一两天。
      莉迪亚对於泽田纲吉这样来去匆匆的行程很不满,缠著他让他多待几天,然泽田纲吉始终不为所动。
      莉迪亚哭闹,说纲吉没以前温柔了。
      泽田纲吉笑笑,摸著她头语众心长道,纲吉叔现在有小春了,就不能对别人也一样好。
      莉迪亚扭头,撇嘴,切,她明明说和你只是朋友。
      这……,被戳痛处的男人扶额长叹了一会又恢复自信道,放心这是早晚的事。

      在意大利的事务有狱寺隼人代为处理,这让泽田纲吉省心不少,其实即使全权交给狱寺也没什麽不好,因为那是他打心眼里信任的夥伴。
      比起这边一切早已纯熟的人脉、产业等,日本那边刚起步,工作量要大很多呢。
      在意大利的最後一天泽田纲吉终於空闲了下来,这才想起来了这些天竟没带三浦春游玩一番,毕竟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和三浦春说了以後她表现出很兴奋的样子,这让泽田纲吉松了很大口气,毕竟对於三浦春的态度,他还是拿不准的。比起前段时间莫名的逃避,她现在已经不会这样了。
      但她会因为自己的邀请而开心却是他没有料到的。
      不知道这算不算离她更进一步了呢。泽田纲吉默默推算自己在三浦春心里的地位。

      出门前狱寺提出派几个部下跟著,泽田纲吉直摇头拒绝,好好的约会他还不希望被那麽多人围观,只笑著对狱寺道放心,彭哥列一向很会做事,并没结太多仇家。
      狱寺料到首领肯定也不想要他这颗灯泡,便没再多问什麽。
      自己开著车在沿海公路上兜了很久,三浦春趴在车窗上目不转睛地盯著外面掠过的风景。
      西西里风景如画一般,海水平静几乎无澜,公路那头是一排排白色的建筑,与海相辉映,不知是谁成就了谁的美。
      三浦春把车窗打开,风卷起她的发,贴在了脸上阻碍了视线她也不去管。她把手臂伸出车窗外,风从指尖穿过,带著热气,她笑得欢畅。
      “啊──”在这种情景下总是很想大叫出声,她也无瑕去管是不是幼稚了。
      “小春,这样很危险。”一旁的泽田纲吉看到她这样,忙提醒道。
      “没关系啦,周围没车不是麽?”三浦春转过来看他,声音里透著愉悦。
      “你啊……”
      “纲吉君,小春好喜欢这里。”
      “喜欢就好。”他露出笑容。
      “纲吉君能在这儿生活真幸福。”她很是羡慕。
      “其实我平时很少出来的。”
      “哈咿!为什麽?”她收回手臂,转而认真地看著他。
      “因为工作太忙了吧。”被她看久了,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梁。
      “这样啊……”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不复刚才那般欢快。
      泽田纲吉听了出来,问:“怎麽了吗?”
      “没……”她使劲摇摇头,没在说什麽。
      想问的话也没问,这可不像三浦春。
      但她确实不知该怎麽问。
      这麽多年纲吉君是不是过得很辛苦,为什麽总有种很心疼的感觉。

      把车停在安全的地方後,他们并肩在海滩散步,下午的光线依旧猛烈,但好在是海边,风里含著湿气,并不是很热。
      走累了他们便随便找了地方坐下来,反正海滩干净得很。
      “纲吉君……那个……”
      “嗯?怎麽吞吞吐吐的样子?”
      从刚才开始就发现了她的反常,但他始终不动声色。
      “唔……纲吉君的工作是不是很累?”她犹豫了一会,还是问了出来。
      “还好。”他没料到她想说的是这个。“不过毕竟是一个庞大的家族,自然不会太轻松。”

      “真的麽?”她的表情里充满质疑。
      “当然啦,我几时骗过你。”他笑。
      一开始确实很难上手,各种问题袭来他不知所措,无数次他抓著头发问自己,像自己这样的人真的能带他们走下去麽。
      但日子慢慢久了,一切也就顺利起来了。只是这之中付出了多少,失去了多少,只有泽田纲吉自己知道。
      不过最近几年,确实好了很多,尤其是和一开始相比。

      “好像确实没有,纲吉君这麽老实的人,从不会说假话呢。”三浦春歪头想了会,笑道。
      隔了一会,三浦春低低问:“那……小春是不是都可以相信?”
      “嗯?”泽田纲吉一时没领悟她话里的意思,他微微侧身似乎在思考什麽,所以对於小春的问题有些心不在焉。
      三浦春眼神黯了黯,没再说什麽。
      她沈默了一会,也没见泽田纲吉有什麽表示,便站起来说想随便走走。
      “别动小春!”泽田纲吉突然起身把她扑倒。慌忙之中他控制不住力道,压疼了三浦春的胳膊。
      “怎麽了?”三浦春看著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还来不及惊讶,身边便有冷弹嗖得一声擦声而过。
      酒红色的瞳孔急剧缩小,她抖著声音:“这是……?”
      “嘘。”泽田纲吉伸手捂住他的嘴,“我们走。”
      说完便拉著她快速奔跑,泽田纲吉遇到过很多危险场面,知道该怎麽逃,也瞬间判断了敌人的方向。
      这些人的情报还真是快,他冷笑。
      狙击手见他们一直移动始终无法瞄准,但眼睁睁看著他们越来越远他心急之下还是胡乱开了几枪。子弹擦著他们脚边飞过,好几次三浦春都怀疑下一粒子弹射中的就是他们脑袋。
      再往前走有一片橘林,橘树郁郁葱葱随风招展,甚是浓密。只要到了那儿,就有藏身之地了。
      然橘林外围有一道石头堆砌的墙,很矮,但三浦春一定跃不过去。
      “小春,你先爬过去,尽量快点不然我没法帮你挡住了。”他尽量压住急促的呼吸。
      “纲吉君?”
      三浦春还没理解他的意思便被他推著上了墙。他尽量用身体挡著她,直到她跳过去後,他才动身。三浦春刚跳到墙对面,便听到响亮的枪声在自己不远处响起。与此同时还有打中物体的闷钝声。
      下一秒,她看到泽田纲吉满身是血出现在墙上,与此同时,又是一声枪响,泽田纲吉直直地摔在了她眼前。
      “纲吉君──!”
      整片橘林都回荡著她的喊声,风从橘林呼啸而过,将她的声音飘向远处。
      日光依旧猛烈,海风吹个不停,空气中弥漫著浓重的血腥味。
      三浦春眨眨眼,用力把眼泪憋回眼眶,一只手扶著泽田纲吉,对方多半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他们躲在墙後,暂时还算安全。
      三浦春拍拍泽田纲吉的脸,小声叫他名字:“纲吉君……纲吉君。”
      “小春,扶我起来。”他朝他露出笑容,嘴唇惨白。
      “好、好。”她小声应著,然後轻轻扶起他。
      “小春,衣服里有手枪,帮我掏出来。”
      三浦春脑子里嗡地响了一下,但还是迅速把手伸进他衣服里。触摸到那个冰凉的物体的时候她动作轻微停滞了下。
      “纲吉君……要做什麽?”
      “杀人。”他苦笑。
      无论是怎样的理由,迫不得已也好,想保护重要的人也好。杀人就是杀人。
      在他所处的世界里,很多时候,如果不杀人就会被人杀。这一点在他接受十代首领之名时就已经决定好了。
      三浦春只停滞了极短暂的时间,而後她恢复镇定,面色平静地把枪放到男人手里。

      “对不起,小春。”
      枪声响起的时候她听到男人这麽说,声音不重,却字字清晰。
      他曾有绝对的决心不把她带进这个世界的,也曾有绝对的自信不让她看见这个世界。
      但现在他所执拗的这些所谓“绝对”都被这一刻事件所打破。
      他曾和里包恩一样,打算把感情深埋在心独自一生,可是他发现年纪越大,就越贪心。他还是在渴望幸福的吗,尤其是亲眼见了里包恩和碧安琪之间的遗憾。
      他有太多的理由不去靠近三浦春,无论是黑手党的身份还是曾带给她的伤害。
      可──
      小春,我已经满手鲜血了,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想用这双手拥抱你。
      所以,对不起。

      狱寺他们赶到的时候泽田纲吉已经昏过去很久。三浦春抱著泽田纲吉,不时用指尖探探他的鼻息。呼吸虽然微弱,但还是有的。
      狱寺他们把泽田纲吉抬回车里,回来找三浦春时,才发现她站在原地,双腿发著抖。
      眼眸浑浊,已然失去神彩。
      狱寺轻轻拍打她的肩膀想唤醒她,却见她失了力噗!一声跪倒在地上,膝盖和地面接触时发出响亮的声音,把狱寺吓了一跳。
      “喂!蠢女人!”他扶住她。
      “纲吉君……会没事的对吧?对吧?”此刻她眼泪唰唰流了下来,停不住,不一会就湿了满脸。
      “嗯。他是十代首领,一定会没事的。”狱寺沈声道。
      三浦春抬起手胡乱擦眼睛,“不行小春要跟在纲吉君身边。”
      想站起来时,却发现仍是没有一点力气。
      “狱寺先生,请扶小春一把。小春要去纲吉君身边。”
      她仰起被泪水浸湿的面庞,坚定地看著狱寺。
      狱寺伸手扶起她,指著身後的车:“司机会送你到医院,请你一定要陪著十代首领直到他醒来。三浦春。”
      “狱寺先生,谢谢。”三浦春愣了愣,才说话。这之前狱寺是没有叫过他名字的。
      “还愣什麽,蠢女人。快点去。”狱寺没好气地催道。
      “哈咿,好、好的。”
      三浦春转身匆匆走掉,却突然多了点心安。
      尽管她曾经的朋友都身在她所未知的世界,但所幸,他们还是他们。

      望著车子疾驶而去的背影,狱寺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从收到消息到现在一直绷紧的神经终於短暂地放松。
      他方才已对她说请她陪著十代首领直到他醒来,那麽,他的首领一定能醒来的,不是麽。
      泽田纲吉以前也受过几次伤,但他从未有幸伴他左右等他醒来。因为每次首领有事,身为左右手的他必须处理大大小小各种事件,也必须时时刻刻留在彭哥列,坐住阵角,护家族一方平安。
      忙碌空闲他会想,他那位首领,醒来时看到身边只有冰冷的仪器和面无表情的守卫,会不会觉得有一丝孤独。

      如此,还是应该感谢三浦春的麽?
      他苦笑。随後又骂道,呸!他才不要感谢那个脑子始终缺根弦的脱线女人。骂完之後他扯了把领带,从矮墙上跃过去,走向尸体所在处。

      那是一个隐藏在灌木从中的位置,离泽田纲吉他们藏身的地方并不远。男人的尸体倒在地上,狙击枪被仍在一旁,枪口进了不少沙子,大概是风吹进去的。
      狱寺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在脑门上小小的一个洞口,一枪毙命。他的首领枪法真的很准。
      手腕还透著温热,刚死了不久。
      狱寺又检查了下他身上的物件,企图辨识对方身份。
      男人脖子上好象挂著什麽,藏匿在衣服里。狱寺翻出来,看到一个金属质感的牌子,上面刻著蛇样的标志。
      是半年前被里奇家族灭掉的波尔家族。
      狱寺仔细回想了一番,波尔家族内部矛盾向来已久,家族成员对首领也早就心有不满,这样一盘散沙的家族很容易就败在了里奇家族手下。败北的波尔家族成员也多半归顺了里奇或彭哥列,波尔的首领承受不了压力而开枪自杀了。眼前这个人,狱寺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便是当年波尔家族首领的左右手,他委实帮他的首领做了不少恶事,不过也算忠诚吧,首领过世半年还心心念念为他报仇。
      只不过这人未免太过狭隘,彭哥列不过是收留了波尔家族的人手,他居然把这笔账也算到彭哥列头上。狱寺都不知道他是想报仇,还是仅仅只是要杀人。
      “狱寺先生,该怎麽处理他?”身旁的下属问到。
      “把他葬了吧,他已经没有归处了。”
      狱寺又侧身看了地上的男人一眼,然後燃烟,深深吸了一口,转身离去。

      三浦春看著泽田纲吉在医生的拥簇下被送进急救室,才找了走廊的椅子坐下。
      走廊里灯光很足,照耀她略微苍白疲惫的脸,她愣愣地看著急救室门上的灯,指甲在不知不觉在椅子上抠著,越来越用力,不一会儿指甲的边沿竟掰断了。
      但她什麽都感觉不到。

      泽田纲吉的血还残留在她手上,她不敢去看。
      只要稍微一闭眼,脑海里就是他浑身是血的模样。
      此刻的心情该怎样形容呢,除了害怕之外,还有更多复杂的情绪在心头。连眼泪都宣泄不了。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事无常,上一刻还温柔同自己微笑的男人,此刻便生死不知。他明明说过会用漫长的时间证明他有多喜欢她的,明明说过取得一个人的信任需要很久,但他可以等。
      他把她的照片放在随身携带的皮夹里。
      他温柔的对他说,和我在一起吧小春。
      他告诉她,他不会像以前那麽笨,笨到放任她一个人伤心无自知。
      他隐忍著一切辛苦一切压力一切痛苦,对同伴微笑著,对她微笑著。
      他会明明想哭却只是沈默。
      他护著她的身子把危险全部阻挡下来。

      然後──
      然後他被危险袭中,躺在手术室里让医生们操控著自己的生死。
      那是她的纲吉君,她付出了整个青春去喜欢的纲吉君。
      温柔,善良,隐忍,仁慈的纲吉君。

      如果这样的纲吉君再也醒不过来,她该怎麽办?

      她把头埋在膝盖,不敢去想,只是一个劲用力憋回已经控制不了的眼泪。
      她不能哭,她要忍住眼泪,忍住忍住,忍到听到好消息的那刻,用喜悦把眼泪冲散,微笑著对他说:欢迎回来,纲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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