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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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安西镇外驼铃阵阵，飞扬的尘土中，一小队沙漠商队行进城来。十余匹骆驼里，混了三四匹马，载着十几个高鼻深目，浓须满脸的回人，头上缠着白布，腰里悬着弯刀。
兆惠遇刺的消息尚未宣扬开来，李可秀虽调动了兵马，却主要还是关注在总兵府及城内，既防范兆惠遇刺的消息泄露动乱天山北路的军心，同时借城中布防搜寻红花会的踪迹，以免被人劫走文泰来。
整个安西镇现在是内紧外松，再加上西陲之地回汉通商十分频繁，城门的守卫只当这是来自寻常去关内做生意的回族商人，也未曾留意太多。可这一队回人进城之后却是一路小跑直奔李可秀的总兵府。
总兵府外，大门紧闭，门外兵甲陈列，刀枪闪闪生光，墙头同样是寒光闪闪，无数利箭从墙内伸出来，将那仅有十几人的回人商队逼在门外。
霍青桐革履青马，走在队伍最前，依旧穿了一身男装，宛若一个清俊英伟的回族青年。她挥手示意族人后退数步，将总兵府门外的一圈空地都空出来。
“回部霍阿伊，奉族长之令，前来和谈，望李军门予以一见。”
这一句话，用回语说了一遍，又用汉语说一遍，她故意压了嗓音，略带黯哑的声音随着内力远远送了出去，虽说不上有多浑厚夺魄，却也是字字清晰入耳。
用霍阿伊的名字示人，实在是当日她杀兆惠之时，亲眼所见者众多，且不说麾下数百回部勇士轰然齐呼“翠羽黄衫”，就是兆惠军中走脱的那十几人也能认得出她来。
话音尚绕梁未绝，总兵府的大门慢慢向内打开，一个身材魁梧，满面精干的武官走了出来，却也不走进，只在门前石狮边驻步，向上需举，拱了拱手：“军门有令，两部是战是和，全凭上意，我等只知报效皇上，奉圣旨而行。贵使既有意求和，何不北上京城，觐见圣上？”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李可秀是安西镇的总兵，职责戍守边关，朝廷若向回部发兵，则他负责后方粮草物资补给调配，若非圣旨，贸然越境动兵，怕第一个丢脑袋的就是他。这也是为何李可秀一听到兆惠的死讯便决意退回安西，而非继续前进的道理。回到了安西，他尚可说尚未卸任，故而调集本地兵马看押钦犯。
霍青桐微微一笑：“是战是和，家父已另派人上京，也无需李军门决断。在下此番前来，只是想和李军门商议一下在两军定下敌友之前，究竟如何相处。毕竟此处距北京城太远，使者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半年有余，兆惠将军又……”说到兆惠，她故意顿了顿，看到那武官面色微变，才又复续道，“李军门若还有要事，无暇相商，那也便罢了，我们就此回去就是。”
说着，霍青桐大大方方向那武官抱拳颌首，礼数周全，客气得很。
“等等！”
那武官是李可秀的心腹参将曾图南，自然是知道兆惠的死讯的。据称兆惠就是被一个回人刺死的，连尸首都不曾寻回来，本来大漠上风暴刚过，这个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要追究是哪个回人部落动的手也是困难重重。
然而，这些回人这么大胆居然敢上门来说议和，霍青桐又刻意提及兆惠，这就不由得他们深思。再说，兆惠遇刺的消息李可秀还压着，所以天山北路的兵马还不知道主将已死。可若是他们转头就把这个消息，甚至直接把兆惠的尸体扔出去，整个天山北路的正黄旗，镶红旗必定要军心动荡。而若是这时候回部再突然出兵……
曾图南知道兹事体大，神色一凛，立刻收了轻视之意：“请阁下稍后，待本将去回报军门，再做决断。”
霍青桐抬了抬手，也不怕他一回去就下令墙头乱箭射下。
曾图南进去后只过了片刻，总兵府里传来哐哐一阵铜锣敲击之声，原本围在门前的清兵忽地一分为二，让出一条路来。
身后的部众见官兵自散，发出一声欢呼。霍青桐举起右手，在空中虚虚一按，示意准备下马下骆驼的部众尚不可妄动。
这次，过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总兵府中门大开，李可秀竟亲自迎出。
霍青桐上一世和红花会大闹皇宫的时候曾见过李可秀，倒也认得出来。而李沅芷也还是一身男装，打扮成少年书生的模样，只在腰里悬了一柄长剑，站在李可秀身后。见霍青桐的目光望过来，似想起了什么，脸上微微一红，连忙又向她眨了眨眼，摇摇头，示意不可相认。
以李沅芷爱玩任性又胆大包天的性子，霍青桐毫不奇怪会在这种时候看到她。只不过她目光一扫而过的时候，却还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召重。
难怪李可秀出来花了那么久……霍青桐心下顿时了然。要请动一心在看押钦犯立功的张召重离开文泰来给他做保镖，这位因兆惠遇刺就杯弓蛇影的李总兵……口才和官威倒也了得。
霍青桐在心里默默讽刺了一句，当先翻身下马，用回人的礼节，向李可秀行了个抚胸礼。
总兵府虽然不小，可要住下十几个回人仓促之间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安排的。尽管霍青桐再三表示她的部从可以另寻住处，而李可秀既然已经知道这些回人和兆惠的死脱不了干系，乾隆明旨之前，又岂会放任他们再回去？
忙忙碌碌一整个下午，等安顿好，已然是日影西斜。
李可秀好难得松一口气，正要和张召重商议总兵府里多了那么多人后当如何安置看守文泰来，不料门前急报，北京名捕吴国栋前来接应张召重看押钦犯。
捉拿文泰来这件差事，其实原是吴国栋领着师侄冯辉在办。只是冯辉功夫不济，追到双塔堡是被文泰来一掌打破了脑袋，兰州当地的两个捕快则一个死在骆冰的飞刀之下，一个被余鱼同所杀，几乎就要办砸了差事。等张召重赶到后，才又占到上风。
文泰来三人借陆菲青设计，逃出客店投奔铁胆庄而去。吴国栋和张召重本不知他们所走的方向，因此两人分头追去。张召重运气好，正好将人拦下，又和李可秀一同退回安西。而吴国栋白白兜了个圈，自然不可能两手空空地回去复命。毫不容易打探到张召重的下落，便一路急赶，巴巴地也奔到安西来，惟恐自己捉拿钦犯的功劳落空。
张召重闻报，不由向李可秀先客气一番：“说到底，若非老吴他们为了这桩差事，已经折了不少人，卑职也不好插手。”
北京名捕，固然官职不高，可却是天子脚下的人物。这次奉命捉拿文泰来，更是直接过了乾隆的眼的，李可秀和张召重都是久混官场的人物，自然知道这种人的功劳抢不得。李可秀闻弦歌而知雅意，点了点头，很自然地赞了张召重为君尽忠的辛苦。
说话间，曾图南已将吴国栋引了进来。只不过大出两人意料之外，吴国栋并非一人而来。
确切的说，吴国栋只是跟在一大群侍卫打扮的人，众星捧月似地弓着腰，极尽恭谨地将一个青年公子迎了进来。
曾图南快跑了两步，从侧面绕到李可秀身侧，报出了来人的身份。
正白旗满洲都统、九门提督兼御林军统领，福康安。
李可秀和张召重俱是一惊。他们一个久离京城，一个又是身在骁骑营，虽都不曾见过福康安，可却几乎天天都听得到这位皇上跟前第一红人的名字。
两人对望一眼，忙上前去见礼。
吴国栋见状很是得意。他本已封剑归隐，这次重新出山，乃是由他师侄所荐，蒙乾隆亲自召见，接旨捉拿钦犯。而若非离京前那唯一的一次面圣时，他曾见到这位福大人就站在皇上身侧，这次途中相逢，就要生生错过了。
***
前堂火把如昼，人影憧憧，热热闹闹，而才在总兵府的西院里安顿下来的回族人却是一片寂静，仿佛他们只是在一家喧闹的客栈里借宿，外面又来了多少客人，客人又是些什么人，他们半点都不关心。
斜阳渐渐沉下去，日夜交接之时，霞光褪尽，月亮却还只有一个淡淡的白影，月光不显。
假山上，一个满面胡须的回人和霍青桐并肩坐在老树粗壮树杈的阴影里，一面伸手按了按鼻梁，一面伸头向前堂张望：“我七哥武诸葛的名号看来要让贤了。我们把总兵府住满，剩下来的房间自然就是文四哥的所在了！”
从一个头缠白巾的大胡子口中说出字正腔圆的汉语来，若是有旁人在此，定是要吓一大跳。而若是仔细看，满面的络腮胡中，这个回人的一双眼睛清亮漆黑，粲然有神，全没有寻常回人的碧色。
霍青桐看了他一眼，还没有回答，却是突然噗嗤一下笑出来：“若是难受，就拿下来罢，这会儿没人有功夫注意一个回人突然变做了汉人。”说着，又指了指他的鼻子。“捏歪了……”
那回人一愣，正捏着鼻梁上的手指顿时一僵。
“啊……”他小心地沿着鼻梁摸了摸，发现确实如霍青桐所言，眼下半寸，鼻梁骨的最高处出现了一个微小又不自然的弧度，眼中不由划过一丝懊恼尴尬，手上用力一扭，干干脆脆地将鼻梁扭了下来，“往日虽也有乔装改扮，却从来还没装过假鼻子，一时不惯……一时不惯……”
英挺的鼻梁少了些许异域的夸张，放到那一双眼睛下，却是和谐了许多。俊朗的眉目，配上那一把粗犷的大胡子，就像一只长得太过好看的猛兽。霍青桐不由突然想到了他的外号——九命锦豹子。
太过贴切！
只是现在这头豹子的鼻尖微微泛红，不像是要狩猎撕咬猎物，反倒是更像初生的小猫，睁着一双晶亮的眼，无害又无辜。放在乱哄哄的胡子堆里，霍青桐不由又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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