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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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就是误会一场，天山双鹰本就最疼爱霍青桐，现在听他们如此夸赞，自然也消了怒气，好声好气地答了两句。
然而，就在霍青桐要带师父师公回房之时，无尘突然又出声：“方才听会中兄弟报讯，清廷的派到天山北路的一个统兵将军前两日被人刺杀，不知这事……”
天山双鹰虽然也听过红花会和朝廷作对的名头，然而对他们“反清”的口号喊得响，却始终没见到做出什么大事的行事作风却是有些看不上眼。听无尘突然问到朝廷命官，当下陈正德眼睛一翻，正要讥讽几句，却不想霍青桐淡淡一笑，接了口：“确是我杀的。”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诧无比。红花会消息灵通，兆惠的死讯才传回安西，就得到了消息。
就在天山双鹰闯进来之前，他们还在猜测是哪路的英雄为民除害，杀了清廷一个统兵十数万的将领。随着反清的势头愈大，朝廷的高官身边都有功夫极高的鹰爪为护卫，更别提这等手握一方雄兵的将领，万军之中取其首级，这等本事，红花会中高手众多，却自问也都无法做到。因此他们推测了半天，将天山南北两路的武林人物都猜了个遍，也想不到是哪位前辈高手所为。
无尘经过方才一场剧斗，本来猜是天山双鹰所为，却万想不到兆惠竟是死于眼前这个样貌清丽的回人少女手中！
“杀他一个将军有什么用？这些朝廷鹰爪在回部杀人放火，欺压百姓的事还干得少了么！你杀了一个，皇帝自然还会再派一个来，叫我说，不如干脆到北京，一刀杀了那个皇帝，一了百了。”
天山双鹰在探兆惠大营时早就知道了兆惠的死讯，只不过那时候他们急着找霍青桐，根本没有细想，此时既然霍青桐说是她杀的，那杀了也就杀了，只是关明梅却还觉得杀个将军不如直接杀了皇帝。
陈家洛上前一步，向霍青桐长长一揖：“久闻天山双鹰两位前辈剑法卓绝，今日得见姑娘此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之神技，在下何其幸哉。”
轻袍缓带，丰姿如玉，言辞客气，气度俊雅，似曾相识。
听在旁人耳中，不过是一句礼数周全，倾然感佩的赞叹，而落在霍青桐身上，却是犹如雷霆轰顶，一下子将她压在心里所有的情绪都击了出来。
夺圣经时，他出手相救，折扇轻摇的模样，她和女扮男装的李沅芷说笑时，他推拒要她同行的模样，她赠剑时，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偎郎大会上，喀丝丽手执锦带拉他跳舞的模样，他陪喀丝丽孤身匹马赴清军大营的背影，他在狼群中舍命护着她们的情形，一幕一幕，直到北京城里，惊闻喀丝丽的死讯，他扑在那块沾了血迹的方砖前失声痛哭的样子。那些她以为隔了一世她早已忘掉的画面，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如同泻闸之洪，被这一句话统统引了出来，直没于顶。
清清楚楚，仿若昨日，却一分一毫也忘不掉。
重来一世，这一切都还来不及发生，她以为她可以将这些这一世绝不会发生的事就此抹去，甚至即使不愿再和陈家洛扯上关系也可以坦然面对，可前世黑水营一战之后，那一场来势汹汹的病，好像自那时候起，便再也不曾痊愈……
她祝福妹子，她敬爱父兄，她庇护族人，可终究还是不能不怨！
眼前的这个男人，接下了她赠与的剑，却担不起她的一片情。有改朝换代之志，却轻信无谋，书生意气。喀丝丽的死，天山双鹰的死，她父兄的死，她最亲最近的人，几乎都是因为他的一个决定而死，她岂能无怨！
怨极恨极，再不想见他，他的音貌却又如此清晰……
霍青桐的眼眶隐隐发酸，只觉得好像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偏了偏头，将脸藏到关明梅怀里，指尖死死掐住掌心，紧紧抿着唇，几乎连呼吸都一起抿住。
感觉到霍青桐的身子在轻轻发抖，关明梅当是她内力消耗过度，心中既骄傲又疼惜，手掌放到她肩膀背后轻拍按捏，替她疏络筋骨。
喀丝丽也轻轻抚了抚霍青桐的手臂，却轻声叹了一口气：“要是换一个将军，就能不打仗就好了。一打起仗来，也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要送命受苦，大家高高兴兴地一起跳舞唱歌，不好么？”
少女容色出尘极美，目光清澈，眉宇之间一缕轻愁如同山谷烟云，令人动容。
天山双鹰之前没见过喀丝丽，只听她说出来的话天真荒诞，神色却又挚诚而认真，不由惊讶。
“这是我妹子喀丝丽。”霍青桐听到妹子的话，勉强定了定神，知道她这是担心自己和父兄带兵征战，凶险异常。当下心中一软，心思一分，那一股激涌而起的心绪便缓缓平息了下去。她抚了抚喀丝丽的头发，轻声安慰道，“姊姊和哥哥爹爹一同带着族人打仗，把欺负我们的坏人都打回去了，就没人来抢我们的牛羊，抢我们的绿洲水源了。”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再看看霍青桐，关明梅心里对自己这个爱徒更加疼惜了几分。
***
深秋的清晨，天色已经开始亮得晚了。霍青桐推门而出时，一线朦朦胧胧的青白方才撑起半边天空，整座道观好似蒙了一层若有似无的轻纱，在微凉的秋风里飘荡。空气冰冽清透，直透心脾。
昨日被关明梅抱回屋子的时候，她原以为自己会一夜未眠。可许是这几天来的奔波实在太累，她竟是一沾床便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道观的地势很高，从院子里往外看，只见远处的山脉绵延起伏，深深浅浅的掩在晨雾之中，放目远眺，还能隐约看到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白影。
实实在在睡了一夜，霍青桐的精神大振，看着远山的轮廓，心绪也跟着开阔起来。此时再想起陈家洛来，恨也好，怨也好，竟有种恍然如梦之感，飘飘渺渺，心头也空荡荡的。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再走两步，突然发现院落之后的疏林里有个人影。定神细看，只见那人身形忽进忽退，左一拳右一掌，竟带得身侧树影轻摇，却是赵半山在练拳。
霍青桐无意窥探，脚步一顿，正要折返，而那边赵半山却已经察觉到她的脚步，收了势招呼道：“大清早的松一松这一身老骨头，不想扰了姑娘，失礼失礼。”
霍青桐听他说得有趣，不禁轻轻一笑，向他盈盈施礼：“晚辈贪看景致，不想扰了前辈，失礼失礼。”她执的是晚辈礼，礼数周全，口中却是学着赵半山的口气，故作老成，却又带了几分亲近。
赵半山本就是个和气的性子，纵然在武林中名头不小，却毫无架子，听她说得娇俏活泼，不由哈哈大笑，昨日见了她一手精妙剑术，又知她胆识过人，可此时方才是个小姑娘的样子。
地上疏疏落落的落叶铺了一层，踩上去便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脆响。可霍青桐却发现这落叶到了赵半山的脚下，却好像是遇到了一堵墙，竟是僻出了一个一步为径的圆圈，圈内一片落叶也没有。
霍青桐微微动容，立刻便认出了这一手太极云手的杰作。
“我见姑娘昨日所使剑法飘忽无常，却又仿佛信手为之，颇有汉家庄子逍遥游之风，不知是什么剑法？”对于霍青桐的剑法，惊异好奇的并非只有赵半山一人，其实若是论武，他是武林前辈，自该是去寻天山双鹰，可他也看出来了，霍青桐的剑法虽然是出自天山双鹰的三分剑术，可其中的变化剑势，又相差仿佛，故有此一问。
霍青桐见他竟能从剑势的变化上就看出这套剑法出自庄子，不由钦佩这位前世亦师亦友的前辈于武艺之上的造诣。当下将这套剑法的来源说来，她昨日睡得早，还不及将这其中的缘由告知天山双鹰。
“以乐拍为凭？”赵半山听完她的述说，寻思了片刻，却仍是不解，“那昨日？”昨日她师徒三人交手之时，哪里来的音乐节拍？
说到这一点，霍青桐也有点不好意思：“是犬吠的起落顿挫……”
赵半山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不由朗声大笑起来：“犬吠作乐？哈哈哈，天地万物皆可用，心思开朗不拘泥，了不起，了不起，江湖上有如此后起之秀，我们可都不是你的对手啦！”
“天地万物皆可用？”霍青桐心里微微一动，低声重复了一遍赵半山方才的话。
玉峰山洞里的那套掌法，乃是一定要依着乐声节拍而行的。前一世陈家洛几次用到这套功夫，也是要么请余鱼同吹笛为奏，要么循着钟声亦或是其他有节拍的声调而行。就算她能将掌法融入到剑法里，也始终脱不开这一条。可她昨天也同时发现若是到了一个没有乐声的地方，这套功夫岂不是完全没用了？一个人练习的时候还能哼个调子依拍而行，可总不见得与人过招之时也如此吧，且不说高手过招需要精力集中，如此刻意，岂非限制了这掌法之中飘逸随心之意？
耳畔风声徐徐，吹过落叶疏林，带起轻轻的沙沙声，赵半山这无心的一句话，令霍青桐突然想到，若是没有乐声，这风声过耳，自有起落高地，节奏分明，岂不也可以作为这套功夫的依凭？再照这一层往下想，过招之时剑锋掌缘带起的劲风，衣袂破空的响声，脚步变化的错落，竟是全都可以作为节奏拍子！
此念一通，竟是犹如醍醐灌顶。
赵半山见她突然蹙眉沉默，知是定然悟到了什么，当下也不再多说，又唯恐扰到她的思绪，连脚步都不曾移动半点，只由她自己细想。
一时之间，疏林里一下子静下来，只闻几只不知名的鸟雀轻鸣。
突然，“咔嚓”一声脆响，极为突兀地打破了这片平静。
霍青桐心中一动，猛然回头。
陈家洛身姿如竹，轻步踏来，见她回望，便向她微微一笑。霍青桐神色一滞，便立刻偏过目光。
许是睡了一整夜，有了精神，虽然一早上就见到陈家洛，犹如渐亮得天色又陷入了阴云之中，心里的那份百转纠结，难抑难言，却也像是隔了一层阴云，变得朦胧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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