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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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三哥，霍姑娘。”陈家洛依旧是一柄折扇在手，礼数周全，统领群雄，却毫无骄奢之态。
霍青桐仿若未闻，长长舒了一口气，转开目光，向着赵半山再施一礼：“多谢前辈赐教。”
赵半山虽不知她之前困于何处，可见她如今想通了，也很是为她高兴，先向陈家洛行了一礼，随后道：“二哥擅剑，一手追魂夺命剑法还从未遇到过敌手，昨日约战陈兄，也是见猎心喜，只是他这回可要寻错人了，我且向姑娘讨个人情，改日待四弟归来，可否……”
他这番话说得其实有点为难，无尘约战天山双鹰还说得过去，若是约战霍青桐一个小姑娘实在有点以大欺小。可偏偏霍青桐的这套精妙功夫又非出自天山双鹰所授。
赵半山深知无尘想寻个势均力敌的敌手过招之心久矣，然而以他的性子，却是万万开不了口向一个小辈约战的，多半要憋着自己难受。红花会中兄弟感情极好，赵半山又最是个随和的性子，于是便干脆厚颜替他说了。
“晚辈静候。”无论是赵半山还是无尘，霍青桐对这两位前世指点她良多的前辈高手都极为尊敬，也自然知道他们绝没有以大欺小的意思，应得极为得体。
得她一诺，赵半山很是承情，丝毫不将她当做晚辈地拱手一礼，这才告辞而去。
只是，赵半山一走，疏林之中，便只剩下了陈家洛和霍青桐两人，一下子静了下来。
霍青桐原也打算和赵半山一同离开，可陈家洛站的位置恰恰挡在了她往回走的方向上。她一个转身，正好和陈家洛打了个照面，目光一接，再要闪避，脚下终究是慢了一步，赵半山洋洋洒洒，已然走得远了。
见她望着赵半山的背影微微蹙眉，陈家洛只当是因为赵半山方才那恭恭敬敬的一声“总舵主”所致，毕竟，论武功论名望，赵半山是江湖成名已久的前辈高手，旁人有所犹疑，也在所难免。
“在下本年轻识浅，这总舵主之位，量才量德，均不足担当。只是我文四哥身陷险境，若在此时推脱，必会伤了兄弟义气，这才暂摄大任。”
霍青桐正在犹豫是绕开他离开好呢，还是换个方向，从疏林的另一面绕回去，听他忽地说起了自己这总舵主之由来，不由一怔。
她还从来不知道，陈家洛的总舵主之位是被红花会的一般兄弟硬推上头的。
然而一怔之后，霍青桐又不由觉得好笑。年轻识浅？陈家洛要算是年轻识浅，那她十七岁就开始领兵又算什么？几个部族争夺一片绿洲，又要面对清军贪得无厌的征缴，她先是给父兄出谋，随之请兵出战，从一开始所有人都怀疑反对，到最后父兄主动交付令箭，又算什么？她虽是女子，却也知道身为族长的女儿，自有自己该担的责任。陈家洛既然是于万亭的义子，不想居然会有“不足担当大任”的念头！
自知不足，何不补之？
想到这里，霍青桐忍不住冲了他一句：“如此说来，若是文四当家脱险，你再卸任推拒，就不算了伤了兄弟义气了？”
陈家洛闻言不由一滞，他还真是这样想的。
待文泰来脱险，大家重议总舵主之人选，或交由武功最高的二当家无尘道长，亦或是推举深得义父信任的文泰来为新的总舵主，主持反清大业。
陈家洛手里的折扇刷地一下打开，轻轻扇了两下，发觉扇风将霍青桐的发丝吹得微微扬起，他自觉唐突，赶紧又再合上。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霍青桐对他的态度总有异样，可自问自昨日初见，未曾有丝毫言行不妥之处得罪了她。若说是霍青桐顾忌男女之别，不愿与他深交，可她谈及卫春华时却又自自然然。
陈家洛想了想，便想到了喀丝丽的身上。
思及此处，陈家洛又不由有些愧然。因四哥文泰来身陷险境，他无从推拒，接了总舵主之位，以便号令群雄设法营救。昨夜常氏兄弟已经动身出发，他和赵半山便作为第三拨今日离开，却还没有将这番打算告诉喀丝丽。
霍青桐不知陈家洛心里所想已经拐了个弯，见他突然怔忡起来，不由隐隐后悔。
陈家洛推不推拒，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了？他若是可以断然交出红花会总舵主之位，对喀丝丽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没准红花会的新总舵主能杀伐决断，直接杀了乾隆也未可知。
***
陈家洛想了许久该如何安慰喀丝丽，却不想喀丝丽经多了父兄姊姊领兵打仗时的别离，一听他说有要紧事，应得干脆，全无半点勉强之意，反倒是令陈家洛心中诧异。
待到日头偏西，最后一拨的无尘也在和陈正德约好改日再战之后离开了道观。而天山双鹰却是担心霍青桐这些日子实在是累得很了，执意要她先在道观好好歇几天再赶回去。
天山双鹰大半辈子都在拌嘴赌气，难得有这么个意见统一的时候，再加上霍青桐有意令师父师公好好相处，自然是乐得听他们的。
哪知这么一留，却逢兆惠死在回疆的消息传了出来。恰逢兴冲冲捧着浙江水陆提督任命诏书的原甘肃安西镇总兵李可秀才走了没几日，听到这么个消息，知道兹事体大，一面向北京送去八百里急报，一面掉头退回安西镇守。
一时之间，安西兵马驻防，处处都是清兵，霍青桐此时再想走，反倒是不易了。
天山双鹰脾气火爆，关明梅拍着桌子就要先去将李可秀杀了，被霍青桐拦住。现在清军还不知道杀了兆惠的人就在安西镇内，只是严加布防而已。安西镇内外交通，本就是关内外的贸易要冲，不会戒严多久，可要是再闹出什么来，还真的不好脱身了。
霍青桐想了想，将喀丝丽交给天山双鹰照看，自己则换了男装，扮作寻常的回族青年出门打探。她行事机警，上一世父兄战败之后，曾以男装混入北京城去救喀丝丽的时候都能不叫人疑心，此时在本来就是回人居多的边疆之地，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注意他。
只是，遇到了个熟人。
李沅芷也是一身男装，她兴冲冲地跟着父亲去江南赴任，这一路上先是遇到了红花会千里接龙头，又遇到文泰来夫妇和官兵恶斗，她苦学了五年的功夫，难得真的见到了江湖中人，正要上前试试身手，可她的师父陆菲青却突然不告而别！
李家大小姐正气闷得不行，却不想她父亲得知兆惠的死讯，一家人直接掉头又回来了。
李沅芷本就是个好动任性的性子，以前没出过门时也便罢了，现在要她出去过了再守在闺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怎么可能坐得住。
官兵多了，街上的闲人自然就少了。安西镇里回人多，清真礼拜堂也自然也不少，霍青桐挑了望得到城门的寺里伏身祷告，一队清兵自她身后行过之后，李沅芷便从大堂后面鬼鬼祟祟地转了出来。
李沅芷原是偷偷溜出来的，途中被几个官兵拦住盘查，突然看到父亲手下的参将从拐角处带了人出来。那参将和他们一同南下，见过她的模样，李沅芷怕被认出来，这才躲进了礼拜寺藏身。
那一队清兵巡过，李沅芷才道了声好险，便只见一个回人男子盯着她看。双目之中竟似隐有波光流转，湛然生辉。当下脸一红，喝了一句：“看什么看！”
眉淡口小，声音娇柔，虽是一身男装，可这脸红跺脚的，又哪里有半点男人的模样？她当初怎就将这个官家小姐当成了肆意轻薄的浪荡男子！
一想到前世那一场险些闹得她以命相拼，最后却黯然收场的误会，霍青桐不由有些失神。若不是李沅芷女扮男装……
若不是李沅芷女扮男装……夺回圣经之后，陈家洛便不会推拒她兄妹二人同行营救文泰来，那陈家洛再见到喀丝丽的时候……
陈家洛再见到喀丝丽……是否还会移情爱上她？
瞬息万变的战场之上计算得失，调度兵力，霍青桐自问可以在一瞬间便推演出无数种结果。可一想到这个问题，心里一片茫然之余，隐隐约约觉得好像她做错了一件事。但这感觉就像是沙海之中的海市蜃楼，观之有物，触之不及，无论她怎么想，始终落不到实处。
就在她发怔的时候，李沅芷虽然好奇眼前这个回人长得比她这回路上遇到的师兄余鱼同还要好看，被她喝问了一句之后就垂下头去，似乎又开始了祷告。她本来还想再看一会儿，可终究顾忌着若被父亲抓回去定要挨一顿责骂，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刻被抓回去的风险，当下颇为当机立断地放弃了好奇心，转身就往外走。
霍青桐不想惊动官兵，自然也不会拦她。然而就在李沅芷的两只脚都跨出礼拜堂的那一刻，只听她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呛的拔剑声紧跟着响起，然后便是急若骤雨般的叮叮数声金刃相击之音，李沅芷又踉踉跄跄地退了回来。
霍青桐的反应很快，在李沅芷发出第一声惊叫的时候她便起身飞掠而出，却恰逢李沅芷陡然遇袭洒出了一大把芙蓉金针。几不可辨的细针在阳光下旋出了一蓬极细的金光，如漫天花洒。霍青桐眉尖蹙起，长剑出鞘，击落了一束奔向她而来的金针，剑招源源不绝地正要递出替李沅芷解围，不想余光却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双手执双钩，身姿英伟，隐若松岩。
卫春华。
霍青桐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离开了回疆，手腕一带，剑势立缓。
然而就这么一缓的间隙，双钩的月牙护手冷光森森，和李沅芷片刻之间交了五六招。李沅芷本待对方避开芙蓉金针的时刻向外急冲，哪知九命锦豹子出手之间从来都是找找拼命，有攻无守。她对敌经验不足，柔云剑法用起来本就少了几分气势，此时更是怯了，眨眼间就被逼得手忙脚乱。
银钩如电，带起一左一右两道尖锐的劲风赫然向李沅芷的头脸卷了过来。
大凡女子都爱惜自己的容貌，两道劲风割面如刀，李沅芷方才一心想跑，转身转得猛了，根本收不住脚，等于是自己把脸往破空的金刃上撞过去的，当下骇极大叫。
霍青桐眉峰一扬，剑身微微一侧，便顺着李沅芷的叫声刺了出去。
这一剑的角度巧妙至极，从剑招的起势，到出剑的方向，变幻的力度都大出人的意料，剑如惊龙腾渊，带出“嗤”的一声响，双钩带起的寒光为之一挫，霍青桐另一手已然抓住李沅芷的手腕，将她向后连拖数步。
三人身形一分，李沅芷惊魂未定，瞪大了眼盯着卫春华，手足发软，下意识靠着霍青桐的手臂。
霍青桐归剑入鞘，在李沅芷的手背上拍了拍，示意她不用担心，向卫春华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又道：“你来晚了一天，陈……贵会少舵主奉他父亲之令成了总舵主，昨日刚走。”
李沅芷是前陕西总兵之女，她不好说得太详细。红花会自有传递消息的法子，她这么说一句，相信卫春华也能听得明白。
然而，至于卫春华为何要向李沅芷连下杀手，她却是半点问的意思都没有。
她和卫春华虽然说不上多熟悉，可也有足够的把握红花会的九当家断然不是能毫无顾忌地和女子动手之人。霍青桐看了一眼李沅芷，只见她似乎定下了神，方才被吓得发白的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只握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五指白皙修长，指节因为用力的关系有些泛白。
显然，卫春华也和她前世犯了一样的糊涂。
想到这一点，霍青桐不由微微一笑，刚才心里那一股茫然不安的情绪顿时消散了大半，却突然生出了几分“不知他几时才能看出来”的好奇来。
一颦一笑，目光流转，霍青桐却没有注意到，卫春华的目光落在她握着李沅芷手腕的手上，眉峰微扬，俊朗的面容却是慢慢沉了下来。
“霍……”
卫春华刚要说话，就听到街道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霍青桐神色微凛，手指往唇上轻轻一搭：“惊动了官兵，我们先避一避。”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目光扫到方才李沅芷转出来的地方，当下抬起下巴，朝那里偏了一偏，向卫春华示意。
感觉到李沅芷动了动，霍青桐指了指卫春华，轻声道：“别做声，他和你余师哥是结拜兄弟，我们不会害你。”
“你怎知……”李沅芷心里一惊，她本来是想说“你怎知我师哥姓余”，心念一转，想到口舌犀利的余鱼同，却改了口，“你说错啦，我师哥姓李，不姓余。”
霍青桐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心思，转而轻笑：“武当门下除了张召重之外，马真马道长和陆老前辈各有一个弟子，一个姓李，一个姓余，你若是金笛秀才余鱼同，你那随身不离的笛子在哪里？要不要我来找一下？”
李沅芷女扮男装，却又没看出来霍青桐也是女儿身，又哪里敢让她“找一下”，当下手一甩，急急忙忙退开数步，面色泛红，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还想要不认，偏又霍青桐说得一句没错，甚至她还不认得张召重，只听师父说过余鱼同的师父姓马。
“你师父姓陆，有个外号叫做‘绵里针’，武当剑法叫柔云剑术，你用的暗器是芙蓉金针，我说得对不对？你师父前两天还在这里，昨日往肃州去了。”街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霍青桐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也由不得李沅芷不信，也不再去拉她，径自往那藏身处走，“我们借你方才藏身的地方一用，你若是想一起藏，就一起来。”
然而，不止李沅芷没有动，就连卫春华也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只是盯着李沅芷的沉郁的目光里闪过一丝诧异，全没有想到李沅芷居然和余鱼同师出同门，转而又渐渐露出一丝犹疑的神色来。
霍青桐皱了皱眉，正要催促，不防卫春华一张口，蓦地喷出一口鲜血。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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