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流年》隐绯心

5、争

　　清晨醒来，隔着窗子也能感觉到天气格外的好。涯若紧张又兴奋的坐起来，赤着脚走到落地铜镜前对镜中的自己露出大大的笑容，心里默默喊了三声“加油！”
　　正午之前，五行弟子先进行对攻试炼，同行获胜的两人午膳后才会在五位宗主以及所有弟子面前进行最后的首位之争。
　　绑紧袖口和裤脚的带子，涯若神采奕奕的走出了自己的院子。她现在正是女子最好的年华，就算短襟素颜也显得倔强嫣然，让人侧目。
　　红颜和央央已经在约好的岔路口等她，在她出现之后立刻走上来。央央穿了一身浅素的衣裳，拉住她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话，无非是让她注意安全，即便败了也不要以命相搏，末了还不放心的给她又施了几个有持续净化作用的木行术。
　　红颜不善言辞，在央央说完之后才走上来认真的说：“保重。”
　　涯若只是笑，对她用力的点头。
　　时间已经不早，三人也不能再耽搁下去，用力握了握彼此的手便分道扬镳，独自前往自己的战场。
　　不知该说涯若幸运还是不幸，根据排阵，她在首位之争以前都不会碰上倚晴。但这也意味着如果她能连胜，最后对上的人应该就是倚晴。
　　涯若看完排阵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握紧拳头走上赛台。
　　今天这场最后的试炼说穿了就是一对一的对决，胜者继续往前走，败者止步。涯若遇上的第一个对手就是当日站在倚晴身边嘲讽自己“输不起”的女弟子。涯若从来不是不记仇的君子，看见对方站在对面之后忍不住兴奋的掰了掰指骨，清脆的声音让对手几乎情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
　　涯若每日在忘川泉修行的苦痛自然不是白白忍受的，几乎没费什么气力就逼得对手自动举手宣布退出。涯若自己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暗叹了一口气。
　　稍后连续四场对决，涯若都胜得不算艰辛，这也让她对自己稍微生出了那么一点儿自信。
　　第五场对决结束之后，一旁督战的卷玉宗主终于宣布上午试炼结束，涯若最终获得了午后首位之争的资格，对手毫无悬念就是倚晴。
　　她气定神闲的站在对面，一身穿起来极飘逸的浅色短襟竟没有沾上半点儿污垢，显然之前胜得比涯若还要轻松，涯若认真的打量了她一会儿就移开了目光。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午后的首位之争必然火花四射。
　　休息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大家都只简单的吃了点儿东西，然后跟着卷玉浩浩荡荡的来到白清殿后面的空地。
　　这是勇者之城一役之后五行弟子第一次聚首，涯若一站好立刻左右张望起来，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诛流无论站在多少人中间都显得尤为突出，卓绝的气度引着众多女弟子纷纷或明或暗的瞩目。
　　然而，诛流的眼中却没有任何人的存在。
　　五行弟子到齐之后，首位之争终于开始。
　　第一场是两位金行弟子。
　　玡风穿着一身玄色短襟很是洒脱的走到场上，漂亮的凤眼流光四射的四下环顾，看见涯若之后极为得意的对她眨了眨眼睛。涯若抿了抿嘴，回以灿烂的微笑。
　　玡风的对手是一位身量不算高的少年，在尚暝宗主点到“阿珏”这个名字时面无表情的往前走了一大步，显得很从容的站在场上。
　　金行适攻适守，第一场首位之争必然很好看。涯若见识过玡风的身手，对他很有信心，但旋即又想到阿珏既然能一路胜过来，必然也不会庸碌无为，手心里顿时捏了一把汗。
　　果然如众人所料，这一战难分难解，一刻钟时间过去也未见谁占得上风。众弟子多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对决，各个神色兴奋。涯若却没有那么多心思，只是为场上的玡风担心。
　　终于过了半个时辰，金行首位之争尘埃落定，玡风惨胜。这家伙倒是豁达，在尚暝宗主宣布结果之后大大咧咧的伸手到单膝跪地的阿珏面前想拉他起来。
　　阿珏落败之后一直没有抬头，此时忽然看见玡风的手伸到面前不由抬头看他，最后竟也豁达的笑了，把手伸过去借力起身。这许就是所谓的“英雄惜英雄”了。
　　第二场，木行首位之争。
　　看见央央走到场上，涯若差一点儿连呼吸都不会了，直到央央目光寻到她，露出安抚的笑容她的心跳才慢慢缓和下来。这一场结果出得要快些，央央终究未敌过本家阿姐天爱，下场时脸上不掩失落。
　　涯若刚想凑过去安慰她，却猛然听见卷玉宗主点出自己的名字，才恍然原来该到自己出场了。最后她又忧心的看了央央一眼，深吸一口气走到场上。她穿的一身暗色短襟在之前沾了不少灰尘，衣袖上甚至还有几处破裂，虽然称不上狼狈，也绝比不上对面浅衣飘飘的倚晴风姿绰约。
　　站到场上，涯若想的就只是胜，倒也没注意到自己的落魄。卷玉宗主说了“开始”之后，立刻电光火石般出手。
　　即便在场上，倚晴风度依然好极，巧然轻笑间就躲过了涯若第一次攻击，素手纤纤一记凌厉的水刃反攻过来。
　　涯若这一段日子也不是白白辛苦，躲得虽然仓促但也毫发未伤，站稳之后立刻几步冲过去。
　　见状，倚晴却动都不动，右手食指轻轻一钩，一条水做的锁链就飞了出来，涯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牢牢绑住，挣脱不得。看见涯若左挣右突做着困兽之斗，倚晴嘴角飞快的闪过冷笑，手指尖不着痕迹的加重了力气，水链渐渐勒紧涯若。
　　这种全身被死死勒住并且越勒越紧的痛没有经受的人不懂，涯若狠狠咬住嘴唇才没有失声尖叫，手指尖艰难的屈动。时间一长，涯若两条手臂都被勒出血来，细细的血线正好流到了屈动的指尖。
　　血气混杂入术威力大增，涯若闭住眼睛劈出一道混杂着猩红血气的水刃，终于斩断了倚晴的水链。缠绕在涯若身上的水失去控制顿时炸开将她浑身淋湿。涯若恢复自由根本顾不上浑身狼狈，不要命似的冲向倚晴，十指连动挥出众多细小的水刃。
　　倚晴根本没防备涯若会挣开，躲闪不及，漂亮的衣裳被割破数道，脖颈也被划了一道血口。后退站稳后倚晴伸手摸了摸脖颈上的伤口，眼神登时变得凌厉，双手一齐甩出来，两条凌厉的水鞭直接抽打在涯若身上。
　　场下谁都没有想到专擅防御的水行弟子会斗到这等地步。性子柔和的木行宗主雨萝忍不住悄悄俯到卷玉耳边，“这样，是不是过了？”
　　卷玉看着场上凌厉的攻势微微皱了下眉，还是说：“不会。”
　　其余几位宗主都没有说话，只有尚暝在看到涯若每次发出水刃时眼神会微微闪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场上涯若和倚晴斗得难分难解，竟然比之前金行玡风和阿珏还要激烈。毕竟场上两人都是少女，底下有些弟子不忍再看，开始频频避开目光。
　　涯若虽然暂时还未露败象，却一直被倚晴压制，随着时间过去身上伤口越来越多，看着狼狈至极。不防她又被倚晴狠狠甩了一鞭子昂面倒下，余光正好看见诛流面无表情的站在下面。也不知道从哪儿又生出力气，倏地跳起来直接将倚晴扑倒在地。
　　“啊！”这是场下多数人的惊呼。
　　倚晴更是没想到涯若会忽然扑上来，在头发被扯住的时候本能的尖叫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厌恨的看着她，右手毫不留情的凝出一把寒光闪烁的水剑刺了过去。
　　利器穿过衣衫刺进身体的声音清晰，涯若慢半拍才低下头，就只看见水剑恢复成流水混着自己的血慢慢流出来。浑身力气泄尽，涯若眼睁睁看着倚晴狠狠推开自己站起来，一边伸手拍打去身上的浮尘，一边低头嘲讽的看着自己。
　　“我扶你起来吧。”如同之前很多次，倚晴温温柔柔的开口，纤纤玉质的手也递了过来。
　　胜败已分。
　　涯若嘴唇咬得死紧，腥甜的味道溢满口腔，稍后极慢的吐出胸口浊气，艰难的伸出手用尽力气打开倚晴的手。明知道这一幕会被所有人看见，她还是毫不犹豫。
　　场下“嗡”的喧哗起来，即使听不清楚，也能猜到都是怎样的非议。涯若只是躺在场上，听着卷玉宗主公布结果，嘴角慢慢滑出苦笑，她终究失败了。
　　作为胜者的倚晴这时候也有些狼狈，但还是风度极好的向场下众人点头示意，甚至含羞带怯的看了诛流一眼，最后才施施然走到场下。
　　她刚一下场，央央、红颜甚至玡风都冲到了场上。央央没有说一个字，只是抿着唇不停的对着涯若释放木行术。直到她身上的伤口止了血，才配合着红颜和玡风扶她走下去。
　　“我送你回去？”玡风皱眉看着她，一肚子狠话看见她面如死灰的样子也再说不出来，只干涩的说了这么一句，央央和红颜都跟着点头。
　　涯若却固执的摇头，扭头看了一眼场上，声音涩苦的说：“我要在这儿看着，下一场就该火行了。”
　　玡风不知道涯若那点儿少女心事，还以为她是担心马上要上场的红颜，于是又劝说：“我帮你在这里看着还不行吗？”
　　这时炎烈宗主已经点出诛流和红颜的名字，火行首位之争即将开始。
　　涯若没力气再说话，只是抗拒的扭头看向场上，嘴里腥气散去只剩下满满的苦涩。
　　“好好好！”玡风气得连说了三个“好”字，最后也是没办法的站在旁边，赌气看着场上不再看她。
　　红颜上场时，底下又是一片哗然，这一辈女弟子再也找不出长得比她还要好的，男弟子此时都恨不得自己是诛流，好与红颜有所交集。
　　场上二人却似对这一切无知无觉，炎烈说完“开始”，一个个炫目的火行术就施了出来。
　　火行最擅长攻击，同时攻击也最凌厉。众人惊艳的看着场上华丽炫目的火术，却不想诛流只施了四次火行术就胜了，速度快得让人不敢相信。
　　红颜被火焰包围，发尾都是焦糊的，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儿畏惧，只漠然的站着。诛流对火焰的控制已然登峰造极，一边未让火焰吞噬红颜，一边却也让她寸步难行。不是红颜太弱，而是诛流强得让人咋舌。
　　炎烈适时的公布了结果。
　　涯若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红颜已经走回来，她对红颜笑了一笑。
　　“对不起。”红颜忽然张口道歉，脸上显出罕见的局促。
　　“说什么傻话。”涯若一只手拍在她的肩膀上，她已经恢复了一些气力，不要人扶着也勉强能站住。
　　红颜说不出别的话，左右看了一圈，最后试探的问：“要不我们一起回去？”没有人规定弟子必须看完五行首位之争，此情此景涯若也好，红颜也好，对剩下的土行之争都毫无兴趣。
　　涯若心不在焉的点一点头，又看了一眼一直盯着场上看的央央，“一起回去吗？”
　　央央好像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才转过头，一脸纠结为难，“我想过一会儿再回去。”
　　她说话时有些躲闪，低着眼睛不敢抬头看人。涯若心里有些怀疑，只缓缓点头，“那我和红颜回去了。”
　　“嗯。”央央应了一声，正好听见土行宗主沉夜念出两名土行弟子的名字，飞快的转头看向场上，神色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沉默的打量了她两眼，涯若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但她今天身体心里都十分疲惫，也不想追着央央探问，干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靠着红颜慢慢离开。
　　后来依稀听说，木行首位之争的胜者是一个叫寒碎的少年。因着天资出色，风姿不俗，还与诛流一起被女弟子们暗暗称为“双璧”。
　　“好像都和我没什么干系了。”涯若听到这些事情时还靠在榻上休养，身上耗尽的灵力需要慢慢的恢复。她努力这样久，最后还是败给了倚晴，真是有些心灰意冷。
　　闭着眼睛叹了口气，涯若忽然听见敲门声。之前来过的央央、红颜甚至是玡风都习惯了直接推门进来，这回来的到底是谁，涯若还真是想不到，只疑惑的看着门轻声说了句“请进。”
　　门被缓缓推开，一道修长的人影走了进来。看清来人，涯若惊疑的张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