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流年》隐绯心

4、修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三月后的重要试炼却也临近了。
　　这些日子无论什么原因，涯若都未中断过每晚去忘川泉的修习。甚至有一次白日修习得太辛苦，回到院子本想只是小憩一会儿，一合眼却睡了半夜，醒来时已接近子时。但她还是盛着夜色去到忘川泉，在泉里修习了半个时辰。
　　因为这些日积月累的努力，涯若十分有长进，但这只是和她自身相比，白日偶尔对攻修习碰见倚晴，她赢的时候还是寥寥可数。虽然不甘心，涯若却也只能承认倚晴确实是这一辈水行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
　　“胜过倚晴，我才能算是这一辈水行弟子中的最强者。”白日修习结束后，涯若一边低着头往忘川泉赶，一边焦灼万分的想着，一不留神差点儿撞上对面走来的人，抱歉的抬头正好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面容，不由得喃喃出声，“诛流……”
　　诛流似乎记起她，稍皱了一下眉头又舒展，疏远有礼的点了点头才走开。
　　留在原地看着对方背影渐行渐远，涯若心里好像被豁了一道口子，难受得紧。这日之后，她每日又增加了一刻钟在忘川泉的修习。
　　她这么做当然瞒不过关系密切的央央和红颜。红颜向来少话，这次都忍不住劝她，“你这样拼未必有助于变强，你要小心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我会自己掌握分寸的。”涯若回答得一点儿犹豫都没有。
　　红颜虽然没有被她说服，但还是尊重她的决定不再深劝。
　　央央却并不劝她，只是每日傍晚都会过来她的院子，直接往她身上丢几个她现在能施的最高深的木行术。
　　越接近三月期限，涯若修习得越是疯狂，整个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瘦削下去，本来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已是血色全无，颧骨却开始凸显出来。
　　今日修习尚未开始，所有水行弟子都聚集在平日修习的地方。大家朝夕相处也都熟悉了彼此，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说着闲话。
　　寅时三刻，卷玉准时出现，清浅犹如水色的裙裾在地上平静迤逦。
　　数日接触下来，众弟子对她依然敬仰之余还多了一分喜爱，所以现场瞬间安静，二十四双眼睛都集中在了卷玉身上。她脸上一如既往浮着温柔宁静的微笑，一字一句清晰的说：“再过七日，你们便要迎来一场试炼，之后会成为真正的术士。”
　　弟子大多对这场即将到来的试炼有所耳闻，听到卷玉这样说也不觉得奇怪，只安静等待她下面的话。
　　“我们今日便要进行最后一次对攻修习，明日起你们便自行修习，不懂不明的地方可以来苍蓝殿寻我。”卷玉目光柔和，缓缓扫过下面每一个弟子，她是真心将这里每一个人当做自己的弟子悉心教导。
　　弟子们对对攻修习已经很熟悉，各自组了队开始施术。点到即止，输的一方后退，赢的一方继续寻找对手。一个时辰过去之后，尚未输过的人就只剩下倚晴和涯若。
　　斜睨涯若一眼，倚晴十分轻松似的抿唇轻笑。修习时所有弟子都穿着款式相同颜色相似的短襟布裤，即使如此倚晴给人的感觉还是俏丽无双，像是一缕灼灼骄阳。
　　涯若站在对面使劲抿着苍白的唇，前几场对攻消耗了她不少灵力，现在就算不是强弩之末也相差无几，为什么倚晴却好像一点儿都不受影响？
　　“不如再多等一会儿？”众目睽睽之下，倚晴状似关心的说。
　　这句话传进涯若的耳朵简直是对她的侮辱，贝齿用力咬住下唇，怒声说：“不用了，现在就开始吧。”
　　倚晴脸上依然挂着甜美的笑容，四周环顾了一圈，忽然如闪电般出手施出一个术，带着凛冽煞气的水刃直扑涯若面门。
　　“轰！”
　　涯若躲得狼狈，身子在地上滚了两滚才站起来，还没站稳倚晴又发出一道比刚才更强的水刃。涯若只来得及侧身，手臂被刮了一道很深的伤口，她看也不看，直接冲向倚晴。
　　双方缠斗了一刻钟，最后涯若还是力竭，昂面躺在地上，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来吧。”只是气喘有些急促的倚晴走过来，友好的弯身将手伸到涯若面前。
　　涯若不甘心的眨了眨眼睛，刚要握住倚晴的手站起来，却见倚晴忽然把手收了回去，脸上带着无奈的表情。因为刚才的对攻，其他人距离她们都远，谁也没有看见发生了什么，只有涯若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听得清清楚楚，倚晴脸上无奈，嘴里说的却是“你不可能赢我，死心吧。”
　　“我们回去吧。”一个平时和倚晴关系不错的女弟子走过来，然后又低头似有不满的看了涯若一眼，低声嘀咕：“输不起真丢人。”刚才所有人都看见倚晴友好的去拉涯若，涯若却一点儿不给面子，硬是躺在地上不肯接受倚晴的好意。
　　“她愿意躺着就让她躺着吧。”又有一个人过来说。
　　倚晴很挣扎似的看了涯若一眼，满脸无奈的被众人簇拥着离开。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都走了，临走前看向涯若的目光不是不赞同就是同情，谁也没有过来和她说一句话。涯若怔忪的望着天空，未理会周围发生的任何事情，末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嘀嗒嘀嗒……”
　　不知道躺了多久，感觉到有冰冷的水滴落到眼睑上，耳朵也听见了滴水的声音。
　　“下雨了……”涯若不想睁开眼睛，就这样被雨水淋着，继续躺在地上，力气已经慢慢恢复过来，只是她不愿意站起来，她输得太难看了。
　　雨一直在下，耳边只有滴滴答答的声音，偶尔也能听见两声风吹树叶摩擦的声音。涯若感觉到眼底热热的，有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混着冰冷的雨水。
　　“雨水也有热的啊……”涯若执拗的闭着眼睛，即使没有人看见也不承认自己哭过。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声在身边乍响。
　　“哪有雨是热的，明明是你哭了。”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年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旁边，穿着天青素纹的衣裳，举手投足显出一股天然的风流洒脱。
　　涯若没想到自己最丢脸的一面会被人看见，猛然睁开眼睛跳起来，羞恼愤恨的盯着眼前少年，“你什么时候……”
　　“就在你哭的时候。”少年干脆的打断了涯若，非常诚实的回答。
　　他的话刚说完，涯若一记水刃就丢了出来。她现在虽然还没有彻底恢复，但雨天对她来说却是极好的优势，水刃比平时威力更大。
　　没想到少年惊讶归惊讶，手下动作却一点儿不慢，一道闪耀着流光的墙壁瞬间在他面前筑成挡住了水刃。
　　出手之后涯若其实也后悔了，她并不想伤人，见到少年毫发未伤之后先松了一口气，然后又语气不善的说：“你是金行弟子，来这里想干什么？”
　　少年将墙壁收回，只留下几道华丽的金光在手指间把玩，一边好奇的打量涯若，“你的水行术很强。”
　　涯若现在最听不得别人说的话就是这个，即使少年说的是实话，让她听到还是觉得讽刺，于是脑袋一热，更凌厉的水刃又打了过去。
　　这回少年却没用墙壁阻挡，反而哇哇大叫着就地一滚，一身狼狈的站起来控诉，“你这是偷袭！”
　　“有本事你打回来！”涯若平时并不是不讲道理，只是现在心里憋着一股气，也就胡乱任性起来。
　　“好！”少年却意外的一口答应，随即袭向涯若。
　　涯若一个以防御见长的水行弟子自然敌不过攻守兼备的金行弟子，好在少年并没有伤她的意思。两人痛痛快快打了一场，最后一身狼藉的看着对方哈哈大笑。
　　“我叫玡风，你是谁？”笑完以后，少年大方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心里的郁气随着和玡风的打斗已经消失，恢复正常的涯若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衣服，用低了几度的声音回答：“涯若。”
　　“你忸怩什么，我们这叫不打不相识。”玡风真是一点儿不拘小节，“啪”的一掌拍在涯若肩上，疼得她连连抽气，狠瞪了他一眼。
　　玡风好像才反应过来涯若是一个女孩子，讪笑了两声又一本正经的说：“你要是能成为水行首位，以后我们分在一队我罩着你！”
　　涯若彻底给他的骄傲自大打败，没好气的回答：“我当然会成为水行首位，至于你能不能和我一队就不知道了。”
　　被鄙视了似乎也没有让玡风生气，他还是咧着嘴大笑，“走着瞧吧，咱们下回再见！”
　　经玡风这么一搅合，涯若已经恢复了情绪，含笑挥着手和玡风说了再见。待到玡风的背影从视线里消失，她又用力握了握拳头，扭头直奔勇者之城。现在距离最后的试炼还有七日，她还有机会！
　　今日涯若走过四季路正迎来暮雪霏霏，纯白细致的雪花慢悠悠飘落在发顶、肩头。涯若本来着急赶路，但也不由得为这雪景驻足，昂起头迷恋的望着天空。毫不违心的说，诛流的存在对她来说就好像现在头顶的天空，让她迷恋得不能自拔却又遥不可及。
　　站了半晌，涯若忍不住甩了甩头发，动摇的心再度坚定起来，继续向前走。
　　七日时间其实过得很快，眨眼间就过了六日，明日弟子们即将迎来最后的试炼。
　　傍晚央央走来涯若的小院子，一边将手罩在她身上为她疗伤，一边心疼的打量着她手臂、脖子以及散落在身体各处被水泡得发白的伤口，“你受伤了何必还要去忘川泉修习，好歹也该把伤养好再说。”
　　涯若也没有想到倚晴当日用的水刃会有这样的杀伤力，即使有央央帮忙治疗，伤口愈合的速度也慢得出奇，只能无辜又无奈的解释：“明日过后我一定好好休养，这几天我实在耽误不起，我没有时间了。”
　　央央是最了解她心事的人，也实在勉强她不得，只能又调动了灵力将一个个温和的木行术施在她身上，希望能帮她分担一点儿。
　　涯若整个人被木行温暖的气息包围，舒服得长叹了一口气，回头对央央露出大大的笑容，“认识你可真好。”
　　被夸奖的央央只是腼腆的抿了抿耳边掉下的碎发，脸上的微笑十分温婉文静。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诛流披着朱紫色及地的披风孑然站在勇者之城里最高的一棵大树顶，凛冽的风把周围繁茂的叶子吹得沙沙作响。他的右手慢慢往前伸出来，红色中夹杂着妖异紫色的火焰在手心缓缓盛开，显得异样美丽。
　　几个时辰之前，炎烈避开众人单独对他说：“明日一过，你们这一辈弟子高低立断，其中翘楚自然造化不同。”
　　稍侧过身昂面，任清冷的月华落在脸上，诛流极慢的扬起嘴角，露出毫无笑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