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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谋动 ...

  •   永城每年会为花儿娘娘圣诞举行一次大典,这大典大约要持续一个月左右,这一个月的时间,是叫太爷们最头疼不过的,不是东家跑了媳妇,便是西家的姑娘不知所踪,要么便是张家来告李家的光棍骚皮了自家娘子,至于被瞧被盯被抓被掐的,多到没法受理,这还不算真的恼了自家解决的,招亲带戚共同作战的,或是虚张声势得了便宜还买乖的,据说最夸张的一次是名嫁不出的老姑娘,被人在屁股上摸了一把,感激涕零之下,顺着手死命抓住此人,这人正自大惊想着要跑,却无奈被老姑娘抓了个结实,三挣两拽的,居然把自个送到了老姑娘脚畔,老姑娘一时瞧的分明,原来是同村每科不举的老贡生,众目睽睽之下,生生做成了死媒,众人都说这花儿娘娘百灵百验,永远保佑永城三千里水城子孙繁茂,是以花儿娘娘的花神庙倒比那月老的月老祠香火鼎盛的多。
      这一日,距离花神娘娘圣诞的正日子还有三天,花神庙进香留宿的香客虽有,倒也不是太多,大清早的,白天进香的香客们还未到,是以,这平日里热闹非凡的庙内,难得的清净。
      庙后院几处幽静的别院,都是预备给心诚的居士们的,几名早起的小尼姑乘着还未化开的薄雾,一边聊着天,一边洒扫。
      “都说李员外家的小姐长得漂亮,不就个高点了,我倒瞧不出来她哪里漂亮来着。”
      “倒起码比王知县家的好看一些吧,哎,你听说了没,王知县是从北边过来的,怪不得他家的小姐面皮子那么黑,倒是他家的几个妾长的漂亮。”
      有一个说,“她们都是顶顶有钱的人家,绫罗绸缎裹的,水粉胭脂抹着,再怎么着也比咱们清蒸米饭寡淡无味的打眼。”
      有一个不服气,“我看也未必,小门小户出来的,不搽胭脂不抹粉的,那才叫真真的好看。”她们中年纪稍大一点的一个恨恨的说道,“好看又怎生?还不是配给了种田扒粪的,再好点,给富贵人家做妾的,要么一辈子穷死要么一辈子窝囊死。”几个小声“格格”的笑,“瞧师姐说的,难不成真就能碰见微服私访的皇上,瞧上了带进宫里做娘娘的。”
      又一个突然说,“你们昨个瞧见南厢房住着的两名公子没?”
      “什么公子?”
      被尊做师姐的尼姑小声呵斥道,“南厢房是师叔的地盘,平日里三道门四把锁的,你这个死妮子,从哪里看见有什么公子的”那小尼姑故作神秘的说,“我昨儿傍晚在大殿打扫,看到两名公子在姻缘树下扔荷包,后来便拐过了后院,朝南去了,想是南厢房的客人了。”有几个早便忍不住,问她,“你这么巴巴的上心,难不成那两位公子长得好看不成?”那小尼姑笑笑的,脸上腾起一片潮红,“何止是好看了,简直比天上的神仙还好看三份。”师姐啐了她一口,“天上的神仙你见过?”其它几人却早按捺不住,将那小尼姑围在中央,连发炮的问她,“怎么好看了?”“穿什么色的衣服啊?”“我昨个也一直在大殿了,怎么就没瞧见了?”师姐也梗着脖子凑上来,竖起耳朵凝神听,那小尼姑奇货可居,却不说了,一副急死你们的表情,在那里红着脸自个回味,嘴上却说,“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众人推搡着她,愤愤的说,“看都看了,说都说了半拉子,这会念佛,小心真被娘娘听见,叫你嘴上长个大痦子。”她撅着嘴刚要还嘴,眼睛突而定定的盯着不远处,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只是张着嘴,众人随了她的视线看去,薄雾寥寥里,两个清俊的身影慢慢的从月亮边门绕进来,已经到了院中。
      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靠左的穿了一件贝壳绿的衫子,腰间结着桃色的丝绦,靠右的一件天青色的绸衫,真个是眉眼风流,据说,这天下间的生灵,其实雄的总是美过雌的,譬如鸳鸯、孔雀之类的,这两名美艳的少年,就是生生的活证。
      两人一晃眼的工夫便已来到她们近前,伸出白玉般的手,打了个诺,“请问众位姐姐,我们看这后院奇花异草颇多,能否观赏一二。”几个年纪稍小的尼姑都红了脸,垂下头,拿眼角瞧他两,却是不知如何答话,师姐到底老成些,一颗春心倒还能把持得住,结结巴巴的说,“这后院住的都是女居士,本不能让男子进来的,两位少爷,天现在还早,她们都还未起,两位公子尽快看了,就。”两人互相望了一眼,轻启红唇,露出一口如玉的贝齿,笑着道谢,这么一笑,小尼姑们手中的笤帚水盆叮叮咚咚的掉了一地,有的打到脚尖上也没发觉到疼。
      这二人倒也规矩,捡看了一些花草,手中拿着小巧的木樨折扇掂到鼻尖嗅了嗅,却并不摘取,这么溜了一圈,相互说了一会子闲话,浓雾一开,太阳一上来,便迅速的离了后院,绕道南厢房去了,几个春心难抑的小尼姑儿扒着眼睛巴巴的瞅着白天再见一面,顺便将早上二人捡看的花朵偷折了好几支,藏在袖中,要送与他们的,谁知这花儿都捂得蔫了,也再不见二人。
      仍旧是黄昏时分,娘娘庙内的香客寥寥的时候,这二人犹如鬼魅般,又出现在了大殿外,二人抬头眺望高大的相思树上满挂的许愿条,七色的香囊,花儿娘娘殿前的这颗相思树,据说有一千年的树龄,在还没有娘娘庙的时候,它便早已在这山上驻守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人们都说,这树是早成了精了。
      绿衣少年冲着青衣少年道,“墨初,昨个你就没扔上去,今个可别再丢了人。”青衣少年一双丹凤眼灼灼的挑了他一眼,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他肤色甚是白皙,这会儿生了气,眼角处带了淡粉,愈发显得艳丽,“你扔上去了又怎样?我们这等身份的人,你还向往有个好姻缘不成?”绿衣少年也似生了气,“我们这种人怎么了?没偷没抢的,怎么不能有个好姻缘的,再有两年,我们可就十八了,自有年轻的进来,我们可不就解脱了。”墨初看他如画的眉眼,虽然他两同岁,然而看起来,对方却是比他面嫰了几份,他叹了口气,奋力将手中血红的丝带朝着树上扔去,同时淡淡的说,“那你就等着吧!”那绿衣少年却也叹气了,“我也知道你说的意思,也晓得老爷的手段,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了,装的一日是一日了。”说话的当儿,那丝带终是因他力气不够,飘飘然的荡了下来,眼看就要落到地上了,平地却起了一阵子风,那丝带被风拂着,如有了生命一般,竟自飘飘上升,一直飘到树梢,稳稳的架到一杆树杈上。
      两人目瞪口呆盯着稳稳当当、张扬起舞的丝带,诧异万分,“莫非真是天意!”
      “怕真是天意也难说!”
      两人回头,方才看见身后已站了三个人,说话的是名披了素色披风的少年书生,后面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手大脚大的,一双灵活的大眼睛,肤色黝黑,长得倒很是斯文,旁边一名十二三岁的幼女,一脸的婴儿肥,却是可爱异常,头上梳着两个小抓髻,一圈的珍珠发扣,着了一身淡绿色的衫子,两只白胖胖的手臂上戴着黄灿灿的金镯子,好似年画上的仙童。
      那素衣书生笑一笑,赞道:“天下间居然有如此美艳的男子!”
      绿衣少年脸上微赧,道:“你也不错嘛!”素衣书生又是微微而笑,却不答话。
      墨初道:“很少见不扎耳朵眼的小姐,倒也稀奇。”绿衣少年微微一愕,再去看她,却看对方一点头,“听说郭府里有两位妙人,极善舞乐,郭大官人如珠似宝,可是两位?墨初、墨如。”两人点头躬身,看她衣着虽然淡雅,周身未着首饰,举手之间却透着大气,随侍两人衣衫华贵,尤其那女童头上珍珠、腕间金镯皆不是凡品,不由道,“恕我等眼拙,不知姑娘高姓大名?”那人答道:“在下姓叶,上江下宁,我是珍宝三行的少东,今日有事来求两位,日后若是用得着在下,一定赴汤蹈火。”
      墨如并未开口,墨初微一讪,“叶小姐,你也太看得起我二人了,我们不过是郭府一舞伎罢了,平日里连出个门的自由也没有,怎么能帮得上南玉盆叶大小姐的忙了?”叶江宁不说话,只是盯着他二人,微一侧头,朝着身后道,“少为!”她身后少年上前一步,正是当初骂爹骂的跟孙子似的齐少为,然而如今以前的丢儿浪荡全然不见,面上只是忧色一片,自手中打开一个红漆盒子,登时两颗一模一样圆润的金绿石猫眼展现在二人眼前,那猫眼足有一颗鸟蛋大小,内中一字银芒,在落日的一束单光照耀下,分外妖冶。叶江宁取出其中一颗,接在手中,道:“我这两颗猫眼,不是咱们中土所出,虽算不上稀奇,但也是漂洋过海,历经颠簸过来的,红毛番子叫它做上帝之泪,我个人觉得天神后羿射去九日,中华大地才可世代繁衍,”她将猫眼拿在手中,递给墨初,“所以,我替它取了个咱们中土的名字,叫金乌。”墨初接在手中,感觉手中火烫般,果真像握着一颗太阳,他在郭府,也是见识过不少好东西,然则这种级别的猫眼确是第一次见,由不得他不诧异。
      叶江宁云淡风轻的说道,“我这次来永城,不过带了七八颗,这两颗成色还好,就送给两位,两位看在少为一片孝心上,就帮他一帮。”齐少为上前一步,将手中盒子捧上头顶,双膝着地,跪在两人身前,两人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如此跪过,不由得慌了神,墨如先自沉不住气,急声说,“你们不说什么事,我们那晓得帮得了帮不了,你快起来,你和我们两年纪差不多,末了折了我们的寿。”叶江宁朝着女童递了个眼色,“朵朵,扶你少为哥哥起来,两位既然如此说,大致便是应了的,不要再难为他们了。”
      墨初看墨如已经如此说了,只得道,“承蒙小姐看得起,不知什么事?”叶江宁叹了口气,“我听说两位本不是永城人,以前是嘉城乐坊里的台柱,不想被郭大官人相中买来的,可是?”墨初点头称是,她接着说,“那么两位可认识淮南望族沈家的人?”墨初皱着眉头想了想,方要摇头,墨如却说道:“你忘了送你玉如意的那个妇人了?”墨初恍然大悟道:“我记起来了,那位夫人四十开外的样子,听说嫁个名不上进的没落子弟,自己没生养,那一年,我和班里的人在青柠流连,她是场场必到的。”叶江宁道,“少为的娘亲便是她夫家的妾氏,我这次来永城,一时疏忽,叫她钻了空子,一番甜言好语将少为的娘亲接进了深宅大院,我听说此人善妒,担心他娘亲有个万一,所以还请二位帮忙。”墨如道:“这等家务事,我们怕是。”墨初打断他,说道:“小姐的意思我明白,我明日派人将那柄玉如意及当时她送的一些提了诗的小玩意一并给小姐。”齐少为忙上前说道:“谢谢两位小哥了。”两人摇摇头,“救人于水火,也是功德一件,我二人自是甘之如饴。”
      叶江宁抬头看了看已经下山的夕阳,打发齐少为和金朵朵去殿内求签,躲在殿内的小尼姑们再也躲不了,纷纷钻出来,想将蔫了的花儿送到两人手中,却又没有勇气,只得纷纷将袖中的花朵都扔到二人脚下。
      叶江宁微微一叹,“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随即长叹一声,“两位在风华绝代,天人同慕,可惜,明珠暗投了。”两人聆听之下,心内悲凄难抑,墨初只是转过身子,墨如却是红了眼圈,小声狠狠的说,“我们在外人眼里风光无尽,内里,不过干的是兔儿爷的营生!”
      “墨如!”墨初瞪了他一眼,却也眼红了,那泪凝在眼中,被深深的恨意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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