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G]我的笨蛋男友》樱小町

13、和平

　　奶奶却没有放过我，慢条斯理的念了好几张信纸，就像一个耐心的喜剧观众一样，把年幼的虚荣和幼稚当做最好的饭后消遣，细细品鉴一番后，狠狠地扇在我的脸上。

　　我面红耳赤地闭上眼，几乎抬不起头来。

　　尽管已经努力摒弃掉杂念，忽视翻滚不休的情绪，奶奶的声音依旧穿透耳膜，一字一字地敲打在心间。我口干舌燥，浑身都湿透了，豆大的汗水落在地板上，膝盖的寒意却沿着骨髓，一寸一寸地爬上来。

　　尽管如此，当我意识到其中没有金木的信件时……还是微妙地松了一口气。尽管浑身依旧紧绷着，仿佛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金木的信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我会在无人的时候拿出来，细细翻看，每句话都熟悉得几乎能背出来。

　　我没有在学校里乱玩，功课也一直保持着年级前十，上个月在剑道比赛获得优胜，跟同学和老师也一直融洽地相处着……

　　不行，一定要努力传达出来啊。

　　我对自己打气着，咬紧牙关，强迫喉咙发出声音。

　　“奶奶！我并没有在学校里面……跟男同学一起，我也有好好学习！社团活动也一直好好参加！我……”

　　当我看清奶奶冷若冰霜的面孔，脑子突然空了。

　　“谁允许你说话了？”她傲慢地说，露出好像看见垃圾的嫌恶表情。

　　“狐狸精生出来的女儿，无论怎么养还是狐狸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也曾经年轻过啊。”

　　“母亲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体，我会好好管教她的。”母亲唯唯诺诺地说。

　　沉默以对。

　　“哼！我当初就说了不要生下来的，好歹也冠上了‘风间’的名字，真是的，不好好管教怎么行，以后没教养，传出去徒惹人笑话。美月，藏介怎么还没回来？”

　　“藏介他最近有一个很重要的客户，大概正在加班吧。”

　　“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的家伙，藏介为了这个家实在太辛苦了啊。我老了，我没有精力再被别人说三道四，去辩解那些不干不净的事情，年轻的时候还好……今天我已经累了。我还是去跟可爱的孙子一起看花吧……否则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是个不讲道理的老古董呢。”奶奶说着，仪态优雅地站起来，朝庭院走去，母亲赶紧过去，扶起住她的左臂，温婉而小声地说着“要小心”之类的话。

　　“早苗你回去反省。”母亲瞪了我一眼，小声说:“别在人前丢人现眼了。”

　　“母亲，今天您还是要走吗？不如留下来住吧。”

　　“呵……也好。”

　　“这个时间藏介不在，打车也不方便，在这里住下也不错，欢迎我这个老婆子吗？”

　　奶奶掀起半只褶皱的眼皮，用她特有的冷淡审视的目光，迎向措手不及的母亲。

　　片刻后，温婉的声音带着勉强的笑意说：:

　　“……怎么会，藏介许久不见您，想必会非常开心的吧。”

　　我在母亲的监视下，把男生送的情书和礼物全部找出来，打包扔掉了。

　　看着垃圾桶里堆成小山样的礼物，蓦然发现，原来我在学校里已经那么受大家欢迎了。肚子饿得厉害，夜风中堆积的呼吸声，还有汽车的行驶声，空洞地呼啸着。

　　脑子里想过什么也不知道，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秋田君走过来，用鼻子蹭我的手，见我一直没反应，又用力咬了一下，接着用温暖的舌头讨好地舔着。

　　“姐姐……”

　　我回头，看见小介站在背后的走廊上，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于是忍不住笑了笑。“没事的。”

　　“不可能没事吧！奶奶太过分了！”

　　是很过分啊……

　　然而身为姐姐的我，却不能加深这条裂缝。

　　“小介……”

　　抚摸着小介担心的小脸，蹲下身，把他拉进胸前。

　　“小介……我喜欢小介哦。”我把下巴枕在他伶仃的肩膀，轻声而含糊地问：“小介喜欢姐姐吗？”

　　“喜欢，我最喜欢姐姐了！”

　　“恩。所以没关系的哦。”

　　没关系的……因为我还有想要珍惜的人。何况，在这个相互折磨的家庭里，我并不是最可怜的那个。

　　这么想着，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滚烫地持续地砸在地板上。

　　我想着金木专程寄来的CD，来自宗次郎的故乡的原风景，还有那轻快跳跃的优美陶笛声……这个礼物一定是金木攒了很久钱，才买到的吧。如果不是因为恰好藏在隐秘的地方，一定也会如这些礼物一样，静躺在垃圾桶，变成一文不值之物吧……看到我此刻狼狈不堪的样子，大家又会怎么想呢。

　　随着我一天天长大，距离这个世界也越来越近。胸部也开始发育，不过一点都不好看，反而像个多余的肉瘤，让人觉得恶心。

　　明明……

　　我一点也不比别人差，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呢。我不明白。

　　草草收拾完自己的心情，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屋子走去。母亲对我说：“早苗，把茶端上去，给奶奶认真道歉。”

　　对了，之前跟小介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不在……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不记得了。

　　“哪怕只有一点也好，你就不能稍微考虑一下别人吗？”

　　“……抱歉。”我朝她鞠了躬，端起盘子，朝客房走去。

　　……

　　“啪！”戒尺狠狠打在手背，我一颤，打翻了开水，茶壶和杯子顿时噼里啪啦地摔了一地。

　　“连简单的端茶倒水也学不会，看来美月平时就是这么管教你的。真是废物。”奶奶冰冷的说。

　　“十分抱歉，我马上收拾好。”

　　强忍着疼痛，我低着头，柔顺地说。

　　心里有个角落却发出不赞同的声音，我到底是为什么必须要学这个呢？——

　　为了像妈妈一样，伺候那个称为丈夫的男人吗？

　　经常不回家，不做家务，大男子主义，理所应当享受他人付出……哪怕这个人是父亲，依旧让我无法接受。

　　接连着对未来将要被安排的人生也抵触起来。

　　反复折腾了十来遍以后，就算挑剔如奶奶，也再说不出一丝毛病，大发慈悲地让我回去休息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给烫出水泡的手指涂上药，我感到筋疲力竭。然而，这不过是最初级的警告而已。简单来说，就算要让我“老实一点”。

　　到了明天，我还要提前一个小时起床，打扫卫生，把衣服拿出去晾晒，除草，清洁走廊，因为奶奶喜欢干净，醒来第一眼能够让她感觉到井井有条的秩序感，会让她的心情变得愉快……

　　想到奶奶要在家里呆上整整半个月，我的心情十分晦暗。持续不断地鸣响着。

　　用力抱紧自己的身体，好像那样就可以将多余的空气，从身体里挤出去。原来人心的空洞，可以这么大。

　　奶奶这次专程过来，是为了某位来自京都的贵族客人。对方身份显赫，出手阔绰，为女儿结婚专程定制的礼服，光是定金的数目就让人无法轻视。

　　第二天晚上聊天的时候，奶奶说起这位客人，怀着向往之情，赞叹了贵族门阀的良好家风。能在这样的大场面中，让新娘穿着家族制作的十二单衣优雅出场，对风间一氏而言是相当风光的事情。

　　“早苗你也跟着去看看。”父亲突然说。

　　由于，直到他重复了第二遍，我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早苗而不是俊介。眼见他罕见的温和目光中露出几分不耐烦，我赶紧低头应了。

　　“……是。”

　　母亲怪异地看着父亲，又用余光瞥了眼奶奶，轻声说：

　　“是啊，早苗也差不多到年纪了。以后俊介继承家业，身边没有一个可靠的人可不行。早苗你去了得好好学习，别浪费这次难得的机会。”

　　“我会的。”

　　母亲似乎不太满意地压了压眉，看着父亲欲言又止。她原本是非常美丽优雅的女性，岁月却将她变得寡淡憔悴。

　　“俊介，你也好好学，虽然你还小，也别只顾着玩。”

　　“知道啦，我不会只顾着玩的。”小介头也不抬地扒饭。

　　“呵呵……”母亲笑起来：“母亲您多吃菜，今天都是遵照您的口味做的。”

　　“恩，味道还行。美月你也是辛苦了。”

　　“哪里，您的我的母亲，这些都是应该的。”

　　——做作的和平。如今的我，多少也能领会到大人的想法了。

　　曾经，我曾反反复复地思考，为什么会这样？没有为什么，上学以后我终于明白，我跟别人的家是不一样的。

　　我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但是，跟别人不一样是很可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