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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遗世才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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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湮白,你看南疆的疫病可算是控制住了吗?”钰王一脸的诚挚望向我,不过数日的促膝长谈,赵嶷对我已以字相称。看远远地侍立在一边的何睿却是表情复杂,因我忍不住告诉了她我与她同为女子,这丫头便是如此态度:不亲不离!唉,其实她不记恨我,我已经很开心了,毕竟看过太多的电视剧中爱上女扮男装的女主人公的女配角,一旦发现真相后都是怒不可遏,甚至性情大变,杀机横生!我越想越后怕,真不知道若得赵嶷知我的真实身份又会有何反应,于是看向钰王。
“殿下,治标易,治本难啊!”我叹了口气,微微摇头。见赵嶷煞气太重,此番又是如此急切地前往茺州,显是想阵前活跃,平定叛乱。已年及而立之人,处事却如此率真,随性而发,要不是颇具森然傲气,还真会被人看做一个大孩子。看在好歹他救过我一命的份上,我还是挫挫他的锐气,告诉他诸事不利的现状吧,省得徒增一代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忠臣!
思定,我缓缓道来:“执以为,南疆地域复杂,恰逢北葙、大郢、菸国三国势力交锋,作为兵家必争之地难免显得比较薄弱。此次大疫也部分因为此地排水、供水体系稍欠佳之故,若是人为,后果不堪设想,要想根除这一弊端,尚需花费一番心力。然执尝闻,治国方能平天下,殿下何不多注意一些修治细微之处,在大段要急之时才可在整个大局之中突显奇效。”说完我偷偷瞥了一眼赵嶷的神情,见他目光坚定热切,不乏恍然大悟后的深深崇敬之态,看来对于我的建议他可是深信不疑啊,对身边的简式微等人想必也素来如此,他们才能知无不言,直言进谏。
好一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北葙摄政王!再想另一个世界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我不觉有些心冷,略一苦笑,继续道:“殿下再看此次茺州之变,不可分离而论,需是结合北葙及整个华原大陆的各国背景细细衡量。先说北葙国君年幼,珞王即便欲谋反,也不大会承担弑幼君的千古骂名,必定是选择以清君侧夺权一法。然朝中共有三位摄政王共掌朝纲,殿下拥有十万远征军,五万亲卫精兵,在边疆十万驻军中又颇有威望,最少也能调动五万。而谁人不知靖王则是暗中掌控了国都十五万禁军,势力强悍。如此,即便珞王在封地拥军八万,在茺州纠集势力也最多不过两万,对付靖王和殿下的大军实在是难有胜算。殿下以为珞王为何不继续韬光养晦,而冒险一搏呢?”我舔了舔嘴唇,望向赵嶷问道,心想总不能让我一人说完,喧宾夺主抢尽风头不算,长篇大论的古文格式有多累人啊!
赵嶷略一沉思,道:“湮白,你的意思莫非指珞王此举是为逼反?”我点头不语,看见与自己一样脸色沉暗却又欲言而止的简式微,不由道:“执不过抛砖引玉,简大人如有论断,也不妨直言,好使执受教一番!”
简式微在一片茫然迷雾般的搜寻中得到暮执的一番点拨,已是有些明朗,但向来严谨的他依然不敢妄加推断,只道:“朝中势力盘根复杂,若珞王只是被逼反倒好,怕是会牵引出众多出人意料的事端!”
我笑道:“简大人果然心思细微,执佩服,看来朝中定是发生了一些大事,迫得准备未足的珞王铤而走险。但执闻北葙丞相虞纾沉稳宽厚、雍容大度,百官一直相安无事,可见矛盾却是出自另一方强劲势力——靖王赵珩!”在这诧异的二人面前我抽丝剥茧了一番……
听罢赵嶷倒吸了一口气,简式微虽略有察觉但仍是心中惊恐万分,他们不是没有想过靖王有反意,但经暮执这般分析而出,却是一语道破天机,更让人感到触目惊心!我毫不理会这两人大惊失色的目光,不紧不慢道:“朝廷不发粮草,不遣援兵,自是靖王为了保存他那十五万禁军之故,但赵珩再一手遮天,也无法将历来为皇族掌控的十五万禁军完全收入囊中。因而,即使有珞王推波助澜,要对抗殿下的二十万大军却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就算勉强战胜也是有伤国本,以执看势必有后备隐藏力量存在。北葙将大乱,然靖王却不忧虑他国趁乱而攻,定是有所谋和,得了别国的援军及认可才敢蓄势而发,究竟是南昭还是郢国,执不详六国政务,就不甚知晓了。”说罢我意味深长地一笑,其实稍加分析就知不可能是内忧外患的郢国,只能是蛰居南域却有逐鹿中原之心的南昭,但我却留了一手,毕竟不能太过锋芒毕露,虽然不怕换得个鸟尽弓藏的凄惨结局,但横生事端,平添无趣这种蠢事我是万万不会干的!
“赵珩,你这畜生不配姓赵,为争权竟将我北葙卖给了他国,今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赵嶷勃然大怒,大概是不甘自己辛苦打下的疆土为他姓所瓜分,简式微低头无语以至于我没有看见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听了赵嶷的怒吼,我突然想到了菸国商人龙若霖,思索再三,心想反正我也不欠人家什么了就把他卖了吧,想那赵珩把国都卖了,一相较我那是小巫见大巫!于是话峰微转道:“执虽不才,但私下观菸国却是众妙玄门之地,虽没有强兵悍将,却有巧于经商之民,财力富庶有余,通其商贸可游刃于各国之间,往往令人防不胜防!此次北葙动乱,殿下需慎防菸国,于公于私,定会有菸国商人前往北葙周旋,若是与逆谋者钱权交换,对殿下极为不利!”
掷碧玉,落地无声,我的分析全盘托出,一时间众人竟是默然。说完我虽然有些倦意,却是兴奋异常,在接受资料极短的时间里能临场发挥至此,自己也是比较满意的。赵嶷心中如同狂风巨浪翻腾,思绪风起云集,见暮执未雨绸缪、高瞻远瞩,识人心,晓局势,撩拨迷团,指点江山,谈笑间神色平和似春意寥寥烟景茫茫,面对此人千言万语竟是化作了一声轻叹:“唉,什么骁勇善战,什么斩将拔旗都抵不过湮白的一番言语让人惊心动魄,若本王不遇湮白,枉过此生!”
我微微一笑,竟也有些许感动,于是回了一句:“执得钰王殿下相救,偷得浮生,又受如此礼贤之待遇,唯有一言明志——士为知己者用!”我虽不是攀龙附凤之人,却也会审时度势,择良木而栖,当然我保留了后半句:女为悦己者荣!卖自己的才华可以,但卖自己的下半辈子?算了吧,我还想闲散逍遥地度过为数不多的时日呢!
钰王听得暮执竟明言自愿为己所用,终于放下了一颗悬于半空的心,兴奋之余不禁长吁了一口气。简式微见钰王如此欢喜雀跃,不免有些酸意,却是强压了心头不悦,朝暮执道:“暮公子才华横逸,见微知著,式微自叹不如,日后还需公子多加提点。但不知此番的动乱,公子以为钰王殿下该如何自处?”
我已有腹稿,便从容起身,时值一卷沁人心脾的微风袭来,我发丝飘动,青衣及地,衣袂微摆,更显气定神闲之态。赵嶷、简式微以及侍立一旁的何睿朝我看来,未听其声,人却早已醉了!于是在这片陌生的华原大陆之上,在如此风和日丽的午时,我首次将自己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将一个逆流挽舟的大胆计策倾盖而出,如同高屋建瓴般气势摄人!
“如此,属下便依计前往茺州,还望殿下多多保重!”简式微对着钰王沉声道,目光却是隐隐看向了我。也难怪,这几日我开始以区区军医的身份不伦不类地指挥调动着钰王的部下,虽是在钰王的默许下,却也有驳君臣之礼。对此,我只能苦笑于赵嶷太过不拘小节和平易随和的性格!
虽然已布好万无一失之局,我依然不放心地对简式微说道:“珞王虽为逼反,然靖王必有利诱之举,以暂时稳住其不狠攻自己力量盘集所在的淮雍。但这层关系极弱,简大人只需明言靖王禁军未动,诚意不足,再动之以情,相信即可令珞王动摇!”说完我略一想好像吐露得太多了,这些事情精明能干如简式微想必迟早能有所察觉并付诸行动,我这番废话却是很驳他的面子,也略有抢功劳之意。唉,是不是韬光养晦了十二年,物极必反?我猛摇头:不行,我不能再任由自己如野马脱缰了,哪怕时日不多,也需万分谨慎,以免重蹈颐雪阁之覆辙!于是我又一脸诚挚地说道:“此次执的计谋属简大人这侧最为凶险,却也是力挽狂流之举,一切便仰仗简大人的先发制人了!”心想给你个劳苦功高的机会,你就不要心理不平衡了!虽是如此,在简式微心中还是卷起了不小的波澜,此人才学大气却又八面玲珑熟谙为臣之道,深得钰王信任,看来自己担任司马一职独受钰王眷顾的时日不多了!
看着简式微谦虚地别过后,我莞尔一笑:真是个能伸能屈之才,这种人反是侍奉君主身侧的常青树啊!我又对钰王道:“殿下,简大人才略过人,茺州平乱定能马到成功,执深深佩服殿下骁勇善战,麾下又人才济济,众志成城,拨乱反正、重整朝纲便指日可待!可如今之计,贵在隐忍,殿下与执的行踪需是极其隐秘,还望殿下韬光养晦,稍敛锋芒,若是失了先机,则大事去矣!”相比沉稳老练的简式微,我更是担心有些孩子气的赵嶷坏了我的大计!
听得暮执的恢弘布局,赵嶷早已捱耐不住,闻言还想辩驳,却见暮执连日来的运筹帷幄已是疲惫之色突显,神情憔悴,便不情愿地点头允诺,末道:“湮白,你不可操劳过度,本王先走了,你早些休息!”望见钰王强忍的霸道,溢表的不甘,我不由得一笑,叫住了赵嶷又是一阵推心置腹的详谈以化解其锐气,说着说着,我突然甚感不适。一旁的何睿虽然还在懊恼自己被一女子耽惑之事,却依旧倾心于暮执的遗世才华、卓然气质,心中早已原谅,忍不住时时注视着她的言行举止,却突然发现暮执脸色苍白,如若冰霜。这时的我感到胸中一阵翻涌,竟又吐出一口鲜血,只听得何睿一声尖叫,即而眼前一暗,不省人世。
月色朦胧,我的意识已不在形同枯槁的躯体里,嘉哥哥,在那残败的血月下,暮隐嘉对着我笑,皎洁的容颜晶莹璀璨,如同寒蝉冰魄般。他嘴角微动,我的手中便徒然多了一柄发簪:凤舞九天、梦幻绝伦!可一支古生物病毒的毒素注射剂刹那间插入了我的颈动脉,茫然中我的衣领猛得被扯起,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喊传来:“暮执,暮执,我究竟哪一点不如你?”沉重的靴子溅起了我满身泥泞,浑身一阵痉挛,我似乎丢去了魂魄。
仿佛被高压电击抢救般,我徒然惊醒,摸向颈中的伤口才发现虚弱的自己已是浑身冷汗渐出:不知方才究竟昏睡了多久,再看钰王赵嶷竟是侍立身旁,满脸惊惧及深深的歉意。我淡淡一笑:“王爷真是折煞了属下!执不过一闲云野鹤,异乡过客,本无雄经韦略,过人之才,怎敢蒙受殿下如此厚待!”说着我及时装出一副感激涕淋、意难言表的神情来,心想这招虽然很有可能把自己也恶心死,但对讨好别人则一定十分管用。
赵嶷却只是怔怔道:“湮白你已昏迷了一天一夜了,都是本王害得如此,如今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闻言我倒是略略心动,看赵嶷的神色想必也是一天一夜未眠,他待我当真不薄,我却并非完全以诚相待。刚想起身,却听钰王又道:“湮白,至于……总之你安心,本王绝不会将你的身份泄露出去的,即便北葙盛行轻女风尚,但本王自始认为众生平等,我赵嶷平生只敬有才之人!”
我倒吸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可心下却是前所未有的感动:我已身如浮萍漂泊于异地,事过境迁,如何再去寻找这份难能可贵的尊重?我不知赵嶷亦是从随行军医的口中得知暮执已是身染重病,命不久矣,感由心发,心绪澎湃地说出此番话语,他只道在暮执剩下的时间里虽不能给予名位然必待她如国士!
正当我身处赵嶷所备的马车徐徐驰行前往目的地之时,却是发生了一件连我也感到出乎意料的事情:南疆竟有流言四起说钰王乃不祥之人,所至有大灾大疫!我闻言极怒,疫病本是我引起的,即使不由我来承担,却也不能让钰王担此骂名啊!想这显是人为所致,本就疑惑赵珩的谋略狠毒老练,不似出自己手,今又见有人见风使舵,不禁大疑:究竟是谁在帮着赵珩,运筹帷幄、灵活权变,行事又这般阴险狡诈?
不远处有一身形颀长的紫衣华服青年男子策马而行,此人身姿卓越,风度翩翩,佩戴七彩玲珑玉,头饰古法琉璃簪,半挽起青丝,奔驰间乌发随风飘逸,更衬着白皙的肤色,眉目间眸蕴满着无限笑意,清澈澄亮但又诡异狡诘,叫人不禁轻叹其虽身为男儿却有着倾国倾城的翩然笑容,绝世的姿容恍若从仙境中走出。独自笑罢,男子随即陷入了沉思:钰王迟迟没有前往茺州,显在自己计划之外,如今千钧一发之时,究竟是谁识破自己的谋略,坏了整盘大计?
是谁?是谁?当一匹骏马和一辆华车悄然擦过时,这两个互生质疑的天涯沦落人谁也没有在卷起的滚滚烟尘和摇摆的珠帘中窥视到对方的心境,从而解释彼此心中徒然的悸动和微泛的涟漪。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卻,忽然而已,纵使洗尽铅华,却也是过往云烟。
闵帝四年春,北葙丞相虞纾交还相权于归朝的前相之子墨僭,帝允,即行拜相大典。僭字子攸,年仅二十四,却是容颜俊秀,雍然持成,朝臣百官皆赞其兰石之姿,绝世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