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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故教明月玲珑地 ...

  •   薛樱宁一径快步走回住处,叫兰嫂把门开了,一头钻进卧房往书桌前坐下,只是气闷。又起身把窗子打开,让冷风直灌进来,才觉得好了些。
      坐了一会,觉得周围光淡淡的,往窗上一看,竟是月亮破云而出了。明月照积雪,上下皆如银,如此北国清景,她却无心思领会,一时烦难今日无功而返,如何再与三少结交,一时记挂母亲的病,一时又想到父亲虽暂时安全了,究竟不知实景如何。如此更烦躁起来,从抽屉翻出一叠朵云轩的信笺,自案上取了一支羊毫玉兰蕊小楷,胡乱舔了些宿墨,趁着月色写道:
      “表哥:”
      又停下来。眼前浮现出父亲出事当日,表姨父不见,表姨出来留饭时勉强的笑脸,心下一凉。闭上眼睛忍了忍鼻腔传来的酸意,把信纸翻了一面,在背后胡乱走笔涂道:“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另起一行又写:“如何雪月交光夜,却在瑶台十二层”,又一阵冷风吹来,吹得信纸角一卷一卷,倒似含着些梅花香的,想必是后头施家花园里的,便顺笔又写:“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写到这里,方才三少在光影变幻里棱角分明的脸却忽然浮现在眼前,那漆黑的瞳仁在眯起的睫毛间零零碎碎泛着光,看不出表情。
      樱宁猛吸口气啪得放下笔,将那信纸胡乱一折,顺手夹在竖在案上的书里。只觉得脸烫得厉害,拿手一摸,手跟冰溜儿似的,连忙起来关了窗户,打开台灯,懒懒卸了妆睡了。外头兰嫂见她回来脸色僵僵的,不敢打搅,听里面没声,也自睡了。
      第二日晨起就觉得头沉沉的,鼻塞声重,不禁后悔昨儿不该大开着窗户吹风。挣扎着起来穿戴了,喝了两口兰嫂早起熬好的□□粥,便出去登了辆黄包车去学校。
      不料勉强上了两堂课,越发浑身烧起来,萧庭珂看见,过来摸摸她的额头叫道:“可了不得,我说你今儿怎么抹了胭脂,烧得不轻呀!”她这一喊,惊动了路过的白嬷嬷,那是个混血的二十余岁的修女,专管生活的,急忙走过来也把手搭在樱宁额上,二话不说,就替她收拾了书本,扶她往医务室去。
      校医检查后便给开了些西药,嘱咐说吃了管用便好,如不好,就要立刻来吊针,以免拖成肺炎。白嬷嬷听了,觉得自己担着好大的干系,立刻找了一个大披肩给樱宁裹着,告诉主管的嬷嬷一声,就把她送回家去。

      中午萧庭珂回到家,不由叫声“阵仗好大”。原来因他们家全是忙人,除了母亲偶尔高兴时,都是她一个人在自己院儿里吃饭。如今程琬之一来,昨儿是晚会,今儿又是家宴,不但萧庭瑗夫妇和萧庭钰,连萧大帅与萧庭钧都出席了,大餐厅修饰一新,仆人整整齐齐列了两行预备伺候着。萧庭珂换了衣裳过来,翻个白眼坐下,底下丫鬟见人齐了便一一端上菜来。
      饭间自然还要客气一番。萧庭瑗就说:“因为你喜欢西餐,母亲特地叫厨子做了西餐,希望合你的口味。对了,你昨晚的歌很好,是在美国学的吗?”
      不等程琬之答话,萧庭珂便接着道:“昨晚的曲子委实好得很,现在还在房梁上转呢,闹得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吃些什么。”程琬之抬着下巴轻轻一笑,道:“二位谬赞了。”
      话音未落,萧庭珂便继续道:“就是唱得不好,把琴声都遮住了。”程琬之面色微变,萧庭瑗正欲补话,却见萧庭珂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把银叉子一放,转过脸对萧庭钧说:“三哥,昨晚你送了我同学回家么?”程琬之一听,不由往萧庭钧脸上看去,只见他头也不抬淡淡问道:“怎么?”萧庭珂撅嘴气道:“怎么把人家给冻病了,发起烧上不了学啦!”
      萧庭钧握着餐刀的右手似乎顿了一顿,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波澜。萧庭珂还追着问,萧夫人缓缓开口对庭珂道:“昨晚是很冷。你得空去探探病,改日再请她来家喝茶道扰吧。我看你那同学就稳重的很,可以多来往,压压你的急性子。”萧庭珂立刻急着辩白自己性子并不急,萧夫人点头道:“你的确不急。”大家一笑,就把刚才的话题付之流水。
      甜点上来,是红葡萄酒汁子浸透的一朵水晶梨花,程琬之举着叉子,嘴角含了一点微笑对萧庭钧道:“GAVIN,你总是很忙吗?”GAVIN是萧庭钧数年前在西点军校学习时用过的名字,许久没人叫了,因停停方道:“比较忙。”程琬之注视着他道:“萧三公子贵人健忘,旧友来了,都不来主动一尽地主之谊。”萧庭钧随意道:“程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让顾丛桢去办。”程琬之脸上一僵,按捺下方道:“我倒不缺使唤的人。三少就不该亲自拨冗陪陪旧友么?”萧庭钧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自然。”说罢起身对众人道:“大家慢用。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程琬之还没弄清楚他的“自然”是“自然应该”还是“自然不该”,却已眼睁睁看着他大步出去。
      想当年她在北美同学会里风头极劲,追求者无数,收了情书便尽情与女伴传阅取笑。为此,的确颇得罪了一些人。后来玩腻了,就不大再参与。偏生有多事者捏了一封署名“GAVIN”的邀请函寄给她,正是传闻中的冷面萧三郎。程琬之倒有意驯驯这匹烈马,便盛装打扮十分高傲地去了,待到了那里方知道是骗局,萧庭钧并没有来。这一气非同小可,她偏要他拜倒裙下方能雪耻,无奈萧庭钧总不远不近,虽不曾得罪,也不曾相亲,且不久便被父帅召回国了,留下程琬之怀着一腔越酿越浓的心事。她此次前来北邺,其实正是因了这段心事。
      萧夫人看见程琬之望着萧庭钧的背影,面上微红,便向她笑道:“不必理他。老三任性胡闹惯了的,连你姑夫也不敢很管。忙也是真忙,闲下来也不消停,没见昨个小报上又传他和哪个明星的花边新闻。”萧帅闻言皱眉道:“倒有空看那些东西!”萧夫人叹口气笑道:“你瞧瞧!”萧庭钰微笑接口道:“那些小报就是靠‘无中生有’和‘捕风捉影’八字生财,母亲何必当真呢。”程琬之此时才回过神来,点头道:“正是。连我姐夫也还有不少花边呢。真不像话。”说罢沉默了。

      薛樱宁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两三点的样子,一点薄薄的太阳照在被面上,也像是病着。刚直起身就觉得腔子里难受,一咳嗽,胸腔里像无数小绣花针刺着,越忍不住要咳。兰嫂在外头听见,连忙赶进来替她拍着,又问:“药吃了好一阵儿了还不见效验吗?小姐吃些白粥不吃?还是吃点滚水?”樱宁正要说话,又一阵咳得头疼肝颤,又听院子门环响,便摇摇手让她先去开门。
      兰嫂答应着把大衣服给她披着方去了,不一时带了个穿军装的中年人进来。那人见她先客气地微笑道:“薛小姐,我是萧府的家庭医生,来看看您。”说完便打开随身的箱子,取了白大褂穿上。薛樱宁好容易止住咳问道:“劳驾了。请问是哪位派您来的?”那医生却微笑示意她先不要说话,听了心肺,量了体温,又拿了一支针剂给她打,又解释道:“是退烧针。”然后脱下白大褂理好箱子,给兰嫂留下药,说了几个注意事项,又留下一张带电话号码的片子,嘱咐说:“万一有什么情况,随时来电,免贵姓刘。”说完对薛樱宁欠一欠身,转头就走了。
      兰嫂赶忙去送到门外,回来便向薛樱宁道:“这医生好大的派头,巷子口倒有好几辆军车等着接他。”樱宁听了也自奇怪,想是萧庭珂或是萧夫人关照的。
      外面刘医生欠身上了中间那辆车,惊讶道:“三少怎么还在这里?”又道:“这位小姐是受冷得了感冒引起发热,已经打了针,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她的肺弱,烧退后如果能请个中医来调理调理,东西结合,就更事半功倍。”坐在里头的萧庭钧点点头道:“那就有劳刘医生。丛桢,让人送刘医生回去。”顾丛桢便下车打开车门,请刘医生上了后面那辆车方回来,回头问萧庭钧:“清台那边会议恐怕已经开始一会了,您还去吗?”萧庭钧道:“那就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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