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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原来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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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晟佑,你给我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翩翩说年轻的男女,还是两情相许的,见了面尤其是独处时最易干柴烈火。当时我只觉得她想的污浊,可几番下来却不得不为她的先见之明感到佩服。她一点也没说错,此刻的我羞得无地自容。
未免我好奇贪鲜被六王爷给引诱了,更未免我的少不更事铸成大错,前些日子她硬是好生给我解释了一番何为‘六王不嫁’,何为‘龙根有损’,更是忍住羞耻将那男女成亲后所行之事学来说与我听。
我听了那些之后羞臊了好几日,也是真真切切地懂了那男女之事。所以今日才回从这人身上的异样感到了不对劲儿,这混账东西根本就是个骗子!
“你要是不给我说个明白,看我如何收拾你!”我蹬腿一脚便将他踢下榻去。
“说……说什么!”
“你还叫!”见他要起身,我扑过去按住他的肩头,“不许起来!不说清楚你就给我跪着!”
他惊叫,“什么?!你竟要我跪着?!”
我冷眼一眯,“要你跪着又如何?”
被我一吼,他怯怯地缩回脖子,随之目光下移竟笑得十分不怀好意。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啊……”赶紧拉拢外衣,又再打出一个耳光,“再看我戳瞎你的眼睛!”
他几次三番挨打非但不恼,反而陶醉似的捂住被掌掴发红的脸,“五儿,你看我们像不像是一对夫妇,日久情长的夫妇。”
“再胡说我还打你。”我捂住热脸转过身去,又羞又气,却也在偷偷窃喜。
谁说不是呢,我与他从来不知何为分寸,什么男女有别,什么太子储妃,那些伦理礼教对于我们从来不顶用。我与他当真是半点不见外的。
“还不快说,真要我打你么?”
他哀嚎,“你倒是说说,究竟要我说什么?”
“说你……说你……你那年狩猎,压根没有伤着,没有伤着……对么?”
“嗯。”他点点头,脸又红了一层,“三年前,贺妃便开始给我张罗婚事,后来选定了白家小姐,父皇也应允了。我眼看躲不过去,只能出此下策。”
“也就是说你受伤是假?”我问道。
“倒也不……”他停下来,点了下头,“的确是假的。”
“这你也能瞒过去?御医们没替你……嗯……瞧过?”羞人的字眼终究说不出口。
“我自有我的法子。”他羞声道。
“什么法子?”我好奇地看着他。
他瞪我一眼,“不知羞,这也是你女儿家能问的事?”
“我不知羞?”我又想要扇他。他竟然还说我不知羞,不知方才是谁对我……
“你就是不知羞。”他忽然跳起,将脑门撞在我的额头上,一双眼笑得弯弯的,“方才不知谁抓着我不放呢。”
“谁抓着你不放了!”我抬手便要打人。
他飞快接下我的拳头,又再将鼻子和我撞在一块儿,“我可喜欢,老早就喜欢你的不知羞。”
“放开我,你这登徒子!”我与他拉扯了两下,非但没挣脱,反而和他贴得更近,“不……”赶紧转头躲开他的唇,却由他的气息吹在耳边,“小六,你为何……为何要找这种臭名来拒绝白家小姐?”
这荒天下之大谬的事也只有他这人做的出来。如此败坏自己的名声,哪个男儿做得到。热血方刚的年岁却忍耐了这些年,不娶妻不纳妾,只为了守住那时的诺言,唯一的妻……他竟做到如斯田地。容晟佑,你可曾想过,我要是还不起你,我要是还不起……
“你说呢?”他轻咬了下我的耳朵。
我急忙退开,“痒……”被他一弄,眼泪硬是逼了回去。
“你说为何?”他又追了过来。
“不知……”
“当真不知?”他狞笑一声,手指随即就朝我的腋窝戳来,“说不说?不说我叫你更痒。”
“别,走开,被挠我。”我连忙扑到角落避开他,“哈,哈哈,别挠……”
“说不说,说不说。”
“不知不知,就是不知啦!”
“还嘴硬,看招!”
“哈哈……容晟佑你坏……坏家伙……别再挠我痒痒了!”我又笑又叫地在榻上翻滚,眼看就快岔气了,可他还是不绕过我。
“看你求不求饶!”他使劲儿地点戳着我,一会儿是腋下,一会儿是腰侧,反正哪里痒痒他便挠我哪里。
“哈哈,我说别再……坏……我要恼了!”我终于逮着反攻的机会,逃脱他的爪子滚到床脚又再迅速翻身撞过来,这便将他按在身下用力压住,“如何,是我赢了!”
“是是是,五小姐最是厉害。”他仰躺着喘了两口气,本是笑着的,渐渐地却不笑了,而是用那晶亮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五儿。”
掌心下传来一抹痒意,我以为他又要袭击我。想要先发制人,他却没有动弹,而是慢慢地将双手一点一点摸到我的掌下,而后穿过指缝,与我十指相扣。
“五儿。”那双眼望着我,眼里是满满的期待。
支撑的双臂失去了气力,我伏压下去,闭上眼睛吻上他的双唇。只是飞快点了一下便移开了,接着攀在他的胸膛上不再有动静。
“小六,我想睡一会儿。”为何蛊毒偏偏在此刻发作,我最不想他看到的就是我这副样子。
“睡吧,我陪着你。”
胸口的闷痛令我难以熟睡,所以当那泪水滴答下来时,我便已经有了意识。
“我竟让你受了这份罪……”
被紧握的手突然一空,我睁开眼想要再去抓住,榻边却只有翩翩,再无他的身影。
“小姐,喝药了。”
我拨开遮眼的发丝坐起身来,“他走了?”
“走了。”递来药碗,她又道,“看你这样,六王爷是红着眼走的。”
“他就是心太软了。”
他不懦弱,他有勇有胆,可这样一个人,若是过分心软那就与懦弱无异。
“翩翩,你帮我带话给恩敏。两年前的秋猎,六王爷究竟有没有受伤,如何被伤的,这些三日后我都要知道。”
“小姐,你怀疑什么?”
“我想六王爷并非像传言一样为兽类所伤。”我太了解那个人。倘若只是意外伤了,他无须对我隐瞒。而他却在诓我,这其中定然有文章。“还有,我明日要见一位舅父,任何一个。此事你去办,不要经过恩敏了。”
“小姐不信任她?”
我摇头,“由她周转太慢了,我已等不及了。”我不愿六王爷再为我落泪,我必须尽快解决掉这储妃一事。
“小姐为何要信任她?”翩翩又道。
“我信任她又如何?不信任她又如何?翩翩你说,信与不信,所得益处哪个多些?”
“这……”
我拍拍她的肩叹道,“说不出是么?我信她,无非两个结果,助我,害我,而这都是我能意料的。可我若不信她,我则难以意料我接下来的路要走向哪里。所以翩翩,当一个人不知如何走向时,满眼的迷雾,唯有选择那一条最为清晰的路。无论那条路的尽头是柳暗花明或是毒蛇猛兽,选了就要去承受,就别去怀疑、去后悔,更不要去怨恨任何人。”
“嗯,我懂了。”
我轻轻摸了下她的脸,“不要记恨恩敏。云敛不是别无选择,他选了那条路是因他有所图。你也别为他忧心,他那样的人,不会为哪个女子停留。没有收了你,这就能看出他对你是有一些情谊的。”给不起的便不去招惹,这也是云敛令我看得起的一点,至少翩翩在他心中的分量远胜于谢恩敏。
“嗯。”已然死心的女子擦掉眼泪,这就转身走了,“明日我便带一位舅大人来见您。”
果然如我所料,翩翩带来的是这一位舅父。
“五娘拜见三舅父,舅父大人福安。”
世人穷尽一生所追逐的有权、名、财、情,倘若都不是这些,那就是别的。这一点我看得出,翩翩也看出来了,所以她找来的不是别人,而是三舅父。
人非圣人,即使那四位擎天柱一般的舅父也有为人的共性。大舅父爱权,二舅父惜名,四舅父最贪,样样皆好。
唯独三舅父,不被祖王母召见时便独居在西山的僧庙中,日子过得像个出家人,但也只是像。他要真是个出家人那也罢了,可对于他本职之务,对于祖王母吩咐之事,他都不遗余力。
每一件事他都做得尽善尽美,像是五舅公反祖王母,年仅二十岁的他将其一家清除得干干净净,连两名出生不过百日的婴孩也亲自一刀戳死。像是我母亲十四岁那年,他揪住泷大姬的头发直接将她扔上了谢家迎亲的花轿。像是对我的父亲,如今只要他放出一只信鸽,远在边塞的爹爹和兰姨不消一月便会头首分离,容不下他人指染分毫。这样一个无欲无求却近乎杀佛的人,我很好奇他这一生是为了什么。
“无须巧言令色,直说你的来意。”三舅父推开翩翩端来的茶水,对着我轻蔑一笑,“你这小丫头倘若只是为了你父亲来哭哭啼啼求我,那我昔日对你可算看走眼了。”
我好笑道,“莫非昔日五娘还算入得了三舅父的眼?”
他点点头,“还算不错,至少你在那九怪物的手里还活下来了。”
我扑哧笑出来了声,“舅公若是怪物,三舅父恐怕也不不遑多让。”我泷家果然多怪物,“舅父大人放心,那是我自己的爹爹,护他保他是我份内之事,我不会劳烦旁人。”
“开门见山吧。”
“三舅父想要什么?”我问。
“我听不懂你这小丫头的话。”
“方才还觉得舅父与众不同,想不到也和其他虚与委蛇的俗人一样。”
他瞟了我一眼,“休想给我带高帽,我不吃这一套。”
“三舅父所要的,这二十年祖王母没能给你,我母亲也给不了你。既然如此,舅父何不换个庄家?”
“就凭你?”他不屑地哼了一声。
“舅父已年过四旬,还有几个二十年来待你的一成不变?”我伸手拨开耳边的发丝,露出这双绕耳丝,“有些赌桌固然赌资雄厚,只需要赢一次,你便可连本带利地收回来。而有些桌的庄家,哪怕你赢光了她,也填补不了你那大口的钱袋。舅父是如此想的对么?”
“诚然是。”
我笑了笑,“可你明知庄家手里的色子分明都是同一色的‘六点’,你偏要捏着一把的‘一点’去买小,难道是期望庄家眼瞎了,分不清那大小?”
“你接着说。”
“这庄家,除了她们,也就只剩我一个了。舅父,你可愿赌一把?”
“就凭你?”他仍是这么说。
“祖王母那般年岁,你说她能打还是能杀?今日之我非昨日之我,来日之我也非今日之我。我这不是来找舅父了么?”我上前一步,伸出手,“缘木求鱼大半生,泷赤溪,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赌还是不赌?”
他垂下眼帘沉默了许久,过后那如炬的虎目微微张大,一字一顿地说道,“削我泷姓,逐我族外。媓族也好,泷家也罢,永无赤溪。”
我像被一刀割了舌头,震惊得无以复加。我想过很多可能,想过这位舅父的野心兴许比其他人来得都要深沉,想过他要对祖王母取而代之,甚至想过他要做容氏的那把座椅。可原来他所求的是谁也想不到,也想不透的!
摸不透,想不通,这场赌注我不下了,于是我缩回了手,下一刻却被他抓住拉了回去。
“思华。”这是他的臣服,更是他与我的成交。
我甩了甩头,举起一只手,“我泷五娘发誓,若是毁诺,必死于至亲之手。”
“那两个庄家,一个下注老大,一个赌老六能胜,这是你的机会。”
“舅大人走了,小姐?”
翩翩摇了我几下,我才从恍惚中回过神。
“你说三舅父是当真的么?”说到这儿我也不禁笑了,“他那样的人何苦诓我一个小丫头,想必是真的。”
“你该思想的不该是他的另一句话?”
“翩翩,你说祖王母和娘亲分别给谁下了赌资?”
她摇头,“不知。翩翩只知道,六王爷已不能置身事外。小姐你就没想过和六王爷一起筹谋?毕竟王爷身后还有一个栊家。你俩若能联手,太子必然难以抵挡……”
“不。”唯有此事不容商量。
“这是为何!”
我冷眼将她看着,“不为何。”
只为,女为悦己者容。在他面前,我只能美丽美好,永远不可能让他看到我的另一张‘容颜’!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