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争凤戮》焰雪炎雪

43、女子的心

　　“既是大姬之人，你觉得妥帖便办了吧。”
　　祖王母一口答应实在令我惊讶。一早我便到她的居处，提出要给云敛入籍的事，本以为要与这些人一番大战，没想到这样顺利。
　　“大姬请入座。”谢大姑亲自过来将我扶到座上。
　　“身子可还受得住？”祖王母一脸关切地说道，“既是病了，往后便好生养着，无事就别到处走动。你可知你于泷家是何等要紧，你要有个闪失，我可如何是好……”
　　“祖王母。”皇甫大姑连忙将丝帕递上去给她拭泪。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今日的祖王母话太多，神色也太过，我对她这份关怀与并不感激。年幼时她连诓我哄我也懒得，如今却来这套，她忘了我已经不是小娃儿了。
　　我轻轻推开谢大姑的手，移坐到最远的位置，拉了下遮脸的面巾说道，“祖王母无须担心五娘，五娘并无太多不适之处。皇上和太子垂爱，已让御医随侍府上，相信不过多日便会痊愈。”
　　“听了大夫的话，祖王母已有几日未曾好好入眠，大姬当保重玉体才是。”谢大姑哀声道。
　　“四小姐来了。”
　　门外的侍女刚通报完，泷司华便大步跨了进来。
　　“华儿来的正好。”祖王母当即起身道，“你也读了几年的医书，那些庸医的话我不信，大姬好端端的何故会染上怪疾，你去亲自为她瞧瞧。”
　　“是。”
　　我没有异议，静静地由谢大姑拉起我的衣袖。我也没有去瞧泷司华，只是注视着门外那棵梧桐。据说那是祖王母幼时新手种下来的，那时泷家的大姬还住在这里……
　　别看祖王母如今年迈，可依然是和这梧桐一样茂盛，依然严密地遮盖着她掌握的那片天。关怀我的身子？不如是说想亲证我是否真的病了。
　　“四姐，我这病应当很快便会好的吧。”我一脸担心地问我那眉头紧锁的四姐。
　　泷司华收回手，敛去愁容冲我一笑，“仔细调养定会好的。”
　　好一句敷衍的话。
　　看着四姐和祖王间的眼色交递，我不想打扰她们，起身道，“我觉得乏了，祖王母容五娘回去歇着。”

　　出门后，一直跟着身旁的云敛立刻问道，“她们这是何意？”
　　“你还看不出来？”不过是想看我是不是无药可救了。
　　云敛大惊，“难道是……”
　　“不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祖王母，你们是想换个大姬么？
　　“隔墙有耳，回去再说。”云敛快步将我扶上马车。
　　“云敛。”我抓住他的手，“入籍之后，我要将你送到军中，你可愿意？”
　　云敛笑着说了四个字，“如鱼得水。”

　　时不待我，眼下已容不得我再坐以待毙。三日后，我便为云敛举行入籍仪式。
　　泷大姬的内籍人，说的浅白些那便是死士。为我生而生，为我死而死。或匡扶大义，或助纣为虐，他们都别无选择。
　　“云敛，你可想清楚了？”
　　云敛瞪了一眼冷道，“都这时了，你还在说多余的话。”
　　我又道，“哪怕来日，我泷五娘人人诛之，你也会陪我洒干最后一滴血？”最后一刻，我总要问个清楚。跟着我可未必是荣华富贵，但却定是一条血洗菩提之路。
　　那一双眼如同铁钉一般牢牢钉在我脸上，“我这柄剑你可仔细拿好，劈山斩石，不留余力！”
　　“好！”我一把将他推出去，回到座上高声道，“皇甫大姑，为他行绕耳之礼吧。”
　　如同舅公一样，入籍后便要烙下一个印记。舅公说像是主人给自己的牲口做个标记，他们这类人也要‘绕耳’。和我不同，他们是用银丝穿刺绕满耳廓，可只需一只耳，耳上的刺纹也与我有异。
　　不论如何，从今以后，这座泷府有怪耳的就不只是我一人了。
　　栊大姑谢世之后，皇甫大姑便成了她的继任者。她如今的技艺还不娴熟，还未够再造一位大姬的火候，不过给云敛糊弄一只耳朵也还过得去。
　　皇甫大姑进了旁边的内室准备妥当之后便掀帘出来，“敛大人，随奴婢来吧。”
　　从此以后云敛就再无姓氏，若说有，那也只能是‘泷’。
　　“且慢！”
　　一声呵斥，谢恩敏走了进来。不仅是她，她身后还有一人。
　　那人冷面如霜，双眼如刀，来者不善。恩敏也就罢了，他为何也来捣乱？
　　我上前道，“不知恩敏姐姐和六王爷来此作何？”
　　谢恩敏并未应我，而是走到母亲跟前道，“主母，这个云家的祸害不能为大姬所用。他包藏祸心，只怕会对大姬不利。”说着她从宽袖里摸出一封书信，“这是云家大公子云扬的告罪书，当日此人险些手刃大姬。看了这份书信，您便会清楚。”
　　“谢恩敏！”云敛大吼一声。
　　我赶紧将他拦住。遭了，万万想不到谢恩敏由此一招。当日我与云家的人剑拔弩张，我让云冀瘸腿，云敛拔剑相向。可那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云敛也只是在气头上吓唬我一番。这事我俩都快忘了，想不到此时却被人拿出来做文章。我和云敛都太疏忽了！
　　“门外还站着数名云家的家臣，他们当时都在旁亲眼所见，主母可传唤他们前来问个究竟。”
　　母亲看完云扬的书信后转向我问道，“你只说云敛当日对你不敬，你这才罚他为你的下奴，可并未说他曾险些割了你的脑袋。”
　　“娘亲，那只是一番戏闹，当不得真的。”
　　“戏闹？”母亲冷眼一眯，挥手道，“皇甫，你先回去。”
　　“娘亲！”我伸手拦住皇甫大姑，冷声道，“我的内籍，不该是我说了算？”
　　“你说了算？等你被割了脑袋时，再来作算！皇甫，回去告诉祖王母，此事就此作罢。大姑，扶我回房。”
　　“是。”赵大姑冲我摇摇头，叹了声气，这便搀扶着母亲走了。而后厅中的司仪司典与一干下人，也跟着纷纷退散。
　　“娘亲！”

　　我无力地坐下去，看着那女子，“你满意了？”
　　谢恩敏道，“我说了，我谢恩敏想要的人，非得到不可。”
　　我哼笑一声，“这次算你赢了。不错，云敛入不了籍，若不找个媓族女子婚配便很难再有身份。可你别忘了，未曾婚配的人不止你一个。真要给云敛配一人，那泷司华不比你更合适？”
　　“你不能……”
　　“我不能？”我两步射到她跟前，“我是有许多事不能，但你清楚这事我能是不能。”
　　她被我逼得连连后退，捧着胸口喘着弱气，“你当真不愿成全我？”
　　我看着那冷眼旁观的六王，喉咙充斥着满满地苦涩，“你倒是给我一个成全所有人的法子。”
　　“我……”
　　“恩敏！”我飞快将软倒下去的人抓住，这一抓才发觉她的手烫得吓人。再摸上她的额头，更是像烙铁一般。“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来闹腾！”
　　“你随我来。”她拽住我进了内室。
　　“你慢点。”我扶住脚步蹒跚的女子，回头瞥见六王走向了云敛，赶紧道，“翩翩，留在外面。”方才就见六王爷对云敛有敌意，虽不知原因，但这时他们别又斗起来才好，已经够乱了。
　　进了内室，谢恩敏二话不说便跪了下去，“事到如今也不瞒你了，我已是个将死之人。”
　　我大惊，“这话如何说？！”
　　“所有大夫都看过了，若是养得好，最多也只有两年的活命。”不等我张嘴问，她已道出了答案，“心伤之症，与我母亲一样，娘胎里带来的，神仙也没辙。”
　　“心伤……”我听过这病。的确如她所说，这病是天生的。幼时也许没有病症，但随着年岁增长便会显现出来。患这病的人有如心被刀割，到了最后时时刻刻心口都在剧痛，临了是活活被痛死的。
　　“为何一定要是云敛？”我问道。
　　她苦涩地笑了笑，“那你告诉我，你为何一定要是六王爷？”
　　我惊骇地看着她，“你对他……可是这又是为何？你不过见了云敛两三面，你们两个压根不算相识啊。”
　　她又是一笑，脸上有些许羞赧，“芸芸众生，总归有那么一人。或早或晚，却无时久日短之说，你说是么？”
　　我想要反驳，却发现根本找不出词句。她说的不对么？哪里不对！
　　“云敛不能就此定下他这一生。你能否成气候还难有一说，他若成了你的死士，日后恐怕难有善终。我的病除了家父无人得知，说给你听便是要你明白，我误不了他许久。我也不要他任何东西，我这样的人，他的心……不给我正好。”
　　“可你要给他，你甚至还要给他整个谢家对么？”她明知云敛心中无她，甚至是厌恶至极。她明知即便云敛要了她，也只是要她身后的谢家。可她非但不避，反而义无反顾地把自己送出去。
　　“他若想要，我给他又何妨。”
　　“恩敏，你不了解云敛。你只看到他对我此刻顺从，可那是个有雄心的人。他甘心依附于我，不是毫无因由。”少年成名的云少将军，那心思究竟有多高多大连我也不敢估量。也因此我才要他入我的内籍，说穿了便是怕他日后有二心，才以此断了他的后路，绝了他日后倒戈相向的可能。
　　“我知道！”
　　我吼道，“你知道还如飞蛾扑火？！你怎比妙弋还要痴傻！”
　　她反唇相讥，“那你对六王爷又如何！我不了解云敛，你又了解他？今时今日的六王，你若再以幼时的眼光去看待，休怪日后追悔莫及！”她按住胸口，顺了顺气才道，“五娘，我以为别人不懂，但你能懂我。”
　　“恩敏……”
　　她跪正身子，对我深深一拜，“你若成全了我，我自当投桃报李。太子也好，泷司华也罢，从今以后都将是我谢恩敏的对头。我虽时日无多，但你也别小看我。我能为你做的事，比你想的要多许多。且不说别的，祖王母想要易主，泷司华的狼子野心，你别说你不知晓。”
　　我苦笑，“连你也看出来了。”我这泷大姬的地位果真岌岌可危。
　　“小姐。”翩翩走进来，见这状况惊愕了片刻才道，“你快去瞧瞧外面。”

　　我们三人轻脚来到帘后，掀开门帘便能看清外面所发生的事。
　　六王爷此刻正将他的宝剑搭在云敛肩上，虽未出鞘，但挑衅之意已足够明显，“你当真对五儿有过不敬？”
　　云敛好笑地回道，“恐怕我的不敬，不是那区区小事。王爷，你这醋意来得未免可笑。方才那番话，不过是我在向大姬表露我的忠心。不对，叫六王爷听不惯的，是大姬说的话吧？”
　　我说的话？我方才说了什么？
　　“来日我泷五娘人人诛之，你也会陪我洒干最后一滴血。”谢恩敏悄声提醒道。
　　“就为这个？”我诧异道。
　　翩翩摇着头，“六王爷这醋劲儿可真够呛人的。”
　　“小点声。”我们又再把目光投过去。
　　“你以为在五儿身边，或是入赘谢家，于她于你，哪个好？”六王爷收回了佩剑。
　　“还请王爷明示。”
　　“你不觉得在她身边难免束手束脚？”六王爷道。
　　她，是说我？
　　“少将军自幼在军中长大，自然熟知兵法。但不知对风水五行可有研究？”
　　云敛来了兴致，“请王爷赐教。”
　　“风水之人寻找龙脉有这么一说。崇山峻岭间，从山势而寻，水洲平地处，从水路而寻。五儿纵使高耸入天，但眼下身处平阳，谢恩敏不才是那条更为迅捷的水路？你若当真忠心大姬，眼下不是应该快些为她做点什么？执拗着你这一根筋，让人十分看不起。”
　　听到这儿我一头冲了出去，“六王爷！”按压住火气后才道，“这件事，不由你多虑。”
　　说完我便后悔了，我不该出言伤他的。他还不苦么，他连来看我也要随恩敏一道来，否则哪有借口来探望我这太子的准妃。
　　“大姬。”云敛虽在唤我，眼睛却是盯着谢恩敏，“不知你可否替我到谢家提亲，让我做这位恩敏小姐的入门婿。”
　　“你想好了？”我并不意外他说出这样的话。
　　云敛昂了昂下巴，“她想了就好。”
　　谢恩敏终是一笑，“我等着你。”
　　云敛又转向六王爷下了逐客令，“大姬如今的身份，王爷在此多有不便，请吧。”所有的不甘与不满这便全部发泄在六王爷身上。
　　六王爷只得甩袖而去，“我看你日后也只能在谢家逞这威风了。”
　　云敛哼道，“逞得了这一时也是好的。”
　　等云少将军押着六王爷出去后，谢恩敏立刻道，“进来。”
　　一名随谢家小姐来的侍从迅速跨进门来。
　　“派人盯着六王爷，他的一举一动随时来报。”
　　“是！”
　　“你这是？”我问道。
　　“你别看他与我一道来，但我与六王爷并非一路人。”谢恩敏待翩翩合上门后才说，“他和泷司华近来走动得极为频繁，其中藏了些什么我还不得而知。”
　　“他们……”我心中一紧，好似蛊毒又发作了，赶紧靠着翩翩坐到一旁。
　　“此事就交给我，这是我为你做的头一件。你先别喊叫，我是有施必报之人，日后有你还的时候。”
　　我点点头，“有一事要问你。我那四位舅父，对祖王母可都是一条心？”
　　谢恩敏挑了下眉，“你是说……”
　　“我想纵使他们都忠心耿耿，可相互间总会攀个高低，比个长短。”祖王母的威风多少都是有那分属泷家各司的四大天王来支撑，我就不信他们之间没有嫌隙。
　　恩敏有她自己的门路，我也不能坐以待毙，何况这才是釜底抽薪。只有将那高坐在上的祖王母拉下来，我才能掌控我的人生。
　　谢恩敏很快懂了，“你若想拉拢他们其中一两人，不如找九爷帮忙。我看得出，泷家的后辈中，他最是疼爱你。”
　　舅公疼爱我？我可不敢苟同。
　　“他挑中的是你，不是泷司华，这还不够说明一切？祖王母要给泷家换个大姬也不是她一人之言就作算的。九爷若不答应，祖王母也无可奈何。你切勿为此自乱阵脚。”谢恩敏上来为我擦去额上的虚汗，笑道，“看你这‘病’也知我看低你了，该打嘴。”
　　我拨开她的丝帕问道，“恩敏，你当真不后悔么？云敛绝不会待你好的，甚至连一丝温情也不会有。他对你是有所求，可这对他来说更是莫大的羞辱，他会记恨你一辈子。”
　　“唯有此事，不悔。”说完她便欠身告辞，“翩翩，扶你家小姐去躺着，她快受不住了。别说我痴傻，看你这样子，你并无资格教训我。”

　　其实他进来时我就已经醒了，没有马上起身教训这个总是翻别人窗户的鼠辈，就是想看看他想做什么，就是想……想他。
　　“五儿？睡着了么？”他悄声试探着，见我没睁眼这才走到榻前。
　　我忙闭紧眼做出熟睡的样子。
　　“五儿。”他又唤了一声。
　　听到一阵唏簌声，接着我的一只手被他握住了，“我好想你。”
　　他又来！
　　手背上的酥痒是他的唇贴在上面，我强忍住才没作声。可他却越来越放肆，不仅这般，我甚至感觉到他的舌在……
　　手指尖一根根被他含入口中，时而吮吸，时而轻咬。我如何能装得下去，死人也会被他气活了。
　　“容晟佑你！”
　　我刚一大喊，他的脸瞬时凑到了眼前。
　　“亲一亲嘴儿，可好？”
　　好你个头！我抬手就想扇他。这混账无耻的登徒子！
　　“五儿，就亲一个的。”
　　我快哭出来了。早该知道这打小就知偷看哥哥们□□的人不是个好东西。如今大了，更是比任何一个都要下流！
　　“五儿，好不好？”他压住我的后脑与他额头相贴。这回他没有强迫我，而是柔声轻哄着。
　　“不好！”这下流无耻的东西竟然还和我商量起来。
　　他笑着用鼻尖刮了下我的脸，“五儿，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走开……”
　　“五儿，你当真不让我亲么？”
　　“走……”
　　“不让我亲让谁亲呢？不让我亲，谁你也不会让的，所以还是让我亲一下吧……”
　　他沙哑的声音像长了一个个小勾刺，将我心底那深藏的、连我也不知的东西一点一点勾出来。
　　蠕动的嘴已移到了唇边，我被他绕来绕去的话弄晕乎了，再也无法想别的，捉住了他的衣袖。
　　我无声的应允引燃了他的疯狂。整个人瞬间便像被按住水中，像个沉溺的人，被迫张开嘴接纳入侵进来的一切。
　　我知他好色，我也知他一直在克制，可仍然低估了这份狂澜。口中的翻搅是那样骇人，那急切的孟□□我后悔了，我不该放任他。
　　“不……”像每一次一样，我挣脱出来，又被他迅速扑上来。他占据了我唇舌的每一寸，疼痛很快不再，麻痹得不似自己的，取而代之的是那陌生的感觉。恐惧害怕，可又期待的更多。
　　他双臂紧紧缠着我，我只觉得快被他揉碎了。
　　“不能……小六……”浑身的躁动已快控制不住，我推不开他，甚至不想推开他，“小六……”为何他的胸膛这样宽阔这样温暖，让我想嵌入其中不想离开。为何他的味道这般诱人，哪怕是汗水也闻着是香的。为何，又是为何，不想管其他，只想顺他的意，让他开怀，看他为我痴狂……
　　“五儿……你是我的……”他拉开了我的衣带。
　　我并不明白，六王爷还有更深的一份心思。只要占有了，我就不可能是别人的，这才是他所想的。
　　我已经阻止不了，而就在我认命地松开衣领时却便感觉到那异样……
　　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力，我猛地推开他，一跃而来狠狠甩他一巴掌，“容晟佑，你给我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说

　　被锁，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