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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他的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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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三日,谢恩敏硬是没多耽搁一刻,在这日准时送来了我想知晓的事。
“六王爷进入的那片熊林,往年的确有不少黑熊出没。但近年来太后喜用熊骨入药,将那片地儿的黑熊取用了不少。按说当日不该有七八头同时出来,且都狂性大发将六王爷围攻。”谢恩敏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
“熊算不上凶残,不喜结群,且眼瞎耳蒙,除非被人刻意去激怒,否则何以会发生这种情形?”
“当日六王爷身旁竟没有侍卫?”我问道。
谢恩敏道,“你又不是不知那些男儿,逞能得紧,怎会带着侍从被他人笑话。”
“他伤得重么?”我握了下手。
“险些丧命。”谢恩敏扬了下眉,低声笑道,“他身上该有数处伤疤,你难道未曾见过?”
我脑中一阵轰然,朝她那戏谑的脸喊道,“为何我一定要见过!”
她若懂分寸就该打住,谁想她又说道,“我以为你已然见过了。”
“后来他是如何逃脱的,或是谁救了他?”我赶紧叫起来掩饰自己的心虚。不能一口反驳,是因她说得不全错,我可不正是差一点就看到了。
“是太子殿下赶来救了他。”谢恩敏沉眼道。
“是他……”我略感失望,“照你这么说,是有人有心害他,但似乎并非太子。”
谢恩敏勾了下唇,“只可惜那些被杀死的畜生后来都被烧成了灰,无法得知是否被喂食了什么东西引致狂性大发。而将那些黑熊锁定在那片林中是巧合,或是有人为之,一切痕迹也被清除了个干净。”
“可你并非毫无线索是么?”我道。
“是。”她毫不隐瞒,“虽说那些我查不到,但却知道那名负责巡视猎场的仆射是何人灭口的。”
“谁?”
“六王爷。”
“这是为何?!”翩翩惊道。
“恐怕那死熊也是他毁了的。他被害险些丧命却做了这些事来掩饰,你说他不是在维护某个人,还能有哪种可能?”见我不做声,谢恩敏道,“你似乎已猜到了。”
我依然没有说话。
难怪恩敏来时说已有眉目。倘若六王爷不费心清除一切留痕,我想谁也想不到此事和那人有关。而能让六王爷如此费心维护的,那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子殿下。
翩翩思索了片刻后道,“六王爷兴许也只是怀疑并未证实,但为了不引起旁人对太子的一丝臆测,还是抢先做了一番事情。他这样护卫太子可见对其兄的手足之情有多深厚,倘若太子真有害他之心,毫无防备之心的六王爷可就……”
“我今日还带了一人。”说着谢恩敏便将一直瑟缩在身后的人拉到前面。
我以为那是她带来的侍女,虽说一直奇怪地背着身,但也没多加留意。此刻她拉下那人身上的斗篷,露出一头的花白头发才知那不是个丫头。
翩翩忙挺身挡在我身前戒备着,“她是……”
谢恩敏道,“这是六王爷幼时的近身嬷嬷,是先皇后带入宫中的栊家丫头。”
年约五旬的妇人忙跪下去,“参见泷大姬!思……思华……”听着最后两个微弱的字就知果然是栊家人。
这位嬷嬷自六皇子出生后便一直在他身旁照料,不论先皇后或是后宫有任何震摇都不离不弃。直至皇后被幽禁,六皇子被送到贺妃处寄养后没多久,她便去了洗衣院当差,这其中自然有原因。
“老奴自幼被训做试毒之人,熟知各种隐毒慢毒的施下之法。”她道出了与六皇子分开的原因。
“但据我所知,贺妃或是太子都未曾加害过六王爷。”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我会记着,但不会因此就认定了别人的罪名。
“未曾?”老妇哼笑,“那是因为老奴在离开时曾叮嘱过殿下,除非是贺妃亲自张罗的膳食,否则一概不得入口。在寝宫之中莫要存放奇异的物件,连熏香与花草也不得放置。想必因此,那贱妇才无从下手。”
也因此,六殿下那时尽管知道贺妃故意苛待他,一整年给他准备相同的膳食,他也只吃那些。只有吃贺妃送来的东西才是最安全的,因为贺妃娘娘可不会蠢到当明目张胆的凶手。
“大姬,你可曾想过一事?”老妇道。
“你说。”
“太子明知自己的母亲对六殿下除之而后快,何以不将殿下移到别的宫中居住?”
“太子是想亲自照看六殿下。”我道。
“大姬在说哪个笑话。亲自照看?那何不将殿下安顿到他的宫中?宫里皆说他对六殿下有如同胞手足,比待二殿下还亲。可细细想来,他又何尝不是想着,有朝一日他母亲或许能够得手!”
“够了。”我挥挥手道,“恩敏,带她下去。”
谢恩敏临走时看了我一眼,“你心中有数就好。”
“小姐,你不信那老妇人的话?她毕竟是六王爷往日最亲近之人。”翩翩不解地说。
我笑了笑,“这嬷嬷长得当真难看,像张马脸似的。难怪容晟佑那家伙打小便美丑不分。”只因在他心中,丑嬷嬷才是最美的。
不是不信,而是未经证实的事,我不会妄下定论。像当年为了几块糕点而误害一名宫女的事,我已受到了教训,再无第二条舌头去割了。
几日后,我走进了太子府。我被诊出有可能染上瘟疫时他不曾来探望过一眼,想必半月过去见没人被传染,他这才敢见我。
太子邀约赏牡丹,除了我还有别人。宫中的公子小姐都喜欢热闹,每一回都要约上许多人。似乎和儿时一样,但也不同。今日,我没有和六王爷挨在一块儿,我坐在太子身边,而他的身旁也不再是我,而是我的四姐泷司华。
“我看泷大姬精神奕奕,像是大好了。”举起酒杯前,君戚鸿率先说道,“太子府中鸟语花香,你该常来走动,于身子也有益处。”娶了贺妃侄女的他如今是太子的亲戚,自然坐在最前面,话也非常多。
我未答话,太子就已开口,“她要乖乖听话好生养着,想必也耽误不了许久便能住进来了。”
翩翩一把按住我的手,摇头无声道,不可意气用事。
她多虑了,对太子这亲昵暧昧的话我充耳不闻,这会儿眼里只有那六王和四姐。那两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亲近了?何止亲近,那两人简直就是若无旁人。听不清六王爷不知在与四小姐说什么,只见他眉飞色舞聊谈得好不欢快。而泷司华则一边面带笑意安静地听着,一边将面前的一盘葡萄剥去皮,一颗颗摆放好,直到放好一大碟后便送到六王爷手边。
那份郎情妾意不光我看出来了,逐渐静下来的厅堂里,一双双眼睛也投在了两人身上。
不知等了多久,两人总算注意到自己落入了众人眼中。
他抬起头来扫过厅中,与我目光对上时,我以为他会心虚。就算是我误会了他,他也该有一丝想要与我解释的意思,可他却移开眼睛笑道,“你们看着我作甚?想吃这葡萄自己面前不也有,莫非还想吃我这盘不成?”
“五儿。”太子按住我的手,眼里传来了警告的意味。
六王爷的视线再次投了过来,又是匆匆一瞟转向别处,“不知是太子哥哥府上的葡萄也比别家的香甜可口,还是说这甜的是……”说到这儿他竟看了泷司华一眼。
我知道我的举动会扫了很多人的颜面,可我难以忍耐和克制。
“这屋里闷得慌,我出去走走。”甩开太子的手,我起身走向门外。
我目不斜视地走过六王爷桌前,忽然回过头来莞尔一笑,“王爷,这葡萄当真味美?我也尝尝可好?”
没等六王爷应允,我径自端起了那盘剥皮的葡萄,可下一刻又十分不当心地滑了手,这便将整盘的葡萄全部砸在了六王爷脸上。
“五娘!”泷司华惊呼,一声声讶异也相继大起。
我甩甩手道,“这几日手脚不得力,王爷恕罪。”
我让你吃个够!混蛋!
“泷五娘,你给我站住!”刚入牡丹园,六王爷的吼叫声便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哼了一哼,“王爷不留在里面吃葡萄来这儿作何?莫非人家不给你剥皮了?”
“你给我……擦干净!”他指着自己一脸的汁水叫道。
“好。”我笑着走过去抬起手,忽而握紧拳头,一击打在那脸的正中。
“唔……!”他捂住脸蹲下去,在地上疼得又跳又蹦。
“还要擦一回么?”我吹了下拳头说。
“你……你就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蜡是不是!”
“我让你点蜡!”我抬腿冲他那翘起的屁股就是一脚,“信不信我把你当蜡点了!”这混蛋是故意气我的!
我与太子并肩而坐,太子拉了我的手,他便这般来气我。
“啊……你这个悍妇!”
“你再骂试试看!”我刚想再给他几个拳脚就听到一声呵斥。
“五儿!休得再放肆!”太子一脸怒色地走过来。
“与你无关。”我冷声道。
他凭什么以这种口气训斥我。这该是容晟佑说的话,他凭什么抢了小六的话,他凭什么抢了小六的位置!
“六皇弟。”太子走到六王爷跟前笑道,“五儿失礼了,不过她将要成为你的皇嫂,我想你不会怪罪皇嫂的是么?”
我注视着六王爷的脸色,每一丝变化都不放过。他要敢点头,我定要拧下他的脑袋。
“五儿对我从来是这个样的,我不怪她。”六王爷回道。
“你没听清我方才的话?”太子又近了一步。
已非当年的一大一小,如今两个身形相当的男子相对而立。六王爷再不像当年一样需要仰视他的皇兄,而皇兄也再不敢低看他这最年幼的皇弟。
默默地相视了半晌,而后两双眼睛一齐将我看着。
“事已至此,你还不认命?”太子道。
“除此之外,我一切都可认命。”六王道。
“一切?”太子抿了下唇角,“别把话说的太早,太满。”
“太子殿下有乾坤之志,而我不过是红尘中一个俗不可耐的人。”六王爷垂下肩头,恳求道,“哥哥,你信我!”
太子面无表情地挑了下眉梢,“佑儿,你可还当我是你哥哥?”
“从来都是。”
“是么?”太子露出了一个十分奇怪的表情,随即正色道,“你们还想闹成什么样,还嫌今日传出去的话不够难听?”
“难听?”我冷冷地瞪着他,“会有什么难听的话?”不就是传我这个太子妃与六王爷有不堪之举,不就是说我丧德败性,我泷五娘几时怕了!
翩翩叫我忍耐,云敛叫我忍辱,可我什么都能忍。哪怕一刀刺进我胸口,我也能保证不叫唤一声,唯有此事,我忍不了!
我见不得他与任何女子有亲昵之举,我会吃醋,我要气疯了!我恨不得杀了泷司华,我恨不得杀了任何一个与我争抢他的女子!
“太子殿下,你以为这是谁造成的?”我揣着满腔的杀意走向太子,此时若是能随手借来一把刀,我定要了结了他!
可我也只是想想,哪知这一想,老天似乎就听了我的话。
“容晟弈,拿命来!”
只听一声吼叫,我尚来不及反应,那刺眼的刀光在眼前一闪,我已被人抓住后领扔到了一边,仰倒在地磕疼了后脑。
“五儿,哥哥,闪开!”他抢在太子之前挺身挡下了那把刀。
“小六!”见那刀口划开了他的肩头,我顾不得疼痛,一个翻身冲了上去。
太子却擒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推到一边,而后拔剑而出,“去叫侍卫!”
“大姬,助我!”那刺客竟如此大喊。
下一刻,太子和六王爷同时看着我,皆是一脸难以置信。
我一把抓住六王爷的佩剑猛地抽了出来,“谁派你来的!”这贼人是在诬陷我要谋害太子!
“大姬与我夹击,我们定能拿下他的狗命!”蒙面刺客功夫了得,一把大刀将两位皇子逼得节节败退。
招招干脆,刀刀致命,不似单纯的习武之人,而是一名切切实实的杀手。
“你再胡言乱语试试看!”我举剑冲入三人的缠斗中,很快便发现自个儿不自量力,这杀手绝非等闲之辈而是个中翘楚,也许甚至连钰官也不是他的敌手。
“五儿,退开!去叫人!”六王爷喊道。
赤手空拳的他已挨了两刀,我想把剑给他,可这杀手却刀刀对我。这刀又并非要取我的命,而是一次又一次地将我击向一边,好几次我都险些误伤太子。这收放自如变幻莫测的刀法竟控制了我的手,怎么看我都像是在攻击太子!
“泷五娘,你住手!”六王爷惊得无以复加,疯狂地朝杀手攻去。
“六王爷,他丢了命,储君之位不正好是你的?这太子妃不正好是你的?”杀手一面吃力地应付忽然厉害的六王,一面继续离间着我们。
话虽是对六王爷说的,可有那么一瞬我真的动了念头。要是杀了太子,要是除掉他,那我就可以……
我这一瞬的念想,我看太子的那一眼,我手中被杀手操控刺向太子的剑……一切都在一股剧痛中结束。
我不知这剑何时脱了手,何时到了六王爷手里。我只看到那剑尖上有血,再低头看去,我的腰侧有了个血窟窿。
“小……六?”不是做梦,不是眼花,他真的刺了我一剑。
对太子妃一事,他从不在我跟前提起,更未曾怪罪过我。我见了他,也没有说起过这扫兴的话题。可我其实是想说的,我想过问他……
容晟佑,若是有朝一日,我与你的太子哥哥只能活一个,你会选谁呢?
我还没问出口,你又何必……何必这么快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