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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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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一刻,属下来报:护送三小姐的兵士至今未归。
许景阳初时不觉有它,想着必是君儿贪玩又跑到哪里去了。
便淡淡吩咐了几句,尔后派人去司马府相询。
未料属下回报:三小姐至今尚未回府。
一股不安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心中。许景阳立刻派亲信的部下,沿着回府的路四处寻找。
如今许昭阳是皇上亲封的毓敏公主,将来是要嫁去炎国的。
此番无故失踪,稍有差池,便有逃婚的嫌疑,届时大司马府难辞其咎,必然受其牵连。
酉时手下来报,在山石路上发现了之前派去护送的属下尸体。并于沿途发现了三小姐的侍女朱瑶,如今正在昏迷中,无法得知三小姐现在何处。从车辙印来看,马车已经坠崖了。
许景阳只觉一颗心揪在一起,无法言明的苦楚隐隐作痛。
如若君儿不在车中,只怕此刻便是在望夫崖前的百里茂林中了。
这百里茂林地形复杂,毒虫猛兽较多。常人进入即使不迷路也会被猛兽袭击。
倘若许昭阳进去,定然生死难测。
许景阳一面派了人进林查找,一面回家安抚父亲:许丞得知小女儿失踪,怒极攻心,居然晕了过去。
此刻,许景阳就在许丞的房里,承受父亲的责骂:“你平日里做事向来井井有序,怎么今日也会犯起蠢来,做了这般没脑的事!”
指着大儿子的脑袋:“你妹妹如今已被封为毓敏公主,是要嫁去炎国的。这中间干系,你不会不知!既然今日撞见了,为什么不亲自送她回来?君儿本就身在风口浪尖上,如今这番失踪,生死难定。即使平安归来,少不得再受口舌非议之争,让她今后如何做人?”
话至此处,想起小女儿平日里的一言一行。如今生死未卜,心中一痛,拾起桌上的茶杯就掷向许景阳。
许景阳不躲不闪站在一旁,那茶杯砸中额头,渗出血来,慢慢糊住了他的眼睛。
他知今日是自己做兄长失职,不该就这么让妹妹自己回来。父亲一向疼爱妹妹,如今出了这事,迁怒也是应该。
许丞见大儿子不躲不闪受了他一茶杯,虽说正在气头上,却也不忍见儿子流血,骂道:“滚下去,得了你妹妹的消息立刻送来。”
许景阳静默片刻,伸手抹掉眼前的红晕,低头道:“儿子这点伤不防事,父亲不必担心。我派去找妹妹的人手都是自己的亲信,暂时还不至走漏风声。妹妹吉人自有天相,所以父亲先养好自己身子,待妹妹回来后也好安心。”
许丞听了大儿子的话,慢慢冷静下来。对身边的管家林奉道:“传令下去,今日三小姐失踪的事不得外传。如有风声走漏了出去,查将出来一律杖毙。”
林奉得令出去传话。许丞又对许景阳说道:“宅子已经派人打扫过了。你许久不曾回家,今日先留下,待得了你妹妹的消息再走。”
许景阳点头退下。许丞坐在屋子里,思及小女儿如今的处境,不住叹气。
同一时间,滁州城内斋月客栈的天字房里。
白日里茶馆的青衣男子对黑衣男子道:“王爷,今日探子来报,公孙衍大军在攻打下邺城后发生内乱,斩杀了两个将领。属下听说,公孙衍先攻下松城后回取邺城,引发将士不满,邺城攻下后大军伤亡众多,是以引发了内乱。”
黑衣男子点头:“想不到居然被那位小姐一语道破。”
他行军打仗多年,自然一眼看出许昭阳是个女子。这位小姐似乎很是熟悉公孙衍的套路。又忖度:“公孙衍虽然工于心计,但是太过自负,与众将领相处不洽才会引发内乱。”
青衣男子看着自家主子陷入深思。心里正寻思着如何才能看到这位主子冷冰冰意外的表情。
于是斟酌着开口:“王爷,听闻手下来报,许三小姐失踪了。”
黑衣男子从沉思中惊醒,皱眉道:“许三小姐是谁?”
齐峰恭敬答:“就是即将与王爷联姻的大司马之女,毓敏公主。”
这黑衣男子赫然是炎国平南王慕容辰。
他数年来一直戍守边疆。这次莫名被皇兄召回来,说是同出云国结盟,联合抗敌。且与他说了一门好亲事。
据说这三小姐美貌冠绝天下。
他不置可否。
宫中美貌的女子他自小见得多了。皇兄塞给他一名美貌的女子对他来说并无好感。
美貌能有何用?以色侍人而已。
他习惯了战争上的生活,并不喜欢那种惺惺作态的女子。
只是他知皇兄胸中宏图霸业,与出云结盟是皇兄开始的第一步。所以并没有拒绝。
此次皇兄派他亲自前来出使出云,缔结盟书,一方面是为了让他探明景文帝真正的意图。是以他先随从一步来到滁州。
慕容辰淡淡道:“丢了一个许三小姐而已,自然会有新的三小姐冒出来。”
一个和亲的女人而已,有什么好值得担心的。
倘若是今天那位小姐,只怕是拿十座城池来换他也愿意。
常人愚钝,只知杀鸡取卵,焉不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想到此处,慕容辰嘴角不禁泛出笑容。
齐峰跟着慕容辰多年,焉能不知王爷此刻在想什么。
倘若王爷知道了这位三小姐是他白日里青睐有加的茶馆公子,大约便不会这么说了罢。
像是等着看慕容辰好戏般,齐峰淡定答道:“这位三小姐,王爷也见过。”
慕容辰抬头看他,目光里隐隐藏着怒火,似是要爆发出来。
这个齐峰,乍一看总会以为他十分规矩,恭敬有礼。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他都用规矩逼得他咬牙切齿!
齐峰无视慕容辰眸子里威慑的眼光道:“就是白日里与王爷在茶馆谈论的白衣公子。”
末了又补上一句:“哦,小姐。”
慕容辰瞪他半晌,方咬牙道:“说!”
欣赏够了自家王爷的表情,齐峰心满意足的道:“这位三小姐今日与王爷分别后便回府了。末将刚刚听探子说,三小姐乘坐的马车似是坠在望夫崖下了。服侍三小姐的婢女重伤昏迷,约马车坠崖前跳车所致。”
“那三小姐呢?”
“末将一开始便说了,三小姐失踪了。”
慕容辰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他极力忍住想抽死对面人的冲动,起身道:“找一个熟知望夫崖地形的当地人过来。出了这么大事司马府肯定有动静。你跟我同去。”
不给这可恶的手下再还嘴的机会:“传我的命令,明日进城。”
忍,他忍!
树木从两旁不住后退。
许昭阳觉得自己越来越虚弱,神智已逐渐模糊。
她跳车后身上多处受伤流血,在用许景阳给的匕首刺伤了身后的人后,发足奔进百里茂林,以求弊身。
那时,朱瑶依旧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但她已无暇顾及。
来人的目标是她,只要她逃走,朱瑶便会安全。
她并不熟悉林子的地形,只知身后追兵越来越近。
这是一个连环圈套,先前她刺的那人便是今日驾车的车夫。他将马儿刺伤,引马匹发足狂奔,她若浑然不觉,便会坠崖而死;如若察觉,跳车保命,那么埋伏在望夫崖的其余人等便会将她就地诛杀。
许昭阳冷汗涔涔,自己金枝玉叶般长大,从未遭遇今日之险。身体上承受的疼痛已是极限。
她只觉眼前的景物越来越花。只得下狠心使劲掐自己一把,试图清醒。心知此刻如若昏厥,明日让家人见到的,定然是许三小姐的一具尸首。
天色已然全黑。
许昭阳只觉得脚绵软无力。血液的流失让她觉得一切感官都很模糊。朦胧中看到眼前有对红色的东西闪来闪去。她竟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待走近了她才发现,眼前这对红色的东西,是狼的眼睛。
那是只饿了很久的狼。
按处境来说,应该跟她差不多。
那狼跟了她许久,循着血腥味而来。一路伺机寻找下手的机会。如今看着她越来越虚弱。便张开了血盆大口,恶狠狠瞪着她。
自己居然傻乎乎的送入狼口,传出去岂不叫天下笑话?
许昭阳苦笑。
她遭逢如此劫难,后有追兵,前有饿狼。此刻头脑居然无比清晰。她仔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觉此刻身处一潭溪水旁,溪水西南角有处隐蔽的山洞。不细看难以察觉。
如今天色已黑,追兵应该不会发现罢。
许昭阳拖了疲累的身子一瘸一瘸,向那山洞走去。
她走一步,那狼跟一步。眼睛直直盯着她,似是随时要把她撕碎吞入腹中。
许昭阳冲它挥了挥手中的匕首以示威胁。那狼果然停住。
看来是一头胆小的狼。
她在心里慨叹。
待得走进洞中,确定追兵已然走远。她才放下心来。
她的左腿被一块尖锐的石头扎入小腿。血已经灌湿了鞋子,走起路来异常湿滑。
她翻了半天,方找出手绢绑好。之后低头慢慢查看自己的伤口。
这一看,唇角便又溢出苦笑来。
平日里素爱穿白衣,如今已经变得脏兮兮不堪。
她刺了那车夫一刀后,肩膀被车夫的刀削过。虽未伤及筋骨,但伤口很大,从肩膀一直划至背下。
如今整个后背都是火辣辣的疼。
眼前越来越模糊,那对红色的眼睛又出现在她面前。
她握紧了匕首,紧张地看着那狼慢慢逼近。
在那狼快要逼近之际,许昭阳只觉得刀光一闪,一颗狼头掉在她面前,红色的眼睛还兀自睁着。
许昭阳慢慢抬起头来。
一人,一狼紧张对峙。
慕容辰来时便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让齐峰寻了熟悉望夫崖的当地人,在研究了地形之后选择了从望夫崖直通密林的山洞进百里茂林。
这山洞早已废弃多年,几乎无人知晓。却不想在山洞中看到这样的场景。
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那女子却紧紧握着匕首。紧张不安地看着慢慢逼近的饿狼。
他伸手拔出随身携带的佩剑,斩杀了那头饿狼。瞥见许昭阳似是松了一口气般抬起头来。定定看着他。
这一眼,看得他心头剧震。
这女子很聪明。
她一语便道破齐国的阴谋,侃侃而谈西夏战况。
这女子很有胆识。
胆敢跳车保命,孤身一人闯进这迷宫般复杂的百里茂林,摆脱了追兵。在心神俱疲之际不放松警惕,紧紧盯着追着自己的饿狼。
这女子,很漂亮。
此刻她发髻尽散,脸颊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却难掩她绝代佳人的风采。
这样的女子,配得上他慕容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