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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十八章 闲话盛暑·那年少年 ...

  •   又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节,我现在的心情真应了那句话——暑日炎天热,遂思富士山。虽然很遗憾的是,我没有去过静冈,亲眼见识一下那被人称为“圣岳”的“不死之山”,但是从大大小小的明信片和邮票上还是经常可以见到的。加之爷爷生前喜欢集邮,而父亲也遗传了这一爱好,所以我从小就见识过各式各样的邮票。
      爷爷和父亲都是那种与人为善,义气诚恳之人,一生交友甚广,每到节日祭典或是红白喜事,光是祝福问候的明信片就能收到整整一纸箱。偏这两人还都一张不落地捆扎整齐封入纸箱,然后放进仓库里,所以每到大扫除的日子,奶奶和母亲看着架子上整箱整箱的纸片就头痛。
      男人们觉得这些东西都是情意,扔不得。女人们虽觉可惜但奈何家事繁琐,还是丢了罢。孩子们才不管那么多,只觉得那纸片上花花绿绿印花挺好看的,趁乱拿几张也没人在意吧。
      就这样我、浩木和昴有了自己的集邮本,虽然所谓的集邮本只是照相馆里的相册簿,但父母发现的时候我们已经积攒了厚厚的两本。再后来,每当家里收到明信片、贺年状或是信件的时候都会随手将上面的邮票撕下来给我们,有时还能遇到印着好看花样的明信片,若上面只是单纯写着问候或是祝福的字句,我们央求几下便也能拿到手,大人们大概私心里也觉得与其最后扔掉还不如给我们,皆大欢喜。
      我没有什么定性,只要是看着觉得喜欢的便会收集起来,凌乱得没有章法。例如什么米兰大教堂,富士山,北京故宫,神奈川冲浪图,水墨松竹,图腾家徽.......经常被浩木嗔怪放得乱七八糟,到头来又是他和昴重新整理。
      至于那堆纸片里有没有珍稀邮票或是名家手书,我是不知道的,尽管有时候我也幻想过里面有几张那样值钱的东西,可以在夏天换几碗淋上炼奶的馅蜜或是在冬天换上几只热气腾腾的烤地瓜,但若真让我交出那些喜欢的明信片我绝对是会斩钉截铁地拒绝。
      其实,若是自己的所有物中有一样东西别人看来很有价值,很想交换取走的时候,你能把那东西抱在怀里乐呵呵、贱兮兮地笑对着他,其实这样才是最满足的。既不需要指着它过活,还能时常拿出来炫耀一番,岂不乐哉,即便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却也是心满意足、舒心痛快的。

      天气热了起来,也不知从何时开始,院子里搬来了好些蝉,偏它们还都是喜欢躲在那枝丫的缝隙里叫个不停。有时候想找根杆子把它们粘出来,但每当我拨开那层层树叶仔细探索时,偏偏怎么也找寻不到,往往到了最后,我只得无奈地站在那高高的竹梯上叹气,听那愈发骄傲起来的知了宣誓着自己再一次的胜利,明明听着就在那耳旁,却就是看不到。开始我也是烦躁得整日都抓耳挠腮,用尽办法想与它们斗争到底,但后来暑热渐渐逼近,本就有些懒惰懈怠的我,也愈发无意与那毒辣的阳光过不去,索性由它们去了。
      藤萝说:“毕竟是条生命,好不容易从土里钻出来,却也只能活一个夏天,怎么也要轰轰烈烈地留个纪念啊。”她说这话时我想到了爷爷奶奶,沉默了许久,想了想便也不再和它们作对。有时候陪着闲歇的银柳在廊上坐着吃点心,身旁放着燃起熏香的蚊取豚,那时候蝉鸣便不再刺耳了,反倒成了一曲生机勃勃的合奏。果然人的喜恶大半还是来自于心情。
      虽说我还没有到去学园上课的年纪,但书本知识还是要学习的。花子已经不再强迫我把字迹练得娟秀漂亮了,很大原因是没有耐心监督倔强拖拉的我每日做练习了,再者因为发现我喜欢看书,所以不如省下练书法的时间让我多看点书。其实这不过是从一个火坑里爬出来掉进了另一个火坑。我相信很多人都能明白,当自己喜欢的东西变成了一种强迫之后,原本它所带来的愉悦感感便很快衍生成为一种痛苦。然后没有定性的我又偷摸培养出了另一种爱好,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不再提了。

      藤萝出店成为舞妓眼看着快要三个月了,文月的袛园节让她也愈发忙碌起来。六月中旬的时候,鸭川边的餐厅茶屋纷纷联合搭筑起了纳凉床,因为曾经和家里人在盛暑的夜里去过,所以格外心痒。毕竟站在露天的木台上向鸭川看去,映入眼帘的那灯火通明的河岸可是京都为人称赞的绝景,若恰巧再有一场绽亮夜空的烟火美景,那便会不由得让人感叹不虚此行。
      藤萝自出店之后就一直颇受欢迎,虽说是有银柳和椿的名气在那儿,但很大原因是出于她自己的能力和气质得到了认可。上条老师依旧是很喜欢她的,总是对她在诗词音乐上的独特见解大加称赞,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藤萝成了近来的一批新人里,栗原屋最为推许的一名舞妓。
      银柳和椿一向是菊地屋看重的人才,而如今新晋的藤萝又成了栗原屋首推的新人,一时间“木魅屋”之名传遍了袛园的大街小巷,人人都议论着、期待着下一位出店的舞妓小姐又会是怎样的令人赞叹。
      以至于后来有一次,我很是矫情地凑到她们身边故作烦恼的样子抱怨道:“你们说外面流言这么多,我都害怕出门被认出来,要是以后超越你们可怎么办啊,真是头疼。”听完这话,椿只是抿了口茶微微一笑,银柳俯身过来敲了敲我的脑袋说道:“你个小坏蛋。不过等你出店的时候我大概也就隐退了,你可是要撑起木魅屋的,别输给别的置屋啊!”她坐会榻榻米咬了一口从桌上拿的仙贝,继续说道:“不能小瞧任何人哦,要从现在开始加油啊!”一旁的藤萝扶着额头叹了口气:“你啊,没个定性,大姐说的没错你要好好加油啊。”
      不光三位姐姐都是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就连身边的槭枫和真春也都捂着嘴强忍笑意,这让我有些沉不住气了,高声地说:“哼!我一定会成为有名的艺妓的,你们等着。”很令我脸红羞愤的是这五人居然异口同声地说道:“是,是,我们等着。”我们又嬉闹了一阵,最后因为姐姐三人要去茶屋我们便散席了,离开房间的时候藤萝好像说了什么,可正巧那时候我正忙着收拾桌子没有听清,本想等她回来的时候问问,却也是忘记了。

      七月中旬的一个傍晚,和往常一样藤萝她们已经去了茶屋,我、花子和槭枫正为了做晚餐在厨房里忙碌,铃娘则在客厅里看书,真春和云竹收完衣服进入房间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汗。真春走进厨房,拿起玻璃壶倒了两杯冷水,本想拿去端给云竹却看见厨房里有生姜糖,在装作若无其事探手去偷却被我毫不留情地拍打开来之后,只能一脸悻悻地溜回客厅。看着真春一脸的委屈,我忽的笑出声来,好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我看见真春将水杯递给云竹之后就倚着门框坐了下来,坐下时似乎还碰倒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很轻的闷响,之后就听见她嘟囔道:“包裹里是什么东西,怎么放在这里?”
      “啊!”云竹忽的大叫一声,那声惊呼的凄厉程度之高以至于我就保持着切菜的姿势,提着刀冲进了客厅。我觉得其实满屋子人完全是被我的举动惊呆了,云竹自知失礼缩着头捂了捂嘴,小心翼翼地说:“藤萝的三弦忘带了。”所有人哑然失笑。
      云竹本是想去送的,以便为她惹下了这场闹剧表示歉意,但见一听说此事便取下围裙立刻准备出门的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我边走边重新梳理好头发,看见槭枫在玄关帮我取鞋子便道:“不好意思槭枫,给我布鞋吧,跑得快。”
      我穿好鞋子,拿过云竹递来的风吕敷时她嘱咐说:“藤萝在栗原家,你知道路吧,把东西给接待就可以了,就说是神武间的藤萝小姐忘带的。”
      我重复了几遍“神武间”,然后用脚尖轻轻点了点地,转身说道:“我跑得快,不会迟的,再说藤萝也是刚走不会有问题的,帮我留份饭就好了。”然后便匆匆招手跑出了置屋。
      夏日里的晚风总是带着温热的气息,就算是静静坐在庭院里也能感受到盛夏的热情。我自认为跑得还是不慢的,奔跑的气流让我一时间也感觉不出汗流浃背的粘腻感。
      栗原茶屋在鸭川西岸,还在四条大桥上的时候我就能看见河岸延伸开去的那一片光带,灯火通明,繁华如昼。
      不愧是京都的四大茶屋之一,栗原家四面的交通很是便利,而且离着商户集聚地也很近,不仅如此偏又建在景色最优美的地方,双层的屋楼单从正门看去就显得极为气派将就,毕竟是有着半个世纪历史的老店,以极其讲究的待客之道和遵循传统古法的烹饪料理闻名于整个关西。
      尽管信誓旦旦地向云竹她们承诺了,但当我真正站在棟建筑面前时还是紧张的有些发抖,看着那非“庄重”二字不能形容的大门,我狠狠地咽了咽唾沫,然后远远地跟在几个刚从汽车里走下来的人的身后。
      大门离着正门有一截小路,路边的草木打理的很是漂亮,木魅屋的和这里比起来只能用随性二字来形容了,这样规矩严肃却又不失格调的景观我也只在上原家的大宅见到过。
      我跟着的那队人从鞋子来看大约是有四个大人外加一个孩子,应该是个少年,因为其间我抬眼看过,穿着黑色的男式和服,约莫着和浩木差不了几岁,身材上相差不多,虽然知道议论别人很失礼,但我总是私心里觉得有着哥哥们感觉的男生不会太差。
      就这样一路跟到他们进了玄关,我停下脚步侧身躲在门外等他们寒暄完毕后再进去。透过木门的缝隙向里望去,根据他们的举止看来,那位穿着和少年同样纹样和服的男人应该是最有地位的,他的声音低沉并且极富磁性,充满了威严感,让我听了都不由得站直了身子。
      看着三个人簇拥着那男人跟在侍者的后面进了里屋,我才从阴影里走出来拉开门进了茶屋,然后就听见意料之外的一声洪亮而整齐的“欢迎光临。”那着实吓了我一跳,尴尬地呆愣在那儿,就连一向能言善辩的嘴也开始不停使唤,很没出息地瑟缩着。过了几秒钟我平复下心情,上手拿着包裹作出向前递伸的样子,迈出了第一步后我忽然勇气了些勇气,毫不迟疑地说道:“这是木魅屋的藤萝小姐落下的,是三弦,可以麻烦您帮忙带给她么,她在...恩,在神武间。”原本在我身边那位有些疑惑的侍者听完我的话后立刻显出恍悟的样子,忙不迭连连点头,正坐在玄关的几位侍者也略微放松了些,纷纷站起身来。
      一旁的那位男侍者刚准备接过我递去的包裹,却听见从离我很近的地方传来一句好听的男声:“我帮你带过去吧,我正好就在神武间。”
      我立刻抬头看去,正巧对上一双澄净有神的眸子,本能的想要低下头去,却不知为何倔强了起来,偏偏就想看上一看,非要看清楚到底是何许人也。
      我知道大多数人在见到陌生人的时候都会紧张得心跳加速,但就算是加上独自来到茶屋的生疏和不知所措,何以在我看着那少年的时候心脏会跳动的如此之快。
      那种感觉就像是毫无征兆的,有人在你的鼻尖戳破了一个肥皂泡——噗。原本你还在一心一意欣赏着那圆润球体上晕染着的彩色光晕,突然间那泡泡却破裂开来,尽管闭上眼睛的同时你嗅到了一股怡人的肥皂香,但是,心却漏了一拍。
      尽管没有大脑一片空白这么夸张,我却是愣了几秒钟,以至于那少年又出言问了我一遍的时候,我觉得尴尬的整张脸都在燃烧。他的声音因为还没有变声所以显得很清亮,说起话来抑扬顿挫,每个音节都极为标准。
      大概是因为我听惯了京都叶,所以忽然听到几句字正腔圆的东京话很是稀奇罢,不然为何有些飘飘然,心脏还陡然又快了几拍。
      那少年礼貌地征求着我的同意,却是吓坏了一旁的侍者们,连忙走上前来说:“礼人少爷,这本就我们的工作,您还是让我们来拿吧。”看他们紧张地搓着手,那少年安慰道:“没事的,反正也是顺路。”他们还想再说什么,那少年却转向我取走了我怀里的包裹,然后在一群侍者的哀求声里向里屋走去。忽然我醒过神来,好像我刚才点头答应了,同意他拿走三弦。

      明明是盛暑,也不知怎么我的手脚变得冰冷发麻,心脏也跳动得厉害。我对着玄关的侍者们躬身施了一礼,然后便匆匆离开了栗原茶屋。
      我拼劲所有力气飞奔到大桥上,趴在护栏边大口大口喘息着,心脏仿佛是要跳将出来,极力地收缩着,奔跑的时候没有感觉,但我刚停下来就觉得仿佛立刻被人扔进了温泉,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好热”,汗水从额头渗出然后滚落下来,我竭力想要平静下来,捋了捋头发然后捂着嘴开始喃喃自语。
      我相信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只有一个问题,但那疑问不停的在我脑海里闪现,在我胸腔里堆积,让我无法思考无法呼吸。
      他是谁?
      他是谁!
      我趴在围栏上捂着嘴,用力跺了跺脚,然后旁若无人地朝着鸭川大喊了一句:“啊!”

      谁能料想到遇见一个人对于你的今后的人生有多大的改变,谁又能料想到出门没有选择向右而转向了左这能重写多少人的未来。但是没有那么多假设,我一直坚信着每一个选择都是由过去决定的,或许这么推算下去会得到一个“命中注定”的结果,可难道不是么,我偏偏在亿万人中遇见了你,不偏不倚就是你。
      那些错过的和相遇的成就了人生在世的种种巧合,谁也没有办法在这条单行道上预知未来,谁也没有办法为之后的事情做出保证。
      未来的路,还很长,不是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十八章 闲话盛暑·那年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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