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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十九章 神武间·公演 ...

  •   那天夜里藤萝回来之后,我一边帮她卸下衣服,一边旁敲侧击地问了不少东西。藤萝忙碌了一晚上精神很好,褪去一身华服懒懒地斜躺在榻榻米上吃着饭团,慢悠悠地一一回复。
      若要说那少年的身份,不如先从四大茶屋讲起。
      京都四大茶屋的女将分别是:菊地步,栗原瑞希,荻野片雾和岛纪子。而这四茶屋也是由代代承袭的姓氏所命名。
      其中相对地位最高,资质最老的当属菊地屋,它几乎见证了京都一个时代的变迁,是名副其实的百年老店。尽管有些许盛极而衰的苗头,但还是有很多人冲着它的名号而去,毕竟那接待过无数历史名人的地方,无论是对当代具有真才实学的名家志士,还是附庸风雅、一夜暴富的成金之人都具有极大的吸引力,所以若是及时改变经营策略,菊地屋还是会长久地经营下去。
      四茶屋中的岛屋虽说最年轻,却也是最有活力的。岛纪子是刚刚继任的第二代女将,是留学归来的高材生,所以眼界开阔思想开放。就连新铃娘也说那儿的装潢充满了新奇感,的的确确站在了潮流和时代的前端。所以这也便成为了那些对我大和民族充满好奇的西方人最常选择的地方。
      若提起栗原屋,那么京都凡是有头有脸的人都会点头称赞那儿的条理和规矩。虽说比不得菊地屋历史悠久,女将却也已经是第三位了,她们凭借着严谨考究的待客之道和用品摆设得到了可以与菊地屋并肩相提的地位。而且,去过的人无一不会对那儿夏秋繁华,冬春幽静的远眺之静表示由衷地赞叹,所以一年到头几乎是每日客满,又加之很多有求于人却又有些地位的人预约不到菊地屋的客间纷纷选择了栗原屋,这也更使得它声名大噪,路人皆知。
      藤萝说栗原屋里最高档的客间是神武间,那几乎是只有名人政客才能入住或是摆设筵席的。至于她招待的客人,确是现今最有名望的歌舞伎世家之一盛瀛屋的宗家家元——九代目大后寿三郎,我见到的那个少年便是他的独生子——八代目辉夜淳十郎。

      因为世家的袭名是很高的荣耀,很少提及本名,所以就算追问藤萝也无济于事。不过藤萝给我讲了些席间发生的趣闻,还说大后寿三郎先生很幽默也很健谈,金毘罗船船玩的极好,就连一向反应很快的她都输了两次。我在一旁认真地听着,努力把有关那少年的信息筛选过滤出来,尽管心脏如同打落在房檐上的骤雨一样“噼里啪啦”毫无章法地跳个不停,却还是要竭力表现出“处变不惊”、“与我何干”的样子,以免被藤萝发现,让她“借题发挥”以此来要挟我的饭后点心。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见藤萝打起了哈欠才发现过了好久,我担心她第二天的舞蹈练习没有精神,连忙推着她回房间去了,我刚铺好被褥准备拿过高枕,一转头她却已经抱着薄毯在被褥上睡着了,本想把藤萝推醒让她枕着高枕,却一抬头看到了日历,算算日子明日可以去森本屋做头发。“算了,就让你好好睡睡吧。”看着她的睡颜我不禁叹了口气,抬手拿过松软的棉花枕头塞到她的脑袋下面,然后解开她的头发。
      月光从窗外投映进来,照在散落开来的乌黑发丝之上,反射出如同锦缎般柔软华美的光芒。我摸了摸那一头油亮的秀发叹了口气,轻轻笑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你一样啊,藤萝?”
      那天晚上,也不知怎么,我趴在藤萝身边睡着了,醒来之后她正好在换衣服,还笑着对我说:“看你睡得那么熟,本来想准备好早饭再叫你的,谁知你还不享福。”

      在与那少年相遇之后的几周里,我想尽一切办法不动声色地收集了很多有关他的资料,无论是杂志报纸还是小道消息,都照单全收,尽管有关他的信息不多但是零零散散的倒也知道了不少。每每想起那双眼睛的时候我就会不由的一抖,心脏剧烈地收缩起来,那种跳动感让我觉得好像刚刚意识到自己活着一样。
      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呢?为什么不想和藤萝她们谈论呢?我不知道,无论是那时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都不明白。为什么那种一得到有关他的消息就高兴地把头埋进被子里,并且“嘤嘤呀呀”发出毫无意义的声音这件事不能与别人分享呢?啊,真的不明白啊。
      尽管喜欢的时候极为狂热,拿书来说只要热度仍在我甚至可以做到倒背如流,但是时间一久,我便会将他们抛开不管,任由其随风飘飞。现在的我,有时候很庆幸自己不是那种一心一意,心无旁骛之人,因为这种性格使我不会向别人那样一直深陷于某件特定的事情不能自拔,当然这种“不能自拔”仅限于突然来了兴致的某件事以及突然感觉心动的某个人。
      栗原屋遇到的那个少年,在两个多月都没再见过他之后,我的兴趣也渐渐消散了,尽管有时候会想起他,也不过是微微笑笑,至多心脏再多跳几下,遇到有关他的新闻多看几眼,但再也不会激动地整晚不睡,到处去打听了。

      很快暑热又退去了,直到一个人坐在走廊上看书的时候才意识到院子里的蝉鸣已经停歇了好些日子了。
      长月中旬银柳她们开始准备神无月的秋季公演,从早忙到晚的就连午休时间也缩短了不少,所以我和槭枫决定自创菜肴,保证营养,让她们有足够的体力,这倒是“辛苦”了真春和云竹,对这些自创的料理进行审判和裁决。甜汤咸粥、寿司饭团、刺身烤鱼、馒头大福......一个月后这引来了多方的仇怨,是的,因为无限量供应,所以除了我和槭枫其余的人都圆滚了起来。槭枫自然是不必多说,就连银柳和椿都大为不解的是为什么我没有胖起来,我的解释是:“为了防止创新的料理不好吃,所以一开始我只买了一点原料,后来又变成供应不足导致我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所以就没胖吧。”
      这次的秋季公演是五花街联合举办的,因为举办的场地就是在袛园甲部训练场,所以袛园甲部几乎所有置屋都派出了没有出道的女孩帮忙布置舞台以及闭幕后的善后工作。
      槭枫手巧可以帮着给场景所用的道具进行修剪或是缝补,真春机灵活泼便被派了个轻松的活,给忙碌的姑娘们端茶递水,偶尔帮忙收拾一下散落的物件和垃圾。至于我,在那一片热闹忙碌的环境里完全定不下心,只得便被安排了些“体力活”——去舞台顶棚挂坠饰。虽然这么一说好像是很危险,其实不然,因为那些带些冒险的工作都是专门聘用来的工作人员来做,我只需要一趟趟运物品就可以了。
      其实一开始我想的很简单,不过是几十条垂饰和十几支模拟树枝罢了,能搬多久,但当我真正看到那一地摆放整齐的物件之后,整个人都陷入了震惊。
      “这要搬到什么时候啊!”虽说我真的是因为惊叹于那些东西的数量和体积,但让我着实吓了一跳的则是因为身边有一个女孩和我的异口同声。我转过头去看着她,她也侧过脸来瞧着我。
      “噗,你也吓了一跳吧!”又是异口同声。我们俩都被这再一次的巧合弄得笑出声来,本想互问姓名,相同的话语却又撞在了一起,几番探讨才决定了次序自我介绍起来。
      那女孩名叫矢野玉泉,和我一般大,是花久置屋的学徒。其实,玉泉这个名字是她的艺名,至于本名当时的她是告诉过我的,但是现在的我已经全然忆不起了,因为只凭借那些盒子里收集零散小物我所能想起的东西只有画面没有文字。
      我和玉泉抱着布制的枫叶垂帘也不知往返了多少趟,只觉得两人真是有谈不完的话题,从料理到游戏,从书籍到茶艺,别人若是听了定会觉得毫无章法,还有让我们两人都觉得很欣喜的是,自己聊天时那种跳跃性的思维对方居然能毫不迟疑地跟上,简直就是相见恨晚地知己啊!
      等我们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收工的时候。我们打算去和站在顶棚工作的大叔们打招呼,上了楼梯才发现整个顶棚上堆满了我们运送来的垂帘和挂饰,那几个大叔则是一脸无奈地看了看那堆积如山的装饰,然后越过那高高的满是枫叶的“小山”对着我们点了点头:“真厉害。”

      公演正式拉开序幕是在十月十日,因为舞妓数量的问题,银柳妆扮成了舞妓的样子,因为从我进入木魅屋之前银柳就已经更领成为了艺妓,所以不管是槭枫、真春还是我都因为她那美艳动人的样子而吃了一惊。
      艺妓的妆容太过平铺直叙,青白得让人有些难以呼吸,但是舞妓不同,尽管只是略显轻薄,却也是无法阻挡脂粉后那张年轻娇艳的面庞所透露出来的生气和纯净。银柳依然处在那最明媚的年纪,姣好的容颜如同盛放的花朵一般,对于她而言,脂粉遮不住的除了年轻的光芒还有那岁月的沉淀,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韵味。
      “瞧你们的样子,看来我还魅力犹存啊。”银柳看着一脸艳羡的我们三人,轻轻笑了起来,然后调皮地挑了挑眉说道:“你们可要看好了哟,只需看我哦。”尽管是句玩笑话我们三人还是连连点着头,表示:“我们除了你还能看谁。”
      临近上场的时候银柳忽然觉得衣服有些不舒服,她说刺啦啦的有些扎,我本想上前帮她检查一下,不料正巧传过话来说准备上场,银柳拍了拍我的头说道:“不要紧的,表演以后你帮我看看。”

      灯光亮起,舞台两侧乐师弹拨起三味线,整个剧场里回荡着抑扬顿挫的小呗。“朦胧月色东山垂,火红晚霞夜空燃,梦境月圆红樱飞,思念情深水袖藏,袛园恋入长带垂。”盛装的舞妓们手持和扇从舞台两边上场,灯光映在顶棚垂下的红枫枝上,将他们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芒里,反光的银色桧扇在她们整齐统一的舞动下显得极为夺目。
      “夏日河原晚风凉,白襟衣领粉尘堆,泪沾衣袖唇红绯,身如火燃大文字,袛园恋入长带垂。”银柳跳得极熟练,每一个眼神都是用情极深,那么多的人我仿佛只能看到她。银柳被灯光笼罩着,那样的明媚那样的夺目,那种乐在其中灌注了全部情感的舞蹈让我不禁明白为什么她能仅凭一舞成为了袛园的神话。她是多么地热爱自己身处的这份事业,我相信她是以自己的生命为基肥,让那颗名为“艺术”的种子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起来。
      曲目结束之后,没等我细细回味那份美好,第二幕就开始上演了。因为我是在连接后台的帷幕后看的,所以银柳一下场就找到了我,我便随她去了更衣室。
      因为再次轮到银柳上场还要很久,因为本就是要换衣服的,所以时间上充裕的很。我帮着银柳将身上的和服蜕下来的时候她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刚想开口问她哪儿不舒服,可是下一秒我的手指就传来了钻心的疼痛,低头看去,从和服里冒出一根锋利的缝纫针来。
      我先是有些惊讶,看着银柳一副“早已预料”的表情,我又摸了摸和服别处的布料。一根,两根,三根,四根......一时之间也数不清多少。
      我忽然醒悟过来,然后瞬时间愤怒取代了所有情感,手脚变得冰冷起来,我甚至开始止不住地发抖。刚想出门找人理论,却被银柳一把拦住了。
      “你去哪儿?”银柳幽幽地问道
      “我去找她们理论,哪有这样欺负人的!”我气急败坏地吼道。
      “找谁?”银柳斜倚在墙边侧头看着我
      “找!找.....”我被问的词穷,又因为愤怒也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你也知道根本找不到元凶,对吧。出现这种事说白了定是有人看不惯你,或是抢了她的风头,或是抢了她的客人。”银柳顿了顿继续说,“这种事虽不多见也不少见,上台前我就感觉到了,之所以告诉你就是让你看看清楚,不是所有的荣光都只需要自身的努力和坚持,还需要有直面血泪和妒忌的坚强以及骨气。”
      银柳俯下身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是让你无限的宽容和忍让,你需要知晓一些人性的负面,不要急躁,不要去妄图抓到始作俑者,那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你需要保持你自己继续走下去,成为一个她不敢侵犯的人,明白么。”
      “傻孩子,有什么好哭的。”银柳抬手摸了摸我的眼角,现在想想那应该是为了我所认为的她的委屈所流下的泪水,因为她已经不会被那些流言和手段所左右了。我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尽管言之有理,但我心里还是闷闷的很不舒服。
      那是华美的荣光背后,学艺的艰辛之外的东西,那是名为“妒忌”的黑暗,那是我第一次直面那赤裸裸的真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十九章 神武间·公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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