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 8 章 ...
-
七、
我剑何去何从
爱与恨情难独钟
我刀划破长空
是与非懂也不懂
我哭泪洒心中
悲与欢苍天捉弄
我笑我狂我疯
天与地风起云涌
——《刀剑如梦》
修长完美的曲线、无云的天空一般纯净的蓝、冷冽的光华如水波流动。
美极了,重楼心里暗暗说道,和它的主人一模一样。
他无声的笑了,叹息着张开双臂,将镇妖纳入怀中。
就像他拥抱的是飞蓬,就像,他这漫长的一生都在等待这一刻。
雪停了,天空中淅沥沥下起了雨,风寂寞的吹着,天地间一片萧瑟。
长卿独自一人走出锁妖塔,走进厚重的雨幕。
镇妖的柄握在他手中,剑尖拖在地上,从剑身滴下的液体,在他走过的地方画出一道蜿蜒扭曲的艳红,但很快,也就在雨水的冲洗下淡化、消失。
长卿一直走到塔前的空地上,仰头望向遥远的天际。泪一样大粒的雨打在他脸上,而他就像没有知觉的石雕般近乎凝固的站着,望着,等待着什么。
等待那一刹,黑暗的天空突然被一道巨大的闪电划成两半。
那闪电咆哮着,从空中直击而下,以万钧之势撞击到地面,一瞬间整个大地都在这压倒一切的威力中颤抖摇晃。
长卿却显得异常平静,直到盘旋的闪电中走出了光彩夺目的身影,才静静的跪了下去。
微臣雪松,叩见天帝陛下。
白衣轻裘的至尊,有青年一般俊秀而不留任何时间痕迹的面孔和完美动人的微笑,全身散发着柔和神圣的光。雨滴落在交织的光芒上,激出无数细碎的水花,也没有一粒能进到那无形的屏障中。
再没有比这更符合人类膜拜的梦想,更美好而伟大的神灵了。
然而,望进那双仿佛就是太阳本身的金色眼眸,长卿被雨水湿透的身体感到了透骨的寒冷,如同远古战场上吹来的朔风。
魔尊呢?天帝微笑着问他。
长卿捧起镇妖,恭敬的低下头,魔尊重楼不识天威、自投罗网,已死于镇妖剑下。
嗯?细长的眉轻轻一挑,就这么简单?
启禀天帝,魔尊将一半魔力分与飞蓬的转世,又被陛下亲设的伏魔阵和封印耗去大半力量,自然不能抵挡镇妖之锐。
分出一半的魔力……倒真像是他会做的事情……平和的声音带了一丝古怪的笑意,那魔尊的尸首现在何处?
不易察觉的,长卿停顿了一下,就在锁妖塔底。
朕要亲眼看看,你带路吧。
长卿的头埋得更低了,陛下,锁妖塔中妖气污秽,肮脏不堪,不合陛下的万金之体。
这个无妨。
慢慢的,长卿抬起了头,臣恳请陛下止步。
哦?如果朕一定要去呢?站在他身前的至尊,微笑的面容透出威慑众生的压力。
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雪松。你不过是个卑微的看守。
是的,我早已明白,所有这一切不过是个陷阱,为他们设下的陷阱。而我,只是这个陷阱可有可无的看守。
长久以来,我忠实的履行着一个看守的职责。我跟着飞蓬转世,大多数时间我只是看着他的生活,偶尔也会参与其中,比如说设法将他和重楼分开。我这样做不仅是因为天帝的命令,也为了飞蓬转世前的托付。不让重楼和他在一起,也就可以不让重楼踏入陷阱。
可这一世全都乱了,景天没有早夭,重楼失去了一半魔力,而我完全没有了分开他们的把握。命运脱离了一贯的轨道,走向谁也看不清的方向。
我不明白这些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正如我不明白紫萱为什么要献出生命让我成仙,以及,在重楼拔出胸前的镇妖,倒下去的那一刻,我为什么要冲过去接住他。
或许,是那时冲天的血幕,那片绚丽无伦的红迷惑了我的眼睛和我的心。
他看了我一眼,完全无意识的,我是第一次见到那双绯色的眼睛如即将燃尽的火般黯淡无光。
我要睡一会……他说得很轻,轻的几乎听不到。
我本来不需要问为什么,我知道魔可以通过沉睡来恢复耗损的魔力,我也知道,魔疗伤的能力是来自自身的魔力,而此刻重楼的魔力已所剩无几。
为什么?我竟然还是问了,为什么要把一半的魔力给景天?
重楼看着我的眼睛,这一次他是真的在看我,虽然这个举动似乎耗尽了他剩下的所有力量,他好像一直看进了我心里,连黯然的眼神都再度明亮起来。
因为我害怕……我不希望这一世……又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
那个时候,我似乎听到了自己心中某种生硬的东西砰然碎裂的响声,我突然觉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无力,比此刻的重楼更加无力。
从他胸口汩汩流出的血液打湿了我的双手和衣袖,是我无法承受的滚烫。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停的说着道歉的话,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他叹了口气,长卿,他这样叫我,第一次这样叫我,我以前一直都讨厌你,以后也是……这样我们就扯平了,你不欠我什么……
这是重楼说的最后一句话,而我根本无法回答。
我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合上,最后叫住他,重楼,虽然你讨厌我,我还是要求你一件事……景天就要来了,还有飞蓬……在那以前,你绝对不能死,不能辜负了他们……
那时候,我好像看到他笑了一下,微弱的,却是惟独他才会有的桀骜自信的笑法。
一团像是火焰的红色光芒从他身上浮起,而后渐渐消失。他的身体不再流血,也不再呼吸。他陷入了酷似死亡的沉睡中。
还有一句话我没来得及告诉他,很快会来的,不单单是景天。
我尽可能轻柔的把他放到地上,站起身。
重楼,我也一直都在讨厌你,讨厌你那种不顾一切的任性……你也是,飞蓬也是,紫萱也是……任性的活着、任性的爱着、任性的为了所爱牺牲所有……从来没有问过被爱的到底想什么、愿不愿意……
可我也一直在希望,什么时候能像你们那样,痛痛快快的任性一回……
雪松,你这又是为什么?天帝望着地上的长卿,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改动。
长卿靠坐在锁妖塔的石栏边,一身泥泞和血污,正勉力用左臂支撑自己站起来,在不远处的地上,散落着他的右臂和镇妖。
为什么……为了天帝陛下永远都不会懂得的东西,也为了我自己,能够从“雪松”这个毒咒中解脱。
他终于站了起来,左手抽出腰间的清冥剑。
天帝还是微笑着,漫不经心的举起了手中透明的长剑。
看在你这千年辛苦的份上,朕就成全你。能够死在朕的御雷剑下,也算是你的荣幸了。
长卿淡淡一笑,把清冥举到自己眼前。
青蓝的剑身上映出的他的面孔,带着人间平凡的新郎脸上才会看见的幸福笑容。
紫萱,让你久等了。
终于,你和我都将不再寂寞。
雨下得更大了,风有如哭泣般凄厉的呼号甚至连锁妖塔最深的底部都能听到。
然而无论什么样的声响也不会惊醒重楼,他安静的睡着,那是和死亡一样深沉的睡眠。
纯白的光芒慢慢的走近他,小心的,没有沾上一滴地上的鲜血。
好久不见了。天帝恬静的笑着,对重楼伸出手。
一声长啸撕裂了风声,破空而至。
天帝慢慢回过头,眼中有暗媚的光彩。
他来了,蚩尤。
为你而来。
你来晚了,轩辕。在众多神将簇拥中的天帝温柔的笑着,虽然雪松拼了命想要拖延时间,你还是来晚了。
景天没有立刻回答,他静静的凝望着天帝脸上无比优雅的笑意。
撒满阳光的天庭,着了火似的鲜红。九霄云上没有雨,可景天身上仍然有水珠滴落,他的衣服上还有扩散的浅淡血迹,魔剑上也有。
重楼在哪里?他只简捷的问了一句。
我说过你来晚了。天帝手一扬,一束血红的发在风中散落。我已经杀了他。
景天身形一晃,飘散的发丝都被他接在手里。
你不用骗我,景天握紧了手中的发和剑,平静的说,我知道他还活着。
突然他笑了,由爱而生的光辉照亮了清秀的脸上每一条轮廓。
我这里,他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永远都知道的。
在那清丽无比的笑容前,天帝似乎永恒的微笑也变得黯然失色。
缓慢的,景天举起了魔剑,天帝身旁的神将们也立即拔出了兵器。
然而,他们只来得及看见魔剑暗蓝的光芒在空中迅捷无比的滑过。
沉重暗哑的轰隆声响过后,天阶玉石铺成的地上,现出一道绵延无边、深不见底的鸿沟。
景天抬起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伏羲,把他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