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寒》舜英

3、万春初遇

　　梨花云绕绵香亭，胡蝶春融软玉屏。花外鸟啼三四声。
　　梦初惊，一半儿昏迷一半儿醒。
　　正是梨落盛雪的季节，更是御花园的大好时光。梨花淡白，柳絮深青，几乎分不出何为花絮，一朵朵，一簇簇，洁白而疏朗。春风过处，漫洒下一地雪白，夹杂着淡淡芬芳。偶尔落一两片于身上，脸上，芳香沁入，连心情都渐渐舒畅。
　　“笙儿，咱们上万春圆逛逛吧。”晶岚柔声道。
　　“好，岚姐姐说好就成。”玉笙粲然一笑，有如这三月的梨花一般柔艳。
　　万春亭她也去过多次了，可总是找不到蛛丝马迹。只记得当初是在御花园观赏，便糊涂地穿越到了这大清王朝。因此她便认定，若要回去，也唯有在御花园寻对策。可来宫里也快有半年了，只要有机会就往这儿跑，只是也许这300年里，紫禁城变化还是有的，她始终没能如愿回去。
　　“笙儿，你看这梨花多美，只可惜宛静要御前当差，否则今儿我们一起赏该多好啊。”
　　玉笙看着飘零的梨花，不禁感叹，“我却觉得这柳絮更为美丽呢，飘逸芳尘，虽没那香气，但更是有一番脱俗傲骨，重要的是，任凭春风吹拂，都不曾随风逝去。”
　　“笙儿总爱说这风花雪月的，我可不懂这么多，倒是有些饿了，我们去取些糕点来，边赏边吃，可好？”晶岚淡淡的笑，玉笙发现，其实晶岚也是淡雅秀气，让人感到舒适。她不由点头起身。
　　晶岚却按她坐下，“你还是坐着吧，我去那就好，你等着吃就成了。”
　　万春亭的风情甚为旖旎，快到晌午。阳光也十足耀眼，一片梨花落于头顶，玉笙不禁想到那一日，她和他携手观赏着御苑春景，同样是梨花飘落到头顶，她欲伸手摘去，他却紧紧抓住她的手，低头吻上那瓣芬芳，轻笑道，“看，连花朵都对你爱不释手呢。”
　　她的脸颊热而红，推开他，要他为自己照相。他远远立于亭下，逆着阳光，看不清他的脸，但却感受的到那满脸笑意。她展开双臂，笑靥如花，眼前的花愈飘愈多，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再张开时，早已物是人非。
　　时光容易把人抛。
　　看着这柳絮纷飞，她不禁吟起了那曾经和他一起吟过的诗。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毬。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 叹今生谁舍谁收！ 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我还记得你听到这首诗时微微蹙起的眉，你看我吃饭时宠溺的笑，我生病时你焦急的目光。隔了三百年的迢递，我终于发现你的好，只是这种好却只剩下怀念。
　　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谁在那儿？”一声朗朗的男声，她微微失神，忙回头。
　　一个男子在亭下遥遥而立，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他逆光而站，看不清面容。她的心揪了一下，几乎窒息。她开始恍忽，分不清这究竟是哪一日，她推他下亭，亭下的这个人要为她拍下最美的瞬间。
　　梨花依旧似雪纷飞，飘落到她头顶，仿佛听到他的轻笑，“看，连花朵都对你爱不释手呢。”她的目光渐渐迷离而温柔，轻柔地摘下花瓣，轻柔地吻上，旋及展开双臂，笑靥如花，梨涡浅笑，就连这春日里最灿烂的鲜花也要逊色几分。
　　他一动不动地立于亭下，她回过神，忙及跑下亭，深怕她又突然寻他不见，险些被衣裙绊倒。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这万春亭居然如此之大。
　　她来到亭下，难掩满脸笑意融融。柳絮飞扬，梨花香落，她的笑容渐渐凝固，只见四周空无一人，唯有几只飞舞的彩蝶。
　　“又是幻觉吗？”她喃喃自语，却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踏着鲜花，发出悦耳的声响，她的心又是一窒，惊喜地回头。
　　是一张笑容满面的脸，“在自言自语什么啊，我晚了，等急了吧。”晶岚的笑容美丽如斯。
　　她失落地摇摇头。
　　晶岚见她神色不对，忙握住她的手，“可是身子不舒服，御花园糕饼房今儿没糕点，回来的路上看到那处风景也好，就赏了许久，竟忘了万春亭这儿风大，害你白吹了这么多风。”
　　玉笙看她面色紧张，忙安慰，“我没事儿，就是有些乏了，咱们回吧。”
　　说着，不舍地看了一眼这万春之景，携了晶岚离开这美丽的地方。

　　回到处所，大家都神色不一。焦急的，疑惑的，兴奋的，搞得玉笙一头雾水。
　　她正困惑着，菀静将她拉到了一旁，“知道吗？今儿你们一不在，就出了大事了。”
　　玉笙不解，菀静接着道，“前阵子，江南不是进贡了一尊玉佛吗？今儿皇上想把它赏给四阿哥，可是却找不着了。”
　　她心下一惊，这可真是大事儿，自古以来帝王之物都是动不得的。一旦偷运皇家宝物，可就是死罪啊。她看了看每个人的神色，大家的表情都是焦急询问地，可宫女吴氏的神色略显慌张。玉笙看在眼里，对菀静问道，“别不是搁在哪儿找不着了，也不定是谁拿了吧？”
　　菀静摇摇头，“东西本该内侍收走登记，可皇上拦下了，就打算赏给四阿哥的，姑姑也都是收好的，也记录在案了，这转头就不见了，定是别人拿去了。”
　　这时，一个叫赵卿菡的宫女哼的一声笑道，“有些人就是贼喊捉贼呢，东西是谁拿的，大家心知肚明。”
　　菀静立马腾的一声站起来，“你说谁呢。”
　　这赵卿菡是深受器重的户部尚书赵申乔之女，在宫里难免跋扈，姑姑们都不慎待见她，也没机会上御前伺侯。而菀静的父亲不过是一个地方太守，可是菀静性格好相处，姑姑们都喜欢她，在御前也深得皇上信赖，这赵卿菡难免心生怨恨。
　　赵卿菡轻摇手中的扇子，“哼，这两天陈姐姐不舒服，晶岚姑娘又遭罢职，只有你一个人在御前，不是你，还有谁？”
　　是，原本在御前伺候的就只有菀静晶岚还有一个陈氏，这陈氏比她们早进宫三年，在御前时间最长，也最得皇上信任，并且性格十分柔顺，身子却也不好，这几天又病了，而晶岚又被免职，玉笙自己又还未学好规矩，所以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菀静。玉笙眼光一闪，看见那张氏紧张的神色，心下念道，这张氏原本就是赵卿菡的跟班，若是赵卿菡心生嫉妒，要吴氏偷运那玉佛嫁祸给菀静，也是有可能的。
　　菀静气急，“你又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况且我又为什么要偷这劳什子？”
　　赵卿菡不屑地一笑，“这太守之家难免生活拮据，宫中的女儿想方设法贴补些家用也是有的。”随后看了我一眼，“完颜妹妹别受人蒙蔽才好，到时候别不光自己被连累，还连累了侍郎大人。”
　　菀静欲上前争吵，玉笙轻轻拉了她一把，给她使了个眼色，随即笑容满面地对赵卿菡道，“赵姐姐多虑了，到底是不是菀姐姐，连姑姑们和皇上都没说过，莫非赵姐姐比姑姑们和万岁爷都更加能耐不成？”
　　赵卿菡气得脸色发青，只得怏怏道，“那是自然不如，我也没说就定是石妹妹做的。”
　　说罢，便讪讪地走了。
　　菀静噗哧一笑，刮刮玉笙的鼻子，“还是你有办法。”二人便回了屋。
　　回到住所，玉笙观察了一下四周，小心地对菀静说，“姐姐，咱们还是搜下屋子看看是否有那尊玉佛？”
　　菀静的脸色嗖地暗下，目光锐利地盯着玉笙，沉声说道，“就连你也疑我？”
　　玉笙赶忙拉住她的手，“姐姐误会了，笙儿自当是信姐姐的，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赵氏要如此说，只怕她对姐姐嫉妒已深，要对姐姐除之后快啊。”
　　菀静瞬间明白了，“还是你想的周全，我错怪你了，那么我们赶快找找吧。”
　　她们几乎把整间屋子都翻过来，可是却没有一点蛛丝马迹，玉笙想自己是不是疑心太重了，忙安慰菀静，“看来没你的事儿，你也别太担心，姑姑皇上不在，谁都可以进殿前，每人都有嫌疑的。可是咱们都小心些为好，这几天我们都轮流守着，别让人钻了空子。”
　　菀静点点头，握住玉笙的手，“笙儿，真是谢谢你了。”
　　玉笙笑笑，并不多言。

　　这几天，乾清宫里流言四起，句句都指向菀静，玉笙和菀静都是精神紧张，这天夜里，玉笙看菀静又要上御前又要担心这事儿，便让她先休息了。
　　这时有人扣门，玉笙开门，见是陈氏立于门外，身姿单薄，面容淡薄。玉笙忙迎她进来，她摆摆手，轻轻地道，“我只交代一句，明日你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即便你救人心切，还需记得一句话，‘留得青山在’。”
　　玉笙一头雾水，但也不多言，只问道，“陈姐姐为何要帮我们？”
　　陈氏淡然一笑，“我帮的是那清白公理。”便摇摇地离去了。
　　玉笙看了一眼星辰闪烁的天空，叹了口气，这就是紫禁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