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第一美人计》大圆子

9、诗考

　　宋润回来了，心情很好的样子。

　　福伯迷茫了，见着齐明非他家少爷还能这么开心？他不由在心中默默感叹，这个世界实在变得太快了……

　　宋润回屋换衣服，才发现齐明非送他的那张素笺不见了，遍翻全身也没找到，猜想大概是掉到了路上，不由暗自懊恼，心里划过淡淡的失落。不过好在那首诗他早就记在心里了。

　　第三天一天时间转瞬即逝，除了李修紧张不安的来绕了几圈，其他一切安好。

　　天色渐暗，陈广平屋子里传来隐隐琴声，宁静致远。宋润推开门走到院中，抚摸着院中老树粗糙的树皮，抬头看天地茫茫，星辉高远，一时兴之所至，脱口而出道：“老树寒星半残天，今夕茫茫心辽远……”

　　却听一人笑着接到：“感念宋兄好雅兴。”原来是李修出来了，比之白天紧张得团团转的样子，许是受这清风朗月的影响，现下看起来倒是放松多了。

　　只听琴声停，陈广平推门而出，接上最后一句：“同当勉励明日看。”

　　三人六目相对，一时无言，心中却是一样的热流翻涌。“男儿有志如鸿鹄，便欲指日定干霄。”仿佛就在这一刻，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在这三个年轻人的胸腔中萌生，明日就是一决胜负之时，没人愿意轻言放弃。

　　第二日卯时不到，众考生已齐聚国子监门口，等待负责的小吏组织他们依次进去。从辰时开始正式测试，往往要到酉时才能考核完毕。测试的顺序是按一轮时务策和帖经的名次排的，每次进去十五人为一场，考官每场都会出一个题目，要求考生根据这个题目即兴作诗。

　　李修是吊榜尾的，自然排在最后，陈广平名列第三，排在第一场。宋润一百四十七名，是第十场第十二个，却惊讶地发现戚守懿和他同场次，十场第五，中间差不了几位。他一向不好打听别人成绩，竟不知道原来戚守懿一轮名次只比自己高几名。所以说一轮名次其实很重要，诗赋科的考官也都知道入场顺序是按一轮名次来的，虽然谁都明白诗赋好和时务帖经好没有太大干系，但是观感却是不同的。如果对前三组是打起八分精神考核评判，等到后三组时累了一天的考官们就完全是在应付了，除非诗赋特别出众，否则很容易被刷掉。

　　众考生一直安静等着，间或和相熟又站得近的的考生耳语几句，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一种紧张严肃的氛围。直到接近辰时时前面的考生突然交头接耳地鼓噪起来，负责维持秩序的小吏连喊了两声“肃静”才又安静下来。

　　戚守懿交游广泛，不一会儿就打听到发生了什么，对他们这片儿的人说道：“听说是何公亲自过来了。”

　　闻此言，很多自负才名的考生心里立刻起了微妙的变化。本来这只是一场重要的考核，但谁都知道通过礼部试两项只是有了功名，真正能否封官、封什么官还要看吏部试。但现在不一样了，这场诗赋科还可能是一次重要的机会。何公，礼部尚书何安留，平常这些士人们求见他一面可谓是千难万难，可今天他亲自来做主考，就意味着如果自己在考核中表现出色就有可能入他青眼……

　　得何公赏识，对于此时的很多并无深厚背景的考生而言，可称得上是天大的机缘。

　　不多久，辰时到，照例说过场面话宣布过规则后，第一组十五人便入内受考。不说这十五个人如何，单外面这等着的二百多号人就觉得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好像此时在里面考诗赋的就是他们一样。

　　约莫两刻钟后十五人又从偏门鱼贯而出，同时第二组十五人由正门依次入。细看这十五人表情，各不相同。陈广平走在第三个，依然是一脸平静，看见宋润时微微点了下头便离开了。

　　约莫过了午时才轮到宋润他们，宋润摸摸肚子，已经感到腹中空虚了。不过他还好，马上就能结束了，可怜李修要等到接近日落才能回去。官署不许他们带食物进来，饿也只能忍着。

　　十五人进去后都恭敬地低眉垂手站着，每人面前都放着一个蒲团。宋润只在进去的刹那看到高堂之上坐着一圈官员，身上官服色彩不同深浅不一，当中一人身穿紫色官袍尤其显眼。但他也不敢细看，就像其他人一样略低下头表示恭敬。

　　小吏唱道：“坐——”。
　　众人才纷纷跪坐在蒲团上。

　　这时小吏开始依次点名，点到“江陵宋既泽”时，坐在何安留左下首的礼部侍郎黄恩不由格外注意了一下，暗道这就是江大人要保下的那个士子，不知究竟什么来历。

　　何安留明显也注意到了宋润。

　　虽然这屋子里现在是以何安留和黄恩为主，但真正拟题提问的事情却不用他们亲自做，下面自由官吏负责。但主考突然来了兴致想亲自考问一下的情况也是有的。

　　这次负责出题的官员抽出题签正想开口，就见何安留摆摆手，亲自道：“四时皆有景，触景则生情。自然变幻不可尽道，就以‘雨’为题赋诗一首吧。”

　　主题同样是“雨”，但只要引题的题面稍作改动，诗赋的内容就大不一样。比如如果何安留说的是“‘雷霆雨露，莫非天恩’，就以‘雨’为题赋诗吧。”那众考生的诗作就要在这“天恩”上下功夫，重在寓意内涵。而何安留这题，明显重在借雨抒情，而且没有限制，什么样的情都可以。

　　宋润听何安留开口，先是恍惚觉得这位大人倒和那醉荫楼老板何兄声音有几分相似，反应过来题目要求后就不免惊喜万分，这个题目，知白送自己那首诗正好可以对得上！

　　还有另一个人思绪难平。

　　何安留出完题的那刻，戚守懿的心就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砰、砰、砰”，一下又一下，带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激动、兴奋和渴望。他知道他捡到的那首诗是什么水平，只要有机会说出来，一定会艳惊四座！更何况，那首诗和这个题目简直太贴切太符合了，如果不是知道不可能，他简直要忍不住怀疑这个题是不是专门为那首诗而出的了。

　　他是第五位，宋润是第十二位。戚守懿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了宋润一眼，随即深深闭上了眼。

　　第一个考生有五息的准备时间，随后的就没有了，但越到后面的其实可供准备的时间就越长。不过还有一点，同一个主题，前面考生用过的意象和典故，如果后面考生再用且不能明显超过前者，那么自然会有拾人牙慧之嫌而处于劣势。

　　前四个考生很快对答完毕。何安留出的这个题目平平无奇，但往往越是这样的题越见功夫，可前面几个考生所作之诗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轮到戚守懿，他只觉自己的心就要蹦出来了，表面上却还是一派泰然平静，一字一字沉声道：“二月京华日日风，春寒未了怯园公。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宋润当时抬起头向他看去！旁边考生碰碰他的手他才惊觉失态，又强压着把头低回去，却藏不住满目震惊失措。

　　在场考官多是饱学之士，闻此诗皆暗自点头。何安留被惊在那儿说不出话，不明就里的侍郎黄恩反倒觉得眼前一亮，越品越有味道，难得笑着开口评论道：“意趣十足，倒有齐大人当年的韵味。”何安留心说废话，这就是齐大人写的。

　　戚守懿闻言惊喜地抬头望去，随即又低下头，谦恭地连声道：“不敢，不敢。”他沉浸在预料之中的成功喜悦中，却没注意到中间主位何尚书看他的眼神奇怪而饱含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