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第一美人计》大圆子

10、出奇

　　戚守懿突然发难，宋润尚来不及反应，转眼第十个人已经对答完毕。他鬓角汗水沁出，沿着侧颊淡淡滑落，只觉体内一道道热流乱窜。这时只听堂前小吏已开始叫第十一个人作答。

　　“雨、情，雨、情，雨、情……”一时间宋润脑中只有这两个词乱转，千头万绪涌上心间，细想时却又什么都抓不住。他突然深呼吸一口气，更深地埋下头。

　　“一百四十七号，宋润。”点名小吏喊道。

　　宋润没有反应。

　　其他人都纷纷或明或暗地向这面看过来，众考生不敢有太大动作，以免失仪，却也悄悄用余光打量。戚守懿转眼看了一下，随即调转视线，继续专注地看着地板。

　　“一百四十七号，宋润。”点名小吏提高声音又喊了一次。

　　宋润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依然低着头，轻轻道：
　　“春来旧景一时新，柳风拂面携醉归。最是杏雨江南客，泪沾轻衫人不知。”

　　何安留眼前一亮，低声道：“可以啊。”

　　何止是可以，简直是很好。黄恩心念着江尽雪交待给自己的任务，表态道：“是不错。”

　　在场众人也能听出后两句是精华所在。这首诗是借雨叙思乡，化泪与雨为一体，“人不知”既是由于前文提到的醉，也是因为有雨，泪和雨一样轻薄，打在衣衫上人感觉不到，看见水痕只以为是被细雨沾湿的，竟然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因为思乡流泪了。

　　同场里有那天也在会英楼的考生，踅摸着宋润这首诗，暗道怪不得那天赵庆山出“思乡”题时这宋润憋着不说，原来备了这么一首好诗，当然不肯轻易露出来。

　　只有宋润自己是恍惚的，这首诗好像是突然冒出来在他脑子里，当时别无他法就说了出来，此时才感觉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大概是自己发烧之前作的诗吧。

　　十五人依次对答完毕后也从里面依次出来，出了国子监范围后每个人都像是松了一大口气，只是有人神清气爽，有人如丧考妣，各不相同。

　　戚守懿原本人缘就好，这次诗赋科所做之诗更是惊艳众人，当下有不少人围上去同他说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至始至终没再看宋润一眼。

　　宋润不知戚守懿是否知道这诗原本是友人赠与自己的，又想或许戚兄只是偶然从什么渠道得到这首诗而已，并不知道这诗同自己的渊源，才用得这样光明正大顺理成章。这样想着宋润便向他那个方向看去，只见戚守懿如众星拱月，间或有“戚兄这次定能高中”“场上黄大人都赞戚兄的诗精妙”等称赞恭维之声传来。

　　正怔愣间，旁边一人突然唤道：“可是江陵宋既泽宋兄？”

　　宋润扭头去看，只见一个面目柔和的年轻人正含笑看着自己，依稀有几丝熟悉。

　　那人见宋润看过来便先笑着自我介绍道：“在下薛葵，京城人士。咱们刚同场考过试，宋兄不会忘了吧？我是排在你后面的小十三啊。”

　　宋润和这薛葵便开始闲谈考试种种，暂且把诗赋科戚守懿之事抛诸脑后，只是心下还有几分膈应。

　　大概是因为齐知白吧。宋润和薛葵说话的同时在心中无声叹口气，知白送给自己的诗被搞丢了不说，现在中间还又夹进来一个人，终归是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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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考生考过散去各自歇息等待两天后出结果，这些暂且不提。

　　两位主考大人，侍郎黄恩和尚书何安留却是收工后各自匆匆忙忙去见了自己上司，根据眼下情况及时调整作进一步安排。
　　辰王多年来力主改革，然而世家大族力量不好撼动，辰王一党便需引入新血加以培养，以期他日委以重任，因而对每次科考都格外看重。偏偏这次节骨眼上辰王不在，决断重任就压在了江尽雪身上。

　　说完正事，黄恩就提到了那个被要求特别关照的“宋润”。

　　“你说他的诗还不错？”江尽雪轻叩着书桌问道，因为是辰王特意写条子要关照的人，他也不由多上了几分心。

　　“是，‘最是杏雨江南客，泪沾轻衫人不知。’，细品之后，觉得更不错了。”黄恩随口说道，却发现江尽雪一下子愣住了。

　　“最是杏雨江南客，泪沾轻衫人不知。”，这两句诗别人不知，他江尽雪如何能不知。

　　当年原尚书左仆射文屏之多次告老请辞，但彼时辰王视文屏之为朝中膀臂，自然屡屡不允。

　　后来最后一次老人便是写了这首诗赠给辰王，自陈思乡愿归之意，辰王念其年高和多年扶助之情，最终同意了。而在那之后他就扶持原本是王党三号人物的江尽雪上位，暂代尚书右仆射，但原本由江尽雪担任的吏部尚书一职却也在那时被相党乘机夺取。

　　可以说，这件事留给辰王和江尽雪的印象都无比之深。而那首诗，应该也只有辰王、辰王心腹大太监万福海、文老大人和正好目睹了赠诗请辞经过的自己知道。

　　江尽雪沉思了一会儿，却还是理不出个所以然。或许他应该见见那个宋润。

　　既然提起了这个话题，黄恩便继续问道：“依大人的意思，给这宋既泽安排到哪里比较合适？”吏部尚书虽然是相党侯常开，但朝中势力错综复杂，他们想安排个新晋小官还是很容易的。

　　江尽雪左思右想，辰王信中只说要这人留京，而这么多天这宋既泽也不曾前来拜会，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他一时摸不透辰王的安排，也揣测不着王爷的心意，原本想着要不要安排进尚书省就近照应，又想着要不要送去中书省，或者还是放到六部历练？思量良久，却是淡淡道：“顺其自然吧，看着点儿，人有了着落就行了。”

　　与此同时，齐府里何安留也正在和齐明非说着同一件事。

　　齐中书静静听着，偶尔发出一两个音节，示意自己在听，让下属继续。

　　但跟了齐明非这么多年，齐大人到底有没有用心听何安留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不过他也能理解，原本三年一次的科举都该是两党龙虎斗的天地，可今年辰王不在，这场暗仗愣是没打起来。没了上面的指令，江尽雪成天消极抵抗，结果就是王党自己什么动作都没有，却也暗地里拦着让相党一众人马什么都做不成。但科考是王党收纳新血的主要地盘，只要对方没收获，就算相党胜了，所以今年春闱进行到现在，总体来看还是相党赢。

　　江尽雪此人，齐明非曾经不客气地说过，“是一条好狗。”

　　有辰王指令，他什么都敢干，什么也能鼓捣得干成，不能说是没能力；但要是让他自己放手来，那他就算是有一千个策略一千条计谋，权衡到最后，估计最后也就是说句“顺其自然，随他去吧。”

　　总的来说就是思虑过重，担不起大事。齐中书看见他都懒得伸爪子。

　　说得口干舌燥的何尚书看穿了齐明非掩藏在清贵淡雅专心朝务外表下的兴致缺缺，决定说点上司感兴趣的话题。于是他把今天诗赋科上宋润那一场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齐明非：“哦。”
　　口中虽然应得随意，但眼中瞬间有了光彩。

　　何安留：“那个戚守懿……？”
　　齐明非：“别管。”

　　何安留领会，不再过问，转而说到下一件事。

　　“那给既泽安排到中书省？”他试探地看了齐明非一眼。
　　齐明非看着他，挑眉：“恩？”

　　何安留瞬间明白自己犯蠢了。宋润就算进入朝廷，按例也不过是个□□品的小吏，连朝会都不够格参加，就算同朝为官一年大概也见不着官居一品太傅，任中书令的齐明非一面。但这小吏若是在中书省干活就不一样了，碰见齐大人的几率简直成倍上升，届时要是穿帮了他们中书大人还玩什么啊。

　　何尚书连忙笑道：“下官会安排妥当的，大人放心。”
　　齐明非笑了下，点头：“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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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路人文屏之老先生写的诗化用自僧志南“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由于是大圆自己上手改编的，所以平仄押韵什么的大家就不要强求了(┬＿┬)，是我水平low,默认老先生的水平还是很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