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第一美人计》大圆子

4、留中

　　那天两人都喝醉了，齐明非要宋润当晚留下，宋润怕福伯担心却执意要回去。

　　宋润并不把齐明非的话当真，只是回去后看着迫近的日子还是觉得寝食难安，索性翻出《礼记》《春秋》看了起来，其中内容都熟悉，意思也明晰，但要让他像李修他们一般提两个字便熟背整篇宋润却是做不到的。勉强写了两篇时务策，内容暂且不说，字却丑得可以。

　　宋润烦闷之下扔了笔：“哪个读书人字写得像我这样。”

　　福伯连忙捡了笔摆好，宽慰道：“少爷明明惯用左手做事，但少时家中请的先生偏让您用右手写字，有违天性；况且少爷自生病来就不怎么用过笔，一时生疏也是难免，多写写就好了。”

　　宋润正接了笔准备继续写，却见李修一脸凄惶无措走进来，竟是忘了敲门。
　　宋润连忙站起迎上：“李兄这是怎么了？”

　　李修面色发白，双眼微微上翻，与那日的意气风发简直判若两人，他喃喃道：“稿子丢了……”
　　说罢竟扑了过来，一把揪住宋润前襟号啕道：“既泽，我的稿子丢了！”

　　福伯连忙冲上去把他扯开，安抚道：“李公子有何事，不妨慢慢道来。”

　　李修同宋润一样孤身上京，旁边只跟着个老仆人，那老仆又不比福伯，平时吃穿住行可以料理妥当，真正大事决断却出不了什么主意。当下可以帮李修分忧的，只有宋润一个了。

　　宋润把他让到椅子上坐下，福伯端来茶水，李修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宋润道：“那天见李兄出门不是要把稿子投到哪位大人手上么？怎么两日不见竟出了这等差错？”

　　“那天本来是同刘慕先和一个唤柳德的朋友约好了，托他们引荐，一同去拜访黄侍郎大人的。正巧黄大人不在，便说好了过两天再来。那三人听说我得了一篇得意文章都说要拜读学习一下，我拗不过，只好给他们看了……”

　　宋润边听边思量，见那天李修那春风得意的样子，那些人不管出自什么心理必定是想看看那稿子的。李修明知彼时不该把稿子给人，但一受不住他人央求恭维，二来心中嘚瑟也存了炫耀的心思，有这结果倒也不意外。

　　宋润接道：“看过之后呢？”

　　“那刘慕先瞧过之后草草恭维了几句便还给了我，可那柳德却把着不放，直说左右约的两天后才能见着黄公，不如先借他回家看两天，保证两天后送还，完璧归赵……”说着左右搓着手，却支支吾吾地没说下去，想必李修自己此时也知道当时所为多么莽撞没脑子。

　　还有一节他没好意思说，本来开始他也没同意给那柳德带回去，但柳德家在京城，不论权势，家财却实在不少，便提出反正今天也见不上黄侍郎，不如由他做东，请他们去醉荫楼喝一杯。到那里不仅叫的上好的酒，还有美貌年轻的姑娘相陪。

　　京城物华天宝之地，居大不易，物价也别其他地方贵了不少。李修交了房租后身上的盘缠仅供平日吃穿用度，这还得老仆精打细算地省着用，因而自到了京城还没这样好好享受一回。三杯下肚，美人当前更激的他要显出平日没有的豪爽，受柳德和那花娘三言两语一挑拨，李修又想着柳德本人并未参加今年春闱，把稿子借去也没用，便痛快地把稿子给了他。

　　可自那日起不要说稿子，就连柳德的人他也没见着，去问刘慕先，却被他两句话嘲讽回来。
　　“柳德？什么柳德？不过是吃过两次饭的酒肉朋友？你来我这里要什么人？！稿子？我更没见过你什么稿子？少来这里讹你爷爷？！”

　　好不容易打听到柳家所在，雇车过去却见高墙深院，大门处站着两排四个护卫，都是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样子。李修还没讲清来意便被他们一手一个丢了出去，摔得满身灰土。

　　宋润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安慰他：“反正是李兄自己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再写一篇就是。”

　　李修嘴嗫嚅了两下，终究什么都没说，抱拳离去。

　　待李修走远了宋润念叨道：“不怕丢，就怕是人家偷了，甚至明着抢了。”

　　福伯附和着：“老奴也是作这般想，恐怕李公子自己也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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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是怕什么来什么。

　　柳德那里拿着李修的稿子，心思却是不住转动。他自知自己生来不是读书考功名的料，平时虽然出去胡混但也认真学着接手家中生意，凭他那半瓶子醋水平也能看出这篇文章着实不错，直让他觉得放那乡下小子手里简直是糟蹋了。他自然懂得奇货可居的道理，这才不惜使些小手段从那傻小子那里要来，他要这稿子没用，有人却要着有用。

　　柳家经商，京中都有他家几件铺子。但若是朝中无人，连人带货怕是连这城门都进不去，是以他们也得常常供奉着几路财神爷。其中一位就是京城通判大人的亲儿子，姓卢名有。

　　参加春闱的考生有两种，一种就像宋润李修这样由各省通过解试考入的，一种则是京城各学馆的学生。按制三品以上子孙可入崇文馆学习，五品以上官员之子方可入国子学，京兆府通判不过正六品，但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京城中便是三四品大员有时办事也得经过这小小通判的手，因而卢通判求同僚通融一二，不费什么力气就把儿子送进了国子学。

　　卢有却不争气，整天跟着柳德等人厮混，虽有名师教导，学问却是一般。如今春闱将近，家中虽有打点，却也急得他抓耳挠腮。

　　柳德就是把李修这稿子送给了他。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没过几日卢有凭一篇《十策》得当代名士全老亲口赏题，一路大开方便之门，连春闱考试都免了，风头一时无二。李修得知后却只有借酒消愁，终日把自己闷在房中。

　　距春闱不过五日，宋润到他房中看他，只见李修一件皱巴巴的青色长袍裹在身上，胡茬满脸，眼角通红，颧骨突出，和街上流浪汉别无二致，初见时宁州才子的风貌一点儿不剩。

　　毕竟相识一场，宋润不忍看他这样下去，劝慰道：“李兄，春闱在即，你多年苦读，不就为这一日吗？这次事情算你涉世不深又识人不清，要是就这么消沉下去可不像我认识的李修了。”

　　李修两眼放空，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宋润又苦口婆心地说了一通，看他眼中有了隐约的光彩才告辞离开，回去继续默《春秋》。

　　能忍受多年苦读过五关斩六将到京城考春闱，李修也不是一般人，又过一日竟缓了过来，照常温习。

　　转眼到了考试之日。按大温制，礼部试，也就是春闱考五篇时务策，一篇经书默写，两科都过的人再加试诗赋。三项都能过才算有了功名，但也不能马上封官，要通过吏部考核才会按人才品级授予官职。

　　考完后福伯问宋润如何，宋润摇摇头笑道：“帖经还差两段。福伯，咱们还是着手收拾行李吧。”

　　阅卷第一天，国子监一间独立院落中，礼部尚书、侍郎、员外郎及数位国子监博士、讲师都聚于此。看品级职务就能猜到，有人是真正干活阅卷的，有人是定夺乾坤的，有人是走走过场充充门面的。

　　每次说的话基本都相同，总结翻译一下，一是强调“科考重要，皇上看重，关系王朝国家命脉，要公正严谨，不要放过一个庸才也不能漏掉一个人才”，二是说“阅卷一任干系重大，各位大人能担此任都是圣上赏识，是无上的光荣，一定要加油好好干，但要是犯了错也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这一番话，走过场充门面的何大人就要走，却被底下心腹何三往手中悄悄塞了张小纸条。

　　何三跟他多年，见机知意，从不干不长眼的事儿。何尚书找了个借口就溜到后面无人处悄悄把纸条打开——

　　没看内容心中已是一惊，怪不得何三一定要这时塞给他，这纸条竟是齐中书亲笔。
　　上面简简单单四个字，“宋既泽，留。”清隽有力，一如其人。

　　与此同时，尚书省内，右仆射大人江尽雪手中也握着一张便笺。
　　秀雅端正的小楷，字微微向□□，不细看几乎看不出来。他却不会不认得，辰王字迹。
　　“宋润，留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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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自己写字有点儿向左斜，所以温辰作为一个惯用左手人士写字向右斜是我猜的O(∩_∩)O~
没有存稿又忍不住想爽一把所以直接把新文开了~存稿只有八章，但大圆要到二月才有时间继续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