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第一美人计》大圆子

3、春闱

　　据传今年科考小皇帝极为看重，本来春闱由礼部黄侍郎主持即可，结果天子又钦点了礼部尚书何安留“从旁协作，察贤纳才”，何公是黄侍郎顶头上司，名义上是协助，但这样一来事事都是何大人做主了。尚书右丞隶属尚书省，正四品下，总理兵、刑、工三部，与黄侍郎平级，又在一省为官，能不能引荐何公两说，但引荐下这礼部侍郎大人还是做得到的。

　　陈广平一心向学，刘慕先家底丰厚颇有门路，相熟人中只有宋润情况与李修大体相同，这一腔烦闷苦怨，他也只有向宋润倾诉了。

　　“何公执掌礼部，素有威望，若是得他赏识，便是春闱不过也是一路顺达……唉，我们这些人若是能得遇大人，也不啻于一步登天了……”

　　宋润倒比他豁达多了，因为来时就没想着一定要中，看起来反而不往心里去，反过来劝慰了李修几句，说的无非是“李兄少有才名，春闱高中得遇贵人也不是甚么难事，何必如此为难”般的虚话。

　　李修心中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放在自己老家宁州贵阴县还是数一数二的才子人物，但和如今京师这诸般俊才比在一起实在是万事不出挑，泯然众人的命。心中虽然清楚，然而听宋润不轻不重地宽慰两句还是感觉稍微松快些，又坐了些时候告辞离去，看背影还有几分失魂落魄。

　　这一夜李修不知打定了什么主意，第二日开始变不常同宋润在一起，那些士子乡贡的诗会谈会也不再去，反而和刘慕先及他那一众公子哥亲近起来，白日四处交游希冀结交名士，晚上就秉烛夜读，或枯坐一夜苦思冥想好词佳句，书桌上摞起一厚摞手稿。

　　书，宋润是读不进去的，又不想在屋中闲坐徒惹福伯忧心自责，索性独自去赴了几次诗会，一来二去见戚守懿厚道谦和，又能担待他直言不讳，便与他亲近起来。

　　这天宋润出门撞见李修，恍然觉得竟是许久未见。只见李修喜形于色，远远招呼他：“既泽。”
　　宋润走到近前：“李兄何事这么高兴？”

　　原来李修昨夜将自己手稿整理挑拣一番，竟是灵光一闪，情思所至，写就一篇极为得意的文章，心中欢喜，只盼着能借这篇文得到贵人青眼，不求如当年何公一般名动朝野青云直上，至少也有一两分进身之阶。

　　宋润看李修恢复往日精神倒是真心替他高兴，道：“那便提前恭喜李兄了，待得李兄纵马踏花之日，别忘提携小弟一二。”

　　李修大笑着谦逊两句，便昂首出门去了。

　　他走后不多时就有人叩门，福伯去开，见门口一个皂衣小厮，持一张素色请帖问：“敢问宋既泽宋公子是哪位？”

　　福伯一愣：“我家少爷就是，不知有何贵干？”

　　那小厮笑着将手中请帖递上，道：“我家主人想邀宋公子过府一叙，还望老人家代为传达。”
　　宋润翻开请帖，时间是后日酉时，言道念宋润初来京城，届时会有车来接。落款只一个“齐”字，潇洒清隽。

　　在这都城之中，他认识的齐姓之人只有那一位了。

　　福伯待他看过后将帖子借去一观，发现竟是齐明非亲笔，不由暗自咋舌。却也心头疑惑自家少爷如今这平平无奇傻不愣登的样子怎么就能招的齐大人一而再地青眼相向。

　　却听宋润道：“这齐知白也是奇怪，那天在会英楼上头戴斗笠青纱覆面，既不露脸也不肯透露自己名姓，福伯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知白”是齐明非入学时他的老师顾青老先生为他起的号，取“知白守黑”之意，知道的人较少，互通姓名时齐明非便向宋润说的这个名，也不算诳他。

　　福伯心道他若是露了真姓名那楼里一众还不得都跪了，口中却道：“这京城公子们的想法，老奴又如何得知？不过这些不凡的人总有些怪癖，他不愿说的少爷也莫问，顺着他些总没错。”

　　说罢想了想，又期期艾艾提点道：“少爷啊，那天齐公子送你回来，我看他仪表不凡，不像一般人。这种人我们高攀不起也得罪不起，少爷还是离他远些为好。”

　　宋润略一思量：“有理，只是我与他萍水相逢人家却又特意上门相邀，这次不好不去，往后我离他远些就是。大不了春闱过后你我还乡，便是三年后再来考，他大概也忘了我这号人了。”
　　福伯一脸菜色，欲说无言。

　　待到后日车来，福伯只要一想到他们少爷是孤身一人去见齐明非就惯性地非常紧张，三番两次表示自己也要同去，随身服侍少爷。

　　被宋润笑着打趣道：“行了，莫要让知白看我笑话，以为我是没断奶的小儿。”

　　知白知白知白……福伯脑内无限循环中，听闻少爷和齐明非如此亲近心中一片悲戚，脸上就只呈现出一派木讷的表情，宋润只当是老人家还放心不下自己，轻笑一声吩咐齐家车夫走吧。

　　马车径直出了延兴门朝郊外驶去，最后在城外一处占地足有寻常半个坊大的宅院前停下，整个西市也不过两个坊大，可见这宅第主人极有财势。

　　齐明非正在门口等着他，见马车驶进便走两步迎上来：“一路辛苦。”

　　“还要多谢盛情。”宋润下车左右打量一番，“齐兄这里可真阔气啊。”
　　“喔，”齐明非笑道，“京中经营多年，略有薄产而已。”

　　“原来齐兄是京城大贾。”宋润讶道。
　　“大贾……算不上。”齐明非道，又说，“你我年岁相差无几，直接叫我知白即可。”

　　宋润只当他在谦虚，却也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两人顺着青石路一路闲散地向前走去，边走边聊，渐渐聊到宋润的备考事宜。
　　齐明非道：“春闱距今不过半旬，不知既泽准备得如何？”
　　宋润苦笑。

　　齐大人挑起眉：“我看你当天在会英楼针砭朝政的风采，时务策总该不在话下。”
　　宋润眉毛耷拉下来：“差远了。”
　　齐明非想想也是，就冲他两面不讨好的功夫，估计卷子无论在谁手上都过不去。

　　“经书礼传总该读熟了？”
　　宋润一本正经诚恳道：“并没有。”

　　齐明非有趣地看他：“既泽是怎么过的解试？”
　　宋润汗颜，只好将自己发热烧坏头种种告诉他。

　　齐明非拊掌而笑：“也是奇了。”忽而想起来问道：“该不是诗赋也忘光了吧？”
　　宋润：“正是。”
　　“想必以既泽的性格也没有拜投达官显贵当今名士了？”
　　宋润点头。

　　话说齐明非和辰王两人明争暗斗了近十年，至今却都没有家室。辰王那个好说，自由体弱多病是以未曾婚配，大家都知道；齐明非的理由倒也很简单：挑不上。他爷爷齐老大人在世时没少为这事操心，但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等到齐老大人一过世，齐明非自己执掌了大权，就更没人能在这事上管得了他。

　　京城有个很有名的神婆，人称杜三娘，丈夫早逝，膝下无子，平时就做些算姻缘和说媒拉纤的营生，不知是不是真的灵验，慢慢也就有了一些名声。齐老大人最是病急乱投医的时候也派人隐瞒了身份拿着齐明非的生辰八字去找过神婆，杜三娘本来没放在心上，随意看了一眼，随即又拿过来，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喃喃道：“霜降以降，秋末冬初……”

　　那小厮看杜三娘神神叨叨的样子，紧张道：“三娘，这……可有不妥？”
　　杜三娘摇摇头，道：“并无不妥，只是要这生辰主人看上的人却不好找。”
　　小厮一听，都中！顿时收起最初的一点不敬之心，心悦诚服连连点头：“是这个理，那您给指条明路？什么样的人我家主子才能看得上？”

　　杜三娘：“比他强比他厉害的。”
　　小厮：“这……有点儿难啊。”
　　杜三娘：“那就只有第二种了，蠢的。一定要蠢得与众不同，蠢得清新脱俗，蠢得让他觉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小厮：“……”

　　此时，齐明非看着宋润灰暗的样子油然而生一种诡异的满足自得之感，心道，还好你有我。

　　吃饭时齐明非见宋润依然神色郁郁，心道可不能白费自己准备的一桌好菜，于是给他满上一杯酒，举杯道：“我年轻时也曾随山人学过一些卜算看相之术，既泽可敢与我一赌，看我说的准不准？”

　　宋润微讶：“赌什么？”
　　“既泽今日只管放开胸怀，畅饮作乐，十日之后，春闱必中。”

　　宋润只当齐明非在安慰自己，淡淡一笑，却不显得开怀多少，自己平时想得再洒脱，劝说自己这次只当历练就好，事到临头毕竟还是忐忑万分。

　　齐明非一挑眉：“看样子既泽是不信我说的？”
　　宋润已有三分醉意，幽幽瞧了对面人一眼，不置可否。

　　齐明非眼睛眯起，闪过一道暗光，口中却带了笑意凑近宋润道：“这样吧，既泽，若是你最后中了，便允我一件事，若是没中，我答应你一件事，怎么样？”

　　宋润扁扁嘴，玩笑道：“若我不中却又偏要知白你让我得一官半职作为赌筹呢？”
　　齐明非一笑，眼底神色却不以为意，开口道：“应你又何妨。”声音轻柔，因着醉意而略带沙哑，随风飘散在夜色中。

---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神婆的话摘自网上关于天蝎座的段子。（话说其实大圆自己就是天蝎座。。。）
所以说神婆的话不能信啊，她搁现在就是一天天看星座的小女生。。。
虽然文中制度习俗什么的有借鉴历史，但作为历史渣大部分还是大圆瞎编（包括但不限于改编、删减、把好几个朝代的东西揉到一块儿、无中生有、歪曲扭曲）的，姑娘们千万别对号入座。。。
渣渣圆已默认该大温朝商品经济发展起码达到明中后期水平（比如虽然有东西市，但宋润他们房子前也不限制卖油饼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