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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福伯 ...


  •   来京月余,在场众人早不是当日埋首书斋的井中之蛙,搭得上门路的更是“张大人”“李老爷”的拜访了不知凡几,当下就有人判断出此人不是他们寻常得见之辈,不说言语行动,就是神色表情都严谨恭敬了许多,细看之下竟和一旁的茶楼小二有了几分相似。

      那人道:“早有耳闻会英楼群贤荟萃,在下早想前来一听高见,奈何风寒入体一直抱恙在床,今日才爽利一些,不想还来迟了,各位恕罪。”一番话不仅介绍了自己为何前来,也暗中解释了戴斗笠的原因,可细想之下,关于他是谁,从哪来,却是半点没提。

      这人一来,倒是没人在意宋润之前出言无状之事了,纷纷和这不速之客寒暄起来。他却一概来者不拒,应答似是而非偏偏滴水不漏,往往能让搭话之人满意。连戚守懿都惊讶于其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看起来像是个清贵高华的世家公子,待人接物之妥帖油滑却是比起东市的富商巨贾也有过之而不及。

      等到众人都满意了,自觉和这神秘公子搭上话攀上交情给他留下好印象了,便又纷纷落座,继续之前的话题。

      好巧不巧,那人正坐在宋润旁的空座上。

      这个说:“齐大人学在崇文馆,未及弱冠便高中榜首,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拍马不能及的。”

      那个道:“何公当年一篇《山河赋》名动京师,有道是‘论精密严谨,仍逊《二京》;恢弘大气奋发有为之势则远过之’。现今看侪辈怕只有马兄有这等文才胸怀。”

      那马兄连忙谦道:“在下鄙陋,哪里比得上何公,倒是陆兄真真是不出世的奇才……”

      斗笠公子也不搭话,只静静听着,意态闲散,似有笑意,时不时地向宋润方向瞟上一眼。

      宋润听他们你来我往拍马屁藏机锋打太极听得直打哆嗦,随意往旁边一看正好和那年轻公子视线撞上,他一愣,微微俯身过去悄声道:“后悔过来了吧?”

      斗笠公子眼中绽开一抹笑意,带着几分微讶之色,只可惜都被那斗笠前垂下的青纱遮了起来。

      他道:“悔从何来呢?”

      “兄台脸上明明白白写着‘麻烦’二字,怎么不悔?”

      青纱覆面,五官都是一团模糊,这人怎么就知道他烦了呢?齐明非倒也大大方方承认:“烦又如何?公子可愿意同我先遁?”

      宋润略一思索,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愿意的。”

      齐明非一笑,率先起身假托身体不适告辞,众人自然是一番不舍挽留,又邀他下次再聚后才放他离开。

      过了片刻宋润也托词要走,这回众人屁股都没离开凳子,只有戚守懿稍稍客套了几句便让他走了。

      李修在后面咳嗽数声,宋润只当没听到。他本不愿参加这类聚会,是老家人福伯劝他多来见见其他士子,结交人脉他才来的。今天更是尴尬,宋润自然找准机会,能跑则跑。

      出来没看见斗笠人,却见一辆单乘青布小车,赶车的是位面目平常的中年人。他看见宋润便驱车靠了过来。

      这时一只手掀开车帘,里面传来清润低沉的声音:“公子请上车吧,不巧齐某今日有事,不能长陪,且先载公子回家。”那只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中指指节处却有一处薄茧。这是一双常年握笔的手,想来手主人的字不会太差,甚至是极好的。

      宋润忙向前走两步道:“先生有事尽可先走,不用管我,我自己就能回去。”他说话时看着车厢,没注意脚下的路,被一颗石子绊到跌了个趔趄,身子往前一扑,正好被从车厢里探出来的齐明非接住。

      齐明非双手托住宋润上身帮他稳住,几乎成环抱的姿态,他双睫轻扇,悄悄抿了口气,右手臂自然地划过对方腰身,好似只是想找个最方便使力的姿势一样。

      宋润只觉右脚踝处传来一阵钝痛,双膝不由一软,与此同时身子却被人托住,鼻翼间顿时沁满了一种熟悉得竹木清香,却不记得在哪里闻过。他抬眼,对上一双略带笑意的黑色眸子,清亮似泉,却又幽深如井。

      齐明非对上他的眼笑着说:“公子这下可不用客气了。”

      长寿坊三槐巷。

      福伯早在看对面李修李公子独自回来而自家主人不见踪影时就急得不行,暗恨自己今天没有跟去,在院子里来回转圈守门,暗想天黑两柱香后要是再不见人,拼着日后被怪罪也得使别的招儿找人了。

      这时听见“砰、砰、砰”,大门被有节奏的扣了三声。他立马一个箭步冲过去开门,门外不止一人,除了他家少爷还有一位男子,他们后面停着一辆马车。

      福伯就这样傻在门口。

      他便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家少爷会和齐大人在一起。

      虽然只是一瞬,但齐明非总觉得宋润这老家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微妙,就跟一般人看见天下红雨似的。

      他顺口问了一句:“你认识我?”
      福伯缩缩头,又往前伸伸脖子,装作仔细打量一番的样子,木着老脸摇摇头:“公子人中龙凤,老朽如何认得。”

      齐明非点点头,方才言谈中宋润多次提到这老家人,如今看来果然不同于一般乡野老人。
      他把宋润递到福伯手中,道:“既泽不小心崴了脚,还请老人家费心照顾。”早在车上,两人便互通了家乡名姓。

      可怜福伯什么时候见过齐明非关心人,关心的还是他家少爷,心里一阵阵地打哆嗦,只感觉世界末日也不远了,面上还得装的像个正儿八经什么都不知道的老仆人,口中应道:“这是自然,今天劳烦公子照顾我家少爷了。”

      等齐明非离开福伯一手扶着宋润一手快速关门落锁,好像生怕锁慢了门外的齐明非就会爬进来把他家少爷吃了似的。

      宋润被福伯搀着进屋,简单交待了自己和齐明非的相识经历,一回头看见福伯脸皱成了苦瓜,忙问:“福伯,我不在时家里出什么事了么?”

      福伯心中暗叹一口气,心道家里没出事,可您在外面碰上的这个人却不得了。表面上却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答道:“家中一切安好。”

      等到把宋润安置好后福伯颓然出门,才以手扶额暗暗叫苦道这都是些什么事,怕是他家少爷自己当初也想不到这样的变故。

      ————————————
      这院落不小,算上主人家现在总共住了五户,其余四家都是赶考的书生带着书童家仆。

      宋润李修两人先不提,另外两个房客可以说是截然不同。蓟州陈广平目不窥园,日夜在房中温习功课,偶有闲暇也是独自抚琴弄箫,从不出外交游厮混,自有一种清高气。京畿平柔县的刘慕先却是镇日钻研八方门路,天天外出寻亲拜友,希冀对方能提点自己一二。

      像是那天会英楼那种谈会,二人是都不屑去的,但各有各的不屑,具体原因又大相径庭。李修却对这样的谈会很感兴趣,次次都去从不旁落。福伯比对了一下三人,便叫宋润跟着李修同去,言道多认识些同辈也是好的。

      宋润去过一次便不愿去第二次,想学陈广平一样在屋中温书学习。福伯却道:“少爷,您便是此时学还能学出花来么?唉,都怨老奴没照顾好少爷,这让我有什么脸面见老爷和老太太呦……”

      宋润亲人都已不在,家中只他一个和福伯相依为命,他虽万事不记,但对这老仆人却感觉很是亲近,更见不得忠心一片的老家人这样自责。

      于是只能讷讷地应了,心中暗叹自己时运不济,这次大概无论如何也是中不了的,只是怕伤了老人家的心。

      过了解试本是一桩美事,可谁像他这样竟在赴春闱之前发热烧昏了头,病好后脑中一派空白,别说子书经卷的内容忘的七七八八,就是自己爹娘老子是谁都不记得,幸得老家人福伯尽心尽力,不仅打点好一切,还力劝他前来应试,说道家中还有薄产,路费用度都不用发愁,此次赴京能中固然是意外之喜;便是不中,只领略京城风物,结识各地俊杰也同样是美事一桩。

      宋润便这样被劝服了。

      这日眼看春色怡人,宋润的脚伤也基本好全了,李修和宋润想着上次踏青被大雨扫了兴,便又相约出去踏青,回来时难得碰上刘慕先。天气暖和,陈生的窗子大开着,可以看见他正埋首书卷之中,脸上一派平静,彷佛外物难以动摇其半分。

      刘慕先瞧见后啐了一口:“小爷要是能搭上何大人,不比这看穿书海强。”说完脸上还有几分得色,想来也有说给宋、李二人听的意味。

      此时春闱将近,众考生难免心中敏感,一听闻相关消息心里那条弦便紧紧绷起。李修面上故作淡然,实则听刘生此言后心绪难平,等宋润前脚进屋后脚就跟了进去。

      “既泽,唉,我听闻这刘生亲族中有员外郎出身,他家中世代积累有偌大家产。前些日子献了一棵珊瑚树,搭上了右丞张大人,约莫张大人是答应为了引荐何公……唉,你说我们这样可如何是好……”

  • 作者有话要说:  科举制也以借鉴唐制为主,为了开金手指撒狗血瞎编乱改一通。
    中央官制借鉴唐制,因为主角是权臣所以需要相权没那么被削弱,设定中还是三省长官都位同宰相,但门下省和尚书省长官从缺,所以实际上有类似“相权”大权的只有齐明非;
    地方制度借鉴清朝(虽然被简化的什么都不剩了),因为主角是中央掌权者所以要找比较削弱地方权力的制度。
    归根到底这一切都是为了突出主角牛逼。╮(╯﹏╰)╭
    福伯是目前为止除了作者外前因后果知道得最多的老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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