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聂晓倩

4、第四章 长路两茫茫

　　十月初七,太子轩辕明夜大婚.
　　立国相独女梅曲影为太子正妃,举国同庆.午时良辰,太子亲率迎亲大队穿越半个京都,到梅相府来迎亲.
　　平名百姓均纷纷出来迎看,一睹新人英姿.京城大街顿时堵了个水泄不通.
　　只见上坐太子骑著汗血宝马,身著大红锦袍,英姿飒爽.而长相更属人上之层,一幅王者风派.新娘坐在大红喜轿里,看不见长相.但素闻国相小姐才貌双全,犹如天女在世.这般夸赞,相信长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迎亲大队,长达千里.这般风光,到是天朝不曾有过的.然而行至半途,却突然闯出一人来.众人大惊,随行侍卫早已拔出武器,直对那人.然而面对千把利仞,他的表情却是从容平静.淡淡的站在大队前面,不言不动.只见那人长相极其俊美,一袭大红锦缎更是衬得他妖娆如魅.
　　轩辕明夜看著来人,只见他手持一只碧色杯盏,一向冰冷如霜的脸似有悲伤浮现.心中不由无名火起.指著那人厉声而道:
　　“大胆陆晚灯,竟敢当街阻饶本殿婚事.误了良辰,你该当何罪!?”
　　“草民斗胆.只因太子妃乃草民表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深,犹如亲生兄妹!今日表妹出嫁,草民不曾在家,无法相送.所以只能在这大街之上,敬酒一杯.聊表祝福.望殿下恕罪.”说完他已举杯,对著虚空敬酒,一饮而尽.
　　“这一杯,祝殿下夫妇,永结秦晋之好.”
　　一起喝下去的,还有陆晚灯自己不曾表达的爱慕.

　　喜轿里的人听到外面传来的话语,手不由自主的握紧衣摆.直到那上等的丝绸被握的起了褶皱,也不曾松手.仿佛这样就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她又何尝不懂陆晚灯的心意,可是身在这世上,万事本就由不得自己做主.就算清楚又能怎麽样了,形势比人强.她是看得通透的女子.
　　听他这样一番话语,轩辕明夜不怒反笑道:
　　“陆晚灯,你熟知本朝律法.可知当街扰乱本殿婚事,当属何罪!?”
　　“草民愚昧,但凭殿下发落.”陆晚灯眼眉低垂,淡声而道.
　　“好!难得陆大才子竟会不辩不驳,那麽本殿就成全你!来呀,将陆晚灯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话音刚落,却听喜轿内传来一个女子声音:
　　“慢著.”

　　这声声响竟让刚才一直面色从容平静的陆晚灯身形晃了一晃.轩辕明夜看在眼里,脸上闪过一抹嘲讽之色.
　　“卿有何事?”
　　“今日乃臣妾与殿下大婚之日,不宜见血.况,陆晚灯虽然有触礼法.但其本意只是想祝福臣妾一句,其情可悯.望殿下赏臣妾一个薄面,放了他吧.”她这话说得字字在理,根本就挑不出任何毛病.
　　轩辕明夜心下冷笑.想不到七年未见,就连当初那毫不起眼,不懂礼法的毛丫头也能有如此口才.也好,现在还不宜开罪她,就给她个人情,放他一马.反正日後有得是机会讨回来.心下已定,淡声而道:
　　“既然卿亦为他求情,那麽此事就罢了吧.”

　　话音刚落,挟持著陆晚灯的那些侍卫便松开了他.将他推了出去.浩浩大队又开始游动,仿佛刚才那荒唐的一幕闹剧只是幻影.烟尘飘过,只留陆晚灯一人站在那里,持著碧色杯盏,表情是怅然若失的迷惘.
　　今日与卿别过,日後再见,便什麽也不是了.
　　车马驶过,人已无踪.只留那一只碧色杯盏,躺在那里.静静的看过人世浮华.

　　玉兔东升,夜幕降临.玉柳冰一身鹅黄锦袍亦亦然的从外面回来.他方才去赴太子婚宴,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想不到回来就已夜深.他十岁入宫,为太子伴读.七年时光,两人皆引对方为平生挚友.如今明夜大婚,虽然科举大考在即,这场喜酒却是不得不去.
　　回到楼里,本以为除了掌柜小二就不会在见他人.谁知竟还有一人不知时辰,贪杯无量.玉柳冰有些诧异,只见那人还是坐在他一贯坐的那张桌子.自斟自酌,好不自在.
　　看他竟换去平日那身素色白袍,而是改了一身大红锦缎.那身冷洌淡漠的气质也一并消散了许多.

　　“陆公子,一人独饮岂非无趣.若不介意,在下愿陪公子一醉方休.”玉柳冰淡声笑道,看他抬起头来扫他一眼,不曾答话.心下也不介意.只当他是默许了.自顾的坐好.
　　陆晚灯见他入坐,也不曾说什麽.只是犹自喝著清酒,只当他是空气.
　　玉柳冰却仿佛未有察觉.竟厚著脸皮为自己斟了一杯清酒.举起碧色杯盏,看那清光流转的液体,朗声而道:
　　“酒醉人不醉,何若消愁绪!?”

　　陆晚灯却是放下杯盏看著他.良久才道:
　　“酒之一物.最能解愁.一杯下去,便能忘却前尘旧事.尔之所以不醉,不是酒不醉人,而是你不愿醉.”
　　“哦?如陆公子所说,解愁之物不在於酒,而在於心.”
　　“不错.若不想忘记.纵是喝了千杯烈酒,也不会忘却.”
　　“公子之见地,果然独到.”
　　“过奖.”
　　一番话後,两人无语.只是各自饮著那辛辣液体,陷入沈思.

　　突然陆晚灯抬起双眸,清冷的眸子已经染上醉色.他望著手中玉盏沈思,却是轻浅一笑,道:
　　“昨日看花成双影,
　　“今日饮酒独自愁.
　　“聊问时世无常事.
　　“一杯下肚解千愁.”
　　陆晚灯边饮边唱,丝毫没有往日冰冷风范.玉柳冰到是觉得这样的陆晚灯更加让人容易接近些.不再是那个冷漠疏离,一张利嘴辩倒天下人的才子.
　　再看他因为酒力作用,一张莹白俊脸浮起淡淡红潮.更是美的异常.

　　“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
　　不期然的,玉柳冰看著那人痴痴道.反应过来才自知失态.他这话将陆晚灯比作天上神女.陆晚灯虽长相俊美,但毕竟为男子.这样比喻,著实不妥.
　　所幸,陆晚灯已经烂醉.自然是听不见他的比喻.不然已他那般心高气傲的性子,怕是会永远不跟他往来吧.玉柳冰摇了摇头,看来今日真是喝多了.竟把男子比作神女.再看那人,已经趴在桌上,睡的正酣.苦笑了一下,还是过去,勉强扶起他.
　　然而,刚触及那人的身子.他的心却是漏了一拍.今日,还真是奇怪啊!

　　玉柳冰尽量不去想自己心中骚动.勉强将那人扶回房中.替他脱去靴子,褪下外袍.刚准备把床帘放下,冷不防的竟听见他一声嘤吟.心下一动,看床上之人面若桃花,一双杏仁眼眸似睁未睁.竟似有万般风情.玉柳冰如著了魔般的伸手去碰那人的脸,刚刚触及.却仿如触电般的缩回.怔了片刻,逃也似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