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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陌上桑 ...

  •   进城之时正是中午,城门口商旅小贩不绝于缕,一声声叫卖声极具穿透力地灌进众人耳中,偶尔一声马嘶,竟也不觉刺耳,宽阔的方砖街道分外洁净,红檐绿瓦鳞次栉比,客栈、酒肆,绸缎、钱庄,各色商铺外彩旗招展,绚烂的阳光普洒在这遍眼都是的绿瓦红墙之间,让人顿感一种安定的祥和。这便是乾朝都城,人称“天都”。

      阙止的两名侍从完成了护送的任务,进城后便告辞复命去了。栾千谡三人卖了车马只留了赤狐,换装简行,走马观花,闲逛半日,眼见日色渐晚,于是打算找间客栈先行住下,却偶然看见十字路□□汇处一酒楼门口写着“吉房出售”字样,栾千谡眸光一亮,当下便有了算计,举步向酒楼走去,花时御奴二人也不迟疑,拔脚紧紧跟着。

      掌柜年逾古稀,鬓发斑白,见三人立于大堂,忙笑脸相迎。

      “诸位客官,烦请各位去别处用饭,本店于半月前已暂停营业了。”老者作揖道。

      “哦?我见此处交通便利,客流量大,占着天时地利两大优势,店家为何暂停营业呢?”栾千谡见老者礼让,亦客气道。

      “姑娘有所不知,我家老爷此前也是京城响当当的人物,我们这鸿运楼也称得上京师第一食府,然而就是半月前得罪了公主府,老爷入狱不到三天,便意外气绝身亡,家中只留了一个十三岁的女娃娃,酒楼也因得罪了权贵,只能关门大吉。”老者忍不住伤心欲绝。

      “公主府?”栾千谡蹙眉,乾朝虽是泱泱大国,然人丁单薄,莫说皇子,就算是成活的公主也是少见,当今存世的公主府便只有当年的宣和与如今的德熙两座公主府而已。而宣和公主正是栾千谡的生母,因和亲有功,府邸才得以一直保留。

      “哪座公主府?”

      “哎,正是前些日子刚入京的栾朝公主,现住在宣和公主府上”,老者言罢默然,只催促众人离开,“诸位还是少打听些吧,如今人们都不敢来此地了,这房价已经降到最低限,还是没人买,官家势大,开罪不起啊。”

      众人闻言只得离开酒楼,见过路众人确实都是绕道而过,当下也不作声,只在附近的客栈住下。

      “姑娘,御奴回来了,在外等候。”

      “知道了。”栾千谡刚刚洗浴完毕,如瀑长发随意披散着,着一身灿金色绣花轻罗,花呈玉兰纹样,花色略紫,慵懒华贵。

      “可查清楚了?”栾千谡屏退了花时,绕过屏风,午后阳光映照着,一室灿烂。见御奴匆匆收回直视自己的目光,婉然浅笑。

      “回公主,鸿运楼老板姓白,于半月前因公主寿辰被宣和公主府请去掌厨,却因一道菜得罪了现今的公主,被判入狱。那白石云入狱不到三天,狱中起火,官家说他活活被烧死了,家中只有一女,年仅十三岁。事发后大小官民怕受牵连都不再去鸿运楼,乃至如今鸿运楼售价已低于市价一倍之多亦无人问津。”御奴只捡重要的回复道。

      “一道菜”?栾千谡冷笑一声,“哪道菜?”

      “本也不是什么怪事,那道菜是鸿运楼的招牌,便是将山鸡经过多道工序烹熟,再佐以各样石材做成凤凰模样,名为‘凤舞九天’。京城权贵皆以用过此菜而荣,不想却成了白家的灭门之祸。”

      “好一个‘凤舞九天’”,栾千谡正了神色,一张俏脸顿然冷若冰霜。“看来我们得会会这位栾朝公主了。”

      白府门前一片萧索,飞沙落叶满地,全然不似京城大家。花时上前叩门,略显灰旧的大门裂开一道缝,一花白老妪出现在门后,驮着的背似乎怎么也直不起来,见二人光鲜亮丽,富贵异常,顿时吓得脸色苍白,颤巍巍地打开大门,跪至一旁嘤嘤有声。

      “姑娘行行好,我们家已经什么都没了,请姑娘别再为难我家小姐了吧,她才十三岁呀。”老妪抽泣道。

      栾千谡吩咐花时扶起老妪,看这境况定是经常受着外人的欺负。白家很大,红砖绿瓦,飞檐峭壁,看得出来曾经也是显赫一时。如今不过数日,所谓人走茶凉,看来官家真的不是普通百姓开罪的起的。然而仅仅因为一道菜,又似乎不太值当。

      “你家小姐如今身在何处?”

      老妪见二人似乎并无歹意,遂带着她们一路前行,来到一处绣楼下。

      “这是我们小姐的闺阁,老爷身前最是疼爱小姐,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罪呀。”

      栾千谡一声苦笑,世上诸事又岂能预料,想她当时不也是金枝玉叶,尊贵一时?念及此也不多言,扶了花时的手迈上了木阶。

      小女孩儿一身素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见老妪到来立刻躲到她身后。

      “你叫什么?”栾千谡弯腰对着小女孩儿笑道。

      “白桑陌。”女孩儿声如细蚊,偷偷拿眼瞄着栾千谡,笑脸俏丽,娇小可爱,一脸如那春天里鲜桃,正值豆蔻,二六芳华。

      “陌上有桑,罗敷相望,桑陌长大了定是倾城倾国的美人。”栾千谡温言道,眉眼弯弯,对着老妪身后的小女孩儿浅笑。

      “姐姐才是美人。”小姑娘迎着她的目光,已少了几分畏惧。

      栾千谡伸手将白桑陌拉入怀中,小人儿依附在她肩膀,让她不忍推拒,忽忆起当年自己也是这般依在母妃怀抱,如今却只成了一个念想,再不能及。。

      “桑陌可愿意随姐姐一起生活?”栾千谡语带一丝黯哑,十岁有三,她是去母妃的时候,不也正是这个年纪?

      那时她是否也如这般无助,那时可有人想这般护着自己?唯有冰冷的墙壁,与栾宫之中无数的危险重重。

      “陌儿愿意。”白桑陌点头,忽闪的大眼睛充满了灵气。

      老妪闻言似乎也颇是欢喜,自家老爷出事以来,上门来的不是讨债的,便是落井下石的,若眼前的姑娘真愿意住进来,自己也多了份依靠,总比之前强。

      “花满楼。”阙止负手站在楼前石阶上,想来一月前此处还是京师赫赫有名的鸿运楼。

      “主上,这花满楼开张不过半月,却是门庭若市,高朋满座,只不晓得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敢接手此楼,又是用了什么法子,生意这般火爆。”宋濂随意说道。

      阙止闻言不悦,唇角却不觉上扬,“休得胡言,那白云石犯事与他家人买卖何干?”

      宋濂讪讪,他深知阙止脾性,素来恩怨分明,今次当真有欠考虑,便也不再多话,跟着他进到楼内大堂。

      楼里花香阵阵,凉风习习,角落里皆放置了冰雕,用以降温防暑,排排鲜花错落有致,将一张张茶桌分隔开来,食客置身其中,犹如身在山涧花丛,或品茶,或用着素点,好不惬意。看台上三五歌姬或弹或唱,乐声清扬,柔媚婉转,果然是消遣娱乐的好去处。

      二人并不多留,径直朝楼梯行去,却有小厮上前拦住二人去路,眼波流转,媚而不妖。

      “姑娘何意?开门迎客,岂有不让客人上楼之理?”宋濂见来人虽是小厮打扮,却显然是个姑娘。

      “我明明是七尺男儿,怎到你这里便成了姑娘。”

      宋濂见这泼辣劲儿,当着阙止的面,也不便较真,于是也不答话,只板着脸不语。

      “我们楼上的雅间都是提前预定的,客官这会儿来大概只能堂食,不过一应茶点都是一样,客官可放心食用。”

      宋濂闻言忍将不住,顿时青筋暴起,似要发作。

      “竹烟阁。”阙止面有不耐,甩出楼里一雅间的名字,语气肃然而冷淡。

      只见他广袖轻甩,步态轻盈,已是抛下犹在争执的二人上楼去了。

      竹烟阁中茶香袅袅,清爽宜人,阙止还没进门,便闻见阵阵清香。伸手轻叩,须臾即开,却是一年轻女子,女子娥眉淡扫,绿衣素鬓。阙止面色悠然,但见此阁虽小,却是分了内外,以水晶珠帘相间,内间置软榻,榻上闲卧一人,确是相约之人,元煌,屈膝便要行礼。

      “不必多礼,这是外边儿不比家里,规矩多了,倒也无趣了。”软榻上,元煌闲敲棋盘,浅茶轻啜。

      “陪我来一局,有几步棋总也猜不透。”

      阙止上前盘腿坐于男子对面,棋盘上黑白二字双管齐下,蛇走龙吟,实力相当,相互牵制,难分胜负。阙止抬眼看男子,但见那人神色慵懒,似是与世无争。

      “请七爷选子。”

      “这般客套,想必还在怪我?”元煌从容落子,继而将一罐白子推到阙止面前。

      阙止闻言只微微一笑,不予置喙,手执白子,排兵布局。室内岑寂,只闻外间女子煮茶的轻微响声。棋盘之上黑白二字交替角逐,须臾间,白子步步退避,黑子起势合围,如万马千军,势如破竹。元煌神色淡淡,不悲不喜。阙止身处劣势,却也不燥不急,手中白子迟迟不肯落下,眼神交汇处,却是天元左下首的一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陌上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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