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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诀别 ...

  •   秋风何瑟瑟,
      楼中暖如春,
      花好容颜媚,
      倾国亦倾城。

      花满楼里一如往昔,香风阵阵,客似云来。茶是当季的鲜花茶,酒是新鲜的花酿酒,特色点心,别致歌舞,消遣一常事,雅俗共赏之。

      栾千谡轻抚婉上的佛珠,普通的檀木似是随处可见,只因是阙止当日留下的,便似乎特殊了一般,想来这也是他留给自己的唯一一件东西。

      那日一别,已有两月,他未曾来过,她亦不曾找到他。只日日将那佛珠带在身旁,朝夕相伴,感受着他的气息。

      原来情早已深,原来再重逢,竟是再续缘。奈何缘分终是太浅,甚至来不及互道一声珍重再见。
      “姑娘,有人要见您!”花时小心翼翼推门而入道。

      “不见。”栾千谡斜倚着软榻,正拿着一本史册端看着。

      “那人在大堂坐半天了,说有样东西姑娘见了定会见他,我看他心坚不改的样子,便将东西带了来。”

      花时递过一直握在手中的物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只是一只寻常荷包,荷包上绣着两只鹰,心下奇道:谁会在荷包上绣鹰?

      “那人现在何处?”栾千谡语气稍急,显出一丝慌乱。

      “正在大堂。”花时立即回道,自那日与王爷道别之后,便没见姑娘情绪波动过。

      “速速带来。”

      花时闻言不敢怠慢,一路小跑传话去了。栾千谡端看荷包,正是当年自己亲手绣制送给栾千律的,本只是练手之物,他却用心收藏了多年,如今再见,恍如隔世。

      犹记得当时荷包本是绣了给御止的,只是初次学,总绣不好。当时她只觉着鹰那般神武,便如自己心中的他,后来才听嬷嬷说鹰并不适合荷包作绣的深意,才改绣了莲,并蒂而生的莲。

      门开了又阖,他终究还是跟了来。

      “当日让锦瑟将荷包送给哥哥,便是望哥哥见了荷包里的青丝,能不那般执着,安心回栾国罢了,哥哥怎就不明白?”栾千谡幽幽道。

      他又怎会不明白,他知道她断发断情的用意,只是自己又怎能做到她期许的那样?

      “我知道你当初绣了两只荷包,却将双鹰盘桓的给了我,虽知这本也是为他而绣,我却格外珍惜。哥哥不是不明白,只不想明白罢了。”栾千律坦然,事到如今,顾忌为何?

      “哥哥不该来。”栾千谡浅叹一声。

      “该或不该,总是来了,找了你那么久,只想知道幺儿过得好么?”栾千律一双眼直直得盯着她的背影,生怕一个眨眼,她便消失一般。

      “我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么?”栾千谡释然一笑,温和恬静。

      “你变了。”

      他端看她一双眼,乌黑的眸,深邃的瞳,纯然如孩童,却让他捉摸不透。

      “如何变了?”她问。

      “之前栾宫之中,你沉默了八年,可是哥哥知道你的苦楚,知道你的孤寂,而今,哥哥竟看不出你的任何情绪了。”

      栾千律无奈叹道,伸手欲轻抚她满头的青丝,却被她不经意得避开,手便停在半空,又厌厌收回。

      “如此有何不好么?”她反问。

      心若不再开放,便也不会枯萎,而今她已不再关心外面的世界,一花一木,一书一酒,足矣。
      “是为了他么?”他语带不悦,眼中寒芒稍纵即逝。

      “是如何,不是亦如何?我都已经忘记了,哥哥何必再提!”栾千谡依旧云淡风轻,好似不是言及自己一般。

      “你若真的忘了,锦瑟替你做了公主之后,你便该全身而退了。”栾千律面有戚色,于心不忍。
      然而他是对的,自己既选择了留下,便是依然希望能再见一次他,亲口问问他为何?为何那般残忍,当着自己的面杀害了疼爱自己有如生父的人,为何十年来一次也不曾回去找过自己。

      母妃去世后,便只剩了她自己,栾宫险恶,步步惊心,朝不能食,夜不成寐,当时他已贵为异姓王侯,为何不曾回来找过夜夜吹着箫,翘首以盼的她?

      “哥哥当真要揭我伤疤么?”栾千谡语声轻微,似是低诉。

      “你终是承认了,他是你的伤。”栾千律长叹。

      “三哥——”栾千谡打断他,她怕自己承受不起。

      “当年若不是你帮他偷盖印章,父王怎会迁怒于你?若非如此,父王怎会彻查往事,从而……”而他却不愿继续隐忍,不愿将一切都埋在心底。

      “从而如何?”栾千谡打断道,白皙的脸庞涨得通红,明媚的眼中现出怒色。“从而发现了我母妃的丑事?从而断定了我非父王亲生?从而将我母妃逼迫至死?”

      栾千谡手抚胸口,怒盛语急,一口腥甜涌上,竟是吐出血来。

      她记得栾奉天日日派人送来的药是什么,她记得那个味道,她知道,便是每日早晚的一碗汤汁,正逼着她的母妃步步走近黄泉路,然而她只能忍,只能装作浑然不知,她明白,稍有不慎被人看出她尚有心智,便会如母妃一般成为杀害的目标。

      到最后,母妃脏腑早已溃烂,每日吐出的黑血比她吃下的食物还多,她不忍母妃经受惨痛的折磨,她只能偷偷地在药里加了罂粟,也是母妃的催命符。

      两月来,闭门不出,少言寡语,如今急怒攻心,无力承受。栾宫的隐忍保命,而今的压抑克制,饶是她定力再好,也终是不及。

      “跟哥哥走吧。”

      栾千律轻叹一声,无限怜惜。当年她曾是那般明媚,如春天里的桃花莹放枝头,如夏日里的莲花跃然湖面。而今不过十九芳华,却已是千帆过境,满是沧桑
      。
      “走去哪?回北栾么?当初若不是母妃舍命维护,若不是我假意痴傻,若不是哥哥执意送我出嫁,我早已是父王的刀下魂了,我还回得去么?”栾千谡泪眼婆娑,她哪里还回得去?

      “回得,你如今已不是公主……”栾千律急急说道。

      她冷笑,不是公主便好了么?她是栾奉天的耻辱,他又岂容自己再迷惑了他的儿子?

      “即便我不是公主,便可以做你的宠妃了么?你能堵住栾国言官之口么?抑或你将我藏于内庭,做你豢养的笼中丝雀么?”栾千谡以手掩面,抽泣有声。

      栾千律上前拥她入怀,一如从前她受了委屈,他总是护着她一样。

      “哥哥,我不愿,若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我情愿独自面对寂寂俗世,我是父王的耻辱,栾宫我是回不去了,但愿这是我安身立命之地,但愿从此远离是非,便好。”

      栾千律沉默,她是对的,他只是栾国的王子,他有何能力带她共享锦绣河山?

      “若我日后能让你与我江山比肩,你可愿?”他问,神色决然,坚定异常。

      “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帝王江山?小幺只愿哥哥富贵健硕,又何必为了我,父子反目,兄弟相残?”栾千谡婉然拒绝,一心已所属,何来再相付?

      栾千谡推开他的怀抱,她明白那不是能够依靠的臂膀,她不能害他,不能许他,因她知道,自己终是负了他!

      “哥哥该走了,这里遍布御王的眼线,若他知道你来过,定不会罢休!”栾千谡拢了拢袖子,手已如冰。

      “你如何得知?”栾千律好奇道。

      栾千谡显出一丝苦笑,如何得知,猜测而已,他是御王权天寰,天下江山,若是他要,哪里会不得?可是自负如他,不会强求,她既不愿入他的心,亦别想走出他画的牢。如此而已。

      “当年我为他偷印盖章,如今再为他锁心断情,历经十年,终是不悔,哥哥回吧,权当我已嫁做人妇,忘了曾经你我栾宫的兄妹情分,二哥为人阴险,万勿与他为敌。”

      栾千谡凤目轻阖,不再看他一眼,明知不能够,何必再相约?

      栾千律终是怀揣了满满的失望走了,他满心以为她若不再是公主,他们之间便再无隔阂。可是如今才明白,他与她之间,最大的阻碍不是那段虚假的兄妹关系,而是一直便存在着的阙止,一直都只是他而已。

      即便以江山为代价,亦是得不到一个她。

      秋已深,夜已重,栾国如今该是下雪了吧,栾千谡裹着绒毯静静地坐着,红烛过半,却无睡意。
      上次一别已有两月未见他,总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去听外界的一切,是逃避么?是不敢面对么?

      栾千谡揉揉酸涩的眼,她记得母妃去了之后就她自己待在偌大的“兰芝宫”,每夜她都自己缩在床角,宽敞的寝殿空荡荡的,风过的时候如鬼哭狼嚎一般。

      害怕的时候她会吹会儿箫,因为止哥哥说听了箫声便会来寻她,可是他终究是没来,可是终究是她被指和亲,千里迢迢去找他。

      本以为遇到了阙止,便可以不必那般受累,本以为遇到了命中的良人,便可以放了十数年的爱恨纠缠,可原来,他便是他,永远停在那里,即便经了十年茫茫路,依旧爱上了同一个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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