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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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千里迢迢从洛阳跑来扬州就是为了杀我？”陆蝶湘解开欧阳梓苜的哑穴，竭力使自己冷静。“你以为随便杀个白羽的人就可以泄愤了吗？那你刚才就应该一路杀进这琴韵阁呀！当初让你们知道我和阿零的身份，不是为了方便你们一个个地来找白羽的麻烦的！”她仍然还是失败了。她没办法在遭到自己当着是朋友的人不要命似的攻击之后，还能当着这个朋友强迫自己和平常一样，让人无法从她的脸上读出任何信息。
欧阳梓苜本来就正在气头上，这时更是恨她偷袭，赌气拼命想要别过头去，反倒安静了。陆蝶湘也气冲冲地在桌边坐下，一言不发。她当然不可能违背夏零的命令，轻言细语地向欧阳梓苜解释这只是一个别人设计好的阴谋，然后将实情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更何况就算她冒着被夏零责罚的危险说了，依欧阳梓苜的性子，现在怕是也听不进去。紫衣和果果在门边立着，觉得屋里的每一寸空气似乎都弥漫着浓重的杀气，使她们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
“蝶湘姑娘。”门外传来方盈月战战兢兢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果果习惯性地代答，心里想着不怕死的来了。
“有位姓雷的公子求见。”方盈月知道这正是最差的时机，迎接她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只怨自己没得选择。果然，陆蝶湘窝了一肚子的火正愁没地方撒气，方盈月却偏在这时自己撞了上来。“什么公子老爷的！你统统给我回了不就得了！”陆蝶湘正恨不得有人撞上来让她发泄。“属下回了，可那位公子说你一定会见他……”方盈月百口莫辩，只恨楼下那贵公子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来寻花问柳，还逼着自己非得要回陆蝶湘不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个儒生模样的公子口中所说出的恳请的话，竟然有如命令般，无从抗拒。
陆蝶湘诧异万分，试问偌大一个扬州城里，有哪个达官贵人敢保证每次来这琴韵阁自己都会见他？正想细问，却蓦然间想起一件事来，慌忙问道：“那人叫什么？”“雷同，雷公子。”方盈月顺口接到，却不明白这客人的名字对陆蝶湘有什么意义。
果然是他！陆蝶湘再次封住欧阳梓苜的哑穴，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命令道：“你好好地待在这里！”欧阳梓苜愤怒地瞪着她，心里说这样子你叫我怎么走！然而现在陆蝶湘已经没有那个闲工夫来理会她了，那副如临大敌的神情尽收欧阳梓苜眼底。她的注意力在这一瞬间从报仇的事上移开，开始思考这个雷同究竟是何许人也。
陆蝶湘领着紫衣和果果缓缓走下二楼，眉眼间是浓烈的敌意。雷同依然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张扬地微笑着，他有足够的自信笃定陆蝶湘一定会来见他，就凭那个雨夜发生的事情。那只绿得通透的玉笛再他腰间系着，坠下红色的绳结。
“你的目标不是白衣素女林潇吗？”陆蝶湘一上来就冷冷地问道，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不给他丝毫客套的余地。雷同仍是微笑，“在下此来只为听姑娘抚琴，并无他意。上次不得已利用姑娘布了一个局，还请姑娘恕罪！”说着，竟长身作了一揖。
陆蝶湘狐疑地看着他，实在是拿不定他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上次姑娘抚琴不过是为了应付一帮俗人，并非姑娘心声，都是些曲调浮华香艳，却并无灵魂的靡靡之音。不知姑娘今天可否赏脸专为在下抚上一曲？一曲姑娘最喜欢的。”说起音乐，雷同神采飞扬，神色间有一种属于文人的痴狂。
“想不到公子竟是个乐痴！”瞧见雷同自然流露出的欣喜之情，惟爱琴之一道的陆蝶湘纵是正在气头上，也不由得莞尔。“不过雷公子恐怕要失望了，今日的蝶湘并没有抚琴的心境。”陆蝶湘虽摸不清雷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于音乐之道，却是看得极为重要。刚才被欧阳梓苜这么一闹，她现在还哪里静得下心来抚琴！更何况请她抚琴的，又是这样一个完全不知底细，是敌非友的男人。她又怎么能够以如此复杂的心境，抚出令自己满意的琴音？
关于这个男人，她实在有太多想不通的事情。那晚连她都不知道林潇会出现在瘦西湖之上，他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甚至还以自己做饵，布好一个圈套，等着林潇自己去钻。他是怎样得知夏零和自己的身份的？而他又为什么非要置林潇于死地不可？他的身份？他的背景？江湖上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个神秘莫测的男人？他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他的一切都是谜，而陆蝶湘第一次不敢肯定自己能够从别人口中套出情报。
陆蝶湘拒绝抚琴这件事似乎真的让雷同颇为失望。陆蝶湘忽然有一种直觉，这个男人今天的目的正如他所说的一样单纯。
“那么，在下斗胆在姑娘面前吹上一曲。若姑娘不嫌弃，就请陪在下谈谈音律之事如何？”雷同摸出腰间那支陆蝶湘已经注意了很久的玉笛，说得彬彬有礼，并没有要放弃离开的意思。陆蝶湘虽然在刚才那一刹那放松了对他的警惕，却仍是盼着他就此离开便好。此刻见他若无旁人的态度，觉得这人实在有些不知好歹，微一皱眉，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雷同微微一笑，“琴韵阁。扬州城里最出名的烟花之地。”
“你……”陆蝶湘无法反驳。房里躺着的欧阳梓苜尚不知如何解决，这个来历不明，高深莫测的男人却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出现，并且以一个客人的身份，在有充足的银子作为后盾的情况下，向身为琴韵阁花魁的自己提出了一个似乎无法拒绝的要求。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恩客来看待，还是让整个琴韵阁继续保持现在的高度戒备。
正在她万分为难之际，雷同竟已真的将那只精致得仿佛工艺品的玉笛凑到嘴边吹了起来，同样不给陆蝶湘拒绝的机会。仿佛刚刚那些彬彬有礼的请示都只是礼节性的，不管陆蝶湘回答是或者否，他都不会改变他早已做好的决定。
笛声平缓温和，如水波般一层层向四周扩散，慢慢抚平聆听者的内心。陆蝶湘见了他张扬得无边无际的自信和随性，见了他贵公子般文质彬彬的儒雅，却不知他竟还可以有这样的一面。平和，淡定，仿佛无欲无求，无悲无喜。整个琴韵阁的人都屏息凝神的静静听着，那笛声有一种无可名状的魅力，使人心境清明，仿若无物。不知是因了那曲，那笛，还是那人。
陆蝶湘不自觉听得技痒，附耳吩咐了紫衣和果果几句，两个女孩儿转身离去，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片刻，紫衣抱琴而出，果果手捧香炉，陆蝶湘静心坐下，琴声突然插入，却仿佛是这曲子本该如此。二人高山流水，琴笛相和，明明是第一次合奏，却是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天衣无缝的默契。
知音难求！二人默契的同时收尾，相视而笑，都是一般的想法。身份和目的在这一刻被两个乐痴抛诸脑后，海阔天空地聊起了音律，以及别的一些东西。两人眉飞色舞，时不时传出清脆的笑声，就像久未相见的老友，恨不能将自己最近经历的事情一股脑儿告诉对方。方盈月看得傻了眼，陆蝶湘何时有过如此的浅笑嫣然，真情流露！
雷同注视着陆蝶湘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这个女子勾了去。
然而陆蝶湘终还是没能忘了自己和雷同的身份。一阵海阔天空的交谈之后，陆蝶湘的眼神由不为人所察觉的黯然突然之间变作凌厉。这样是敌非友的人，为何偏偏是她的知音？
“你究竟是谁？”她凝视着雷同，决定还是单刀直入的挑明自己心中的疑惑，而不是拐弯抹角的去套他的话。那样做的成功率，她不知道会有多少。
“在下当然是雷同。蝶湘姑娘难道忘了？”雷同嬉皮笑脸，并不回答陆蝶湘的问题。“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陆蝶湘淡淡地道，依然凝视着雷同。她并不催逼，也不像对欧阳梓苜那样大发脾气，只是那淡淡的眼神让雷同感觉到了她对于这个答案的执着。
雷同敛起他那张扬的微笑，叹一口气。“蝶湘姑娘，你我一曲知音，非是在下不愿相告，实是你我立场有别，在下不便相告。请姑娘不要追问在下，日后姑娘自当知晓。也请姑娘放心，虽然你我立场不同，但在下绝不会做出伤害姑娘的事情来。至于白衣素女的事，还请姑娘不要过问的好。在下有幸与姑娘合奏一曲，引以为知音，总算是不虚此行。叨扰姑娘许久，在下也是时候该告辞了，希望下次见面时姑娘不会再对在下心存芥蒂。”雷同竟是准备离开。他来得出人意料，就连走也要走得让人捉摸不定。
陆蝶湘愕然。知音难求，陆蝶湘明白。即使她弄不清楚这个男人究竟是敌是友，知音却仍是知音。“怕只怕我们都有太多的东西放不下，就算心无芥蒂，也不可能随心所欲。”陆蝶湘一句话说得雷同的笑容骤然间凝固在脸上，之后牵扯出一个极不自然的苦笑。“在下告辞。”
雷同转身离去，留下一句只有他和陆蝶湘才能听到的话：“如果没有那么多纠缠不清的恩恩怨怨就好了。”
陆蝶湘怅然，目送着雷同走出琴韵阁的大门，念着欧阳梓苜还在自己床上躺着，便转身向二楼走去，雷同刚才那句话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若不是因为有着这么多纠缠不清的恩恩怨怨，自己现在又怎会不知究竟该如何面对楼上的欧阳梓苜。还有林潇，陆蝶湘缓缓地在楼梯上走着，想起那个在外人眼中看来只是一相情愿地相信着他们的白衣女子。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她们将会是敌，是友？
“主上？”陆蝶湘推开自己的房门，本想不由分说把欧阳梓苜打发走算了，却没想到夏零竟已先得了消息。果然是前代白羽主人“鬼王”宇文玄的得意门生，在江湖中如同鬼魅般的存在。陆蝶湘往屋内望去，却发现本应躺在床上的欧阳梓苜已经不见了踪影。
“梓苜呢？”陆蝶湘劈头问道。
“我已经让她走了，不会再来找麻烦。”或许是不想让琴韵阁里的其他人看见她的容貌，夏零的铜面并没有摘下。
“你是怎么说服她的？”陆蝶湘并不认为在这件事上欧阳梓苜会乖乖听夏零的话，更不认为夏零会轻言细语的对欧阳梓苜解释。
“我只是告诉她好好回去守孝，有些事情她不该知道。如果锦绣山庄想要寻仇，只来她一个欧阳梓苜是远远不够的。”夏零满不在乎的往杯里添茶。
“你这么做不就等于承认欧阳寒暮是我们杀的了吗？”对于夏零那些出人意料的举动，陆蝶湘一向都只有苦笑的份儿。
“那又如何？反正世人都这么认为！我们白羽怕过谁来着？”夏零像是根本没把江湖中人人敬畏的锦绣山庄放在眼里。陆蝶湘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次的渊龙帮和锦绣山庄可都不是好惹的。凶手到底是谁？王发那边有消息了吗？”“什么消息！连凶手的鬼影儿都没逮到！”一提起这个夏零就来气。她顿了顿，又将矛头指向了陆蝶湘：“不过那个雷同一定有问题，你离他远点儿！”命令的口气。“我知道。”陆蝶湘口中应着，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黯然。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