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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情势逼人(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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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从人愿,祭祖日,晴空万里,凉风瑟瑟,吹得人精神气爽,是入夏来难得的好天气。
待礼官念完冗长的祭天诏书,皇后娘娘在宫女的搀扶下,步出龙辇。凌夜特地低垂着头,比让站在百官之首的宰相看到自己的容颜,然后,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踏上他做为大羌皇后的荆棘之路。
整个祭祖的过程在庄严的气氛中和顺而缓慢地进行。天空中并没有烈日,凌夜却出了一身冷汗,夕诀的手心透着阵阵寒气。
好容易结束了所有程序,皇后与君主相携通过百官夹道的红毯走回龙辇,通过相握的手,凌夜身体的颤抖准确地传递到夕诀心上,他知道,凌夜快到极限了!他不能说话,只能在心中祈祷对方挺住。
天又一次耍弄了饱受惊吓的两人,凌夜紧张的神经突然绷断,脚下步伐顿乱,被长裙一绊,眼看就要当众出丑!夕诀急中生智,伸手揽住凌夜下坠的腰,一把拉过少年,拥入怀中,再顺势把他打横抱起。
众大臣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无法反应适才发生了什么。
夕诀就这样把凌夜抱回龙辇之上。被夕诀抱着的凌夜原以为万事休矣,闭上了眼睛。之后就发现自己没接触冷硬的地面而是落入一个温软的所在,惊讶地睁开眼,他夕哥哥漂亮得下巴和宽阔的胸膛已近在眼前,清幽的体香扑面而来。
不是没夕诀这样抱过,只是……这就叫做患难与共呢!
皇后在众目睽睽下被天子抱上龙辇须臾便由近侍鸣合解去了众人的疑惑,“皇后娘娘凤体微合,众臣无须担忧。”
起架回宫!
一回宫中,羌国之主便不假人手又亲自把自己的新娘抱回春宵殿,也不请太医诊治。
“君上,还是请太医来给娘娘看看吧!”鸣合劝道。
“朕说不必就不必!你哪来这么多废话?退下!”
一干宫人又被赶出春宵殿。鸣合只能望着春宵殿的门槛发愣。这主子一向形事乖张,这次最为蹊跷,莫不是中了邪?他和另一个名为散音的侧近商议,散音笑道:“莫不是我们这花心的主子,第一次动真情,不知所措?”——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还未见过哪个女子或男子能让君上这样牵挂的,这新皇后真的就是君上的命定之人了吧?鸣合好谢天谢地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主子定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一辈子,临老再跳出一大堆私生子。
鸣合谢天地谢早了,紧闭着的春宵殿深处,与旁人设想的夫妻恩爱不同,夕诀正瞪着她的“皇后”。
“吓死我了!凌夜,不要自己吓自己!”他才被吓死了,若不是他急中生智,抱起凌夜,凌夜摔到地上,铁定引来宰相注意,万一他冲过来关心他的孙女……
“幸好没出大问题。”夕诀打定主意,往后更要对凌夜严加教导!
“对不起,夕……君上,”凌夜生怕自己在人前会有口误,便决定私下也改称夕哥哥君上,让自己习惯起来,刚开始夕诀觉得没必要这样做,但看凌夜决心很大他就不再坚持,只是,他听得很不习惯。
夕诀挥挥手,制止凌夜。这孩子怎么了,最近不停跟自己道歉,感觉很怕自己似的?——他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凌夜迟疑地道,“不知该不该说,君上——皇后病了,宰相大人会不会要来探视的?”
语音一落,宫外就传来鸣合的声音:“宰相姬汝林求见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问安——”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夕诀一时忘了,他几天不上朝,宰相姬汝林哪会纵着他?现在凌夜称病,正好给那老头子借口进宫探个究竟,他不来才是怪事!
“君上,让宰相进见吗?”
“废话!快上床躺着,我来应付。”夕诀忙把凌夜推上床,然后才气定神闲地让鸣合请姬汝林进来。
甫一进门,姬汝林就表明来意:“听闻皇后娘娘风体微合,老臣特来请安。不知皇后娘娘现在可好?”
夕诀自然是一副笑脸地迎上前去,扶起老宰相,“夕诀现在是老大人的孙婿,大人行如此大礼岂不是折杀夕诀,快快请起。”
姬汝林不知这主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任凭夕诀把自己扶起来,再按到一边的椅子上。
“如戏刚喝了药睡下了。蒙老大人挂心,倒是我们做晚辈的不孝了。”夕诀在上位也坐下,镇定以对。
“这……”姬汝林一脸不解,“试探着问,“适才近侍言道,君上并未为娘娘请太医呀?”
有备而来?姬汝林果然狡猾!夕诀暗想,自己改天定要狠狠处治鸣合那群吃里爬外的奴才!想也只是想着,夕诀还是硬着笑脸道:“是小婿不才,亲手为如戏准备的药。如戏不过是气血不足,我这为夫的就不劳动太医了。”
气血不足?姬汝林心生疑虑,心道自己这孙女虽足不出户却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平日活蹦乱跳的,怎么一进宫就气血不足了?但他不好当面向自己的君王质问。
说着谎言的人善于察言观色,当然知道向来精明的老人没这么容易被自己蒙过去,咬咬牙,使出最后一招,只见他压低声音,鬼祟地道:“老大人,孙婿新婚之夜多喝了两杯,一时卤莽,如戏她……哎!都怪孙婿。”
话说得暧昧,任何人听了却又都明白,其中深意无非是初夜时,新娘处子之身被破,难以适应,失血过多以至身体虚弱。
原来,姬汝林是不应当受此蒙骗,因为夕诀是羌国有名的花丛老手,可老人对新婚当夜,君上大醉一事又是亲眼所见,再思及自己孙女如戏年纪尚轻,不谙世事也未可知,便想夕诀所言也合情理,无可挑剔。而且正好也可解释前两天夕诀不上早朝之事——新婚夜伤了新娘子,一向好色,久经花丛的夕诀多半觉得丢脸,这才事事躬亲,朝也不上。
主上虽任性却不荒唐过分,姬汝林才放下心中大石。夕诀算是逃得小命一条。
想这姬汝林不是多嘴之人,今日瞎掰的借口决不至传扬出去。夕诀一时不禁为自己高明的谎言沾沾自喜,奸笑爬上眉梢。凌夜躲在幔子后听了半天,不明究竟,但只要夕哥哥开心,他就开心了。
皇后以养病为名一直躺着,还因此躲过了皇太妃,夕诀的母亲北宫氏的召见和探视,可谓因祸得福。夕诀抱着凌夜大笑不止,直道:“夜儿,真乃朕之福将也!”
然而,福兮祸之所伏,宰相姬汝林心想自己孙女受不了君上日夜宠爱,一回到府中就命人秘密去寻房中补血之物,送入宫中,消息不径而走。宰相年逾七旬,自是不需此药,于是人们纷纷推测是为当今皇后娘娘所准备的,都说是君上房中不知节制,伤了新娘娘。
消息也是一传十,十传百,成为羌国都城天和城百姓的谈资,更有天和城最大的妓院合欢楼的红牌姑娘们站出来证明,当今天资夕诀的房中秘技能蚀骨消魂,令人欲罢不能。最后,居然有小贩当街叫卖据说是重金从御医手中购得的秘方配制的药油,生意大好,都城男子竟相购买,也有妇人家为自己夫婿去抢购的。
皇宫内殿,鸣合收到消息,怒不可扼,义愤填膺地就转告他的主子夕诀。夕诀当场石化,回了春宵殿也闷闷不乐。
现在仿佛天下人都以为他在床事上如何游刃有余,夜夜春宵——若是从前,他非但不在乎,还很高兴也不一定。现在……每日面对着凌夜,却被人传得如此不堪。亏大了!更惨的是,日日上朝还要被一干老臣们念叨什么“明君不该沉溺美色……”真有美色还好!
“凌夜啊凌夜,你那日就让姬如戏她一把火烧了春宵殿也罢,何必多生事端?”别说爱,夕诀已经开始有点恨凌夜了。
“可是君上,当时春宵殿内外数百人,一旦失火,死伤难以记数呀!”凌夜倒从不后悔自己当时所作所为,宫廷复杂,他不是没见识过。还在宇国时,末江宫廷大乱凌夜也是过来人,决不是什么也未经历的娇贵皇子。在凌夜心中,是非远比世人想象的要简单,却不愚蠢,而是他心性纯良,看得更真。事再大,大不过人命!即便自己再有需要也不能枉送他人性命。
“你……”遭凌夜抢白,夕诀一时语塞。登时泄了气,“罢了,罢了,我不和你小孩子计较。”